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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北宋咸平五年

      冬月二十五日

      一大清早的汴京城起了薄雾,街边早点铺的包子刚热腾腾地起了锅,碎琼般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柳絮漫桥,梨花覆瓦。

      东华门外景明坊的一众店铺中,当属樊楼是最为惹眼的;这樊楼有三层之高,共有五栋,供人来往的飞桥如虹般穿梭于楼与楼之间;楼里梁柱上皆有浮雕彩画,灰瓦青砖,如蓬莱之地,可谓是富家子弟消遣的好去处。

      雪花缓缓落于樊楼门前的青砖地上,下一刻便被扎着方巾的杂役用扫帚扫了去。

      “哎刘叔!早就听闻汴京城两位花魁都是个绝色美人,不知上辈子哪修来的福气,今日分文不花就可一睹这两位芳容。”新来不久的堂倌抽得了些空,和这扫地的杂役搭了两句话。

      杂役笑着瞟了他一眼,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你这小子,忙这犊子样还惦记这事。那些一睹真颜的公子们都说,西子婆与巴丝玛二位娘子……什么美艳如琼林,谓天海风涛之人。唉,那文绉绉的词咱也记不住,总之不少官宦人家拜倒于石榴裙之下还求之不得,你今日当真是要有眼福。”

      堂倌一听竟是这般美人,顿时喜上眉梢,也不敢多偷闲,聊了一会便又回去搭手。

      刘杂役低头拢了拢扫帚,抬眼往不远处两抹瘦小的身影那瞧了一眼,他们主仆二人站在雪中半天了,那小主子长着一张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小白脸,气质才貌在来往的人流里十分打眼,让人忍不住地多瞧一眼,但就是生得太过柔弱,缺了浑身的男子气概。

      想到这里刘杂役摇了摇头,埋头卖力地挥起了扫帚,嘴里嘟囔道:“就怕又是个薄幸郎。”

      “姑娘,那边扫地的杂役朝我们这边看呢,是不是认出来我们是假扮男子的了?”穿着男装的婢女秋秋撑着纸伞遮雪,压着声音,脸上的神情像个刚出笼,还在草木皆兵的雀鸟。

      张清嫣忙往杂役那边瞥了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出门前粘的假胡子,心虚道:“不可能吧,我觉得没露什么破绽呀。”

      她为了装男子,可是将常日里女儿家的仪态都尽数敛了去,连说话都用她最“浑厚”的嗓音,怎么说,刚及束发之年的小公子还是装得来的。

      秋秋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她若是打扮成男子或许没人在意,可姑娘这模子的只要细瞧上两眼绝对能瞧出端倪。

      且不说姑娘这么纤细的身子骨,就单看那张脸蛋就漂亮得半分都不像男人。

      秋秋略感头疼,家主是当今宰相张齐贤,家规自然要多些,若是叫人知道她带着家主的三女儿到酒肆里,非得挨通骂不可,虽说每次姑娘都把错揽她自己身上,但还是挺恐惧家主那怒发冲冠模样的。

      奈何平日里瞧着端庄娴静的姑娘,骨子里的性子却是机灵古怪,但这穿着男装往酒肆里混还是平生第一次。

      多多少少竟有点像做贼的滋味,这会两个人站在樊楼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如此安静了半刻不到。

      张清嫣碰了碰秋秋的手臂,小声试探着道:“你说,我们要不要进去?好像快开场了……”

      “姑娘您问奴婢?”秋秋感觉自己要被这小祖宗气心堵了,“是您要来看这两位花魁的呀,说听别人讲她们才貌双全、名冠四方,非要拽着奴婢来看看她们生得什么天仙容貌,都到樊楼跟前了姑娘你反倒怯了。”

      “咳咳。”张清嫣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叫公子。”

      “公子。”

      “记住喽,别到时候给我露马脚。”张清嫣杏眼一弯,极为满意地点点头,那小身板一下子挺得倍儿直,手中的折扇潇洒一甩,脚下便迈起了略有生涩的小方步。

      秋秋垂头跟在身后,忍住了要翻白眼的冲动。

      刚走没几步,张清嫣就被身后突然而来的马匹喷鼻声差点吓魂出窍,一转头一张枣红色大马脸更是差点给她送走,下意识觉得又是哪位熟人在捉弄她,气咻咻地朝马车看了过去。

      “实在是对不住小公子。” 车夫稳住马,憨憨道:“下着雪,这畜生站不住,打了滑才惊着公子你。”

      见对方不是熟人,张清嫣飞快打量了他一眼,这车夫披着件草制的蓑衣,体格健壮,目光尖锐,露出的古铜色手腕结实有力,不像个普通车夫,很显然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听着对方语气诚恳,她皱起的眉眼缓缓展开,也不想无端惹事上身。

      正想解释自己并无大碍时,车内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温和且有磁性,“阿冷,怎么了?撞着人了吗?”

