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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逝水东流(下) ...


  •   “伯言,该你了。”看到面前之人所执棋子久未落下,诸葛瑾不禁出言催促。

      陆逊回过神来,看到诸葛瑾皱眉的脸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这个人还是一样,在他面前总是沉不住气,随后观了观棋局,随手下了一子。

      “刚才的局面并不困难,伯言因何长考,难道是因为韩扁之事?” 诸葛瑾落下一子,出口询问道。

      陆逊笑而不答,拈起玉白的棋子落在中腹一处黑子四散的地方,孤零零的棋子仿佛漆黑里的一团雪,即将被黑暗化去。

      伯言真是糊涂,竟然放弃边角大龙,而下在腹地,看来这回我要打破他军中棋王的名号了,诸葛瑾思量着,暗自得意。

      攻之不慌,守之不急,陆逊手中之子泰然而落,纵观黑白交错,一晃数十步过后,诸葛瑾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的优势早已化为乌有,下方两角不知何时被他做活,而中腹亦不知不觉中被白子渗透,黑白双龙紧紧绞在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对方拦腰而断。

      诸葛瑾本来棋力就不如陆逊,很快败下阵来,他也没有不高兴,反而揶揄道:“伯言欺我,这样尚能赢,你开盘肯定示弱不少吧。”

      “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棋场如战场啊。”战场也如棋场呢,省去后面一句话,陆逊清亮的目光投向已有会意的诸葛瑾,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不久,诸葛瑾佯装离开,走的时候,两人并肩骑在马上,坦然的被清晨的阳光铺洒了一身,对视良久,陆逊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向来的信任,而诸葛瑾巡视着,细细探查着那一双冰晶剔透的眸子,他想知里面究竟深藏了多少经天纬地之思,多少运筹帷幄之举,又有多少心酸,多少苦涩不曾被揭开,然而一而再,再而三,这次,他又失败了,他什么也没发现,里面只有一泓清澈的湖水静静的映射着你。

      为何经历了这么多,他的眼神依然如初见时那个带着浓浓书卷气的儒雅少年,明镜若水,不蒙尘垢,他依然年轻俊秀,除了鬓间隐约可见的点点星霜,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而自己却老了,诸葛瑾不觉叹了口气,在那泓清水中花白的头发,褶皱的容颜,似乎嘲笑着风华正茂的过去,或许不知何时生命就到了尽头,谁说的清呢,着弄人的造化。

      子瑜,陆逊对他说,下棋射箭,这样的日子若是真的…...他停顿了下,然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真好,偷得浮生半日闲,其实,我是太苛求了”最后陆逊说,随后高高扬起了马鞭。

      苛求?苛求什么,虚怀若谷,礼贤下士,连对俘虏也仁至义尽的人,其实,是苛求自己吧。遥望着,背着箭囊,绝尘而去的伯言,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年少轻狂的时日,啊,不,映像中他似乎从来没有年少轻狂的日子,总是一派从容的谦和的,与世无争的度样,有时候诸葛瑾觉得,是命运选择了他,而他原本是干净的,不该染上风尘的。

      陆逊感受着迎面呼啸而来的风,只觉得面颊生疼,不过,这正是是他需要的,放纵的快管,这样的任性似乎从不曾有过,对,任性,多么陌生的字眼,不属于他的字眼。

      弯起弓,飞快的箭射向靶心,余威震落了一地尘埃,随后又被踏下的马蹄扬起,沾上原本洁白的衣袍,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那片片尘土飞扬遮挡住了一抹幻惑的笑,或许那些从容,那些沉稳,那些自以为是的气度早该抛下,陆逊想着,就像当时不顾一切的冲进八阵图,纵使迷惘,纵使沉陷,亦无悔。

      是谁,曾给了他勇气,是他,那个他无法不回忆的名字,梦里朝顾,一曲悠扬起伏的琴音,将人拉出无边的黑暗,是谁在弹奏?长歌划过天边的回响激荡穹苍。

      猛的收起缰绳,驻马而立,他想到的是那人的果断犀利。力排众议,联蜀抗曹,火烧赤壁,大退曹军,一切犹如神助,完美得不带丝毫赘余,以至于今后的日子里,迷迷茫茫,辗辗转转,有徘徊不前时,有进退两难时,他的眼前总会浮现出赤壁之上那印染天地的火海,和那抹翻腾的红色战袍。

      自此之后,他知道了,有种颜色比火光还要耀眼,还要夺目。

      他总是如此任性,“西取蜀国,北伐中原,便要这眼所视,属我孙吴江山。”他或许曾这样说过,其实原本也该如此,任性,亦是那人不多得的潇洒之处,骄傲,本是那人该所自持,只是他的死,也是如此的任性,细细想来,那人的一生,真的很像一颗流星,来的猛然,燃烧的壮烈,消逝的也极快,只让人来得及追溯划过天际的光华,伤感流星的辙痕。

      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终不过归于尘土,逝水无痕东流去,是谁翻动无情的手掌,玩弄这天下。

      公瑾,你也逃不过命运。

      最终活着的人胜利了,不是么?如果你不承认,下来和我比一场啊。

      公瑾,我等你。

      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教场箭靶的红星上插满了箭。

      次日,陆逊率领所有兵马向襄阳城进发,结果果然是一场漂亮的胜战。敌军一向忌惮陆逊,加之被他佯装镇定之计迷惑,失了先机,陆逊虚张声势,从容行军,敌军不明实情,都躲在城中按兵不动。东吴军队到达白围后,陆逊借口打猎,再次成功迷惑对方,暗中派遣将军周峻、张梁等人袭击江夏新市、安陆、石阳等地。大胜而归。

      THE END

      相关史料:
      嘉禾三年(234年)二月,蜀丞相诸葛亮第五次攻魏(参见诸葛亮攻魏之战),遣使联络东吴协同攻魏。五月,孙权亲率大军10万进驻巢湖口,准备进攻合肥新城。遣陆逊与诸葛瑾率万余人进至江夏(郡治武昌,今湖北鄂城)、沔口(今湖北汉口),准备进攻襄阳(今湖北襄樊)。

      时陆逊遣亲信韩扁给孙权送信,韩扁返回时,被魏军巡逻的士兵抓获。诸葛瑾闻后,心中甚惧,给陆写信说:“大驾已旋,贼得韩扁,具知吾阔狭。且水干,宜当急去”陆逊得信后,并未回信,反而派人去种葑、豆,并如往常一样与诸将奕棋、射戏。诸葛瑾说:“伯言多智略,其当有以”并亲自来见陆逊。陆逊对诸葛瑾说:“贼知大驾以旋,无所复慽,得专力于吾。又已守要害之处,兵将意动,且当自定以安之,施设变术,然后出耳。今便示退,贼当谓吾怖,仍来相蹙,必败之势也。”
      ——《三国志•吴书•陆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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