      话音落下,她就看见车帘被一只细润修长的手掀开,旋即从那马车里钻出一身着月白色褐衣,身量颀长,看起来还未及弱冠之龄的俊朗公子。

      那公子扶着车帘,不紧不慢掀眼看了一眼伞下的张清嫣,清冷的眸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跳下马车,羽毛般落了地。

      张清嫣隐隐觉得这个人模样有些熟悉,似乎哪里见过。

      正低头想着,一双一尘不染的靴子和笔直修长的腿忽然出现在眼前,她心里怦然一动,脸颊不自主地微微热了起来。

      张清嫣故作镇定,抬眼迎上了对方的视线。

      近看下,那公子的皮肤如瓷器一般白皙细腻,五官生得俊俏深邃,眉比远山,长睫似扇,一双瑞凤眼里透着淡淡笑意,又带着一丝陌生的疏离感,星辉似的眸子干净明亮。

      此刻正不偏不倚地看着她。

      但似乎二人有些太近了些,仅有一臂之距,身上的香气仿佛都缠绕在了一起。

      意识到这点,小姑娘的心跳一下子就乱了。

      “公子……”车夫见车里的人钻了出来,想帮他取车凳,没想到他却跳了下来,便照实解释了原委,“这马赶路多半是累了,又下了雪,马蹄子就止不住地打滑,不小心吓着了这位小公子。”

      “哦,原来是这样。”那位公子听罢,轻甩云袖,大大方方地朝张清嫣打了个辑,青丝如墨洒似的从肩后微微滑落,“在下赵景奕,想替在下这位糊涂下属和这匹马向小公子赔个不是,还望小公子见谅。”

      那位糊涂下属挠了挠头。

      张清嫣却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直接愣住了。

      当今陛下姓赵,当今天下是赵家的天下,上到权臣子弟,下到平头百姓,都不允许与皇子任何一人重名。

      也就是说,这位站在自己面前的,打扮得像个赶考书生的年轻公子,其实是当今陛下的八弟——曹国公赵景奕。

      早先就听哥哥们讲过,这位八王爷去年被官家加封为平海军节度使,统兵八千,总管九个县,派去泉州绥靖各少数民族了。

      她和八王爷也算是有半面之旧,四哥小时候做过赵景奕的伴读,他也时常来张府走动,在园中偶遇过几次。

      怪不得见到他时觉得有些熟悉。

      念着自己是男子的装扮,张清嫣想了想,手里头利索地“唰”一声合上了折扇,也学着赵景奕打了个辑:“在下并无大碍,而且您的下属也是无心之过,倒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说完,她还没等赵景奕道谢,就拽着秋秋转身顺着人流挤进了樊楼。

      赵景奕抬起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张清嫣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头。

      下属阿冷牵着缰绳将马车递给了樊楼的马童,看见主子依旧站在原地,眼角眉梢间似蒙上了一层淡淡薄雾。

      他走到身边,好奇道:“殿下刚才没称自己化名,是和那位小公子认识?”

      听到这句话,赵景奕神情微动,长长的睫羽如蝶振翅般轻颤了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似乎……”

      阿冷注意到主子这细微变化,忍不住擦了擦掌:“不过属下怎么记得殿下并未和那小公子有过来往啊,难不成是哪位小娘子扮的?其实属下第一眼就觉得,这小公子长得这么仙儿,粉白细腻……”

      阿冷刚说到尽兴处,就瞧见主子凉凉地瞥了过来,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
      秋秋在樊楼门前收了伞,一边撩帘一边小声对张清嫣道:“公子,我们是不是差点露馅了?”

      厚重门帘垂了下去,遮住了外头来往的车轱辘声与吆喝,张清嫣心静了不少,若不是溜得快,她恐怕得当着赵景奕的面把自己的脸红成个柿子样。

      听着这小婢女又开始胡思乱想,张清嫣都快要觉得自己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是男是女了,她睨了秋秋一眼,却也有些心虚。

      “没有!怎么可能!”她抿了抿唇,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毫无底气。

      秋秋耷拉下脑袋,心里就知道姑娘不靠谱,她撇了撇嘴,认命地跟在姑娘身后,这时候只能求别人装傻充愣了。

      一位堂倌春风满面迎过来,殷勤道:“二位客官楼上请。”

      张清嫣微微点了点头,却听着另一位堂倌在身后叫住,语气稍有不客气:“哎!这二位客官等一下。”。

      “嗯?”张清嫣稀里糊涂应了一声,回头正准备问是有何事,却发现被拦住的是刚进来的赵景奕和他的下属阿冷。

      似乎是先前与门口杂役搭过话的那位新来的堂倌。

      张清嫣心中暗想,莫不是这位倒霉催的堂倌,给人家八王爷认作进京准备明年会试的穷书生了。

      毕竟这二人的衣衫在樊楼一众的锦衣华服中确实显得有点格格不入,甚至那些像游鱼一样在客人中来回穿行的堂倌们身上所穿都比他们的要光鲜些。

      果不其然,念头未落,堂倌就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赵景奕,笑容里带着嘲讽,说话还带着些地方口音:“小店不接着青鞋布袜之人,说得难听些,你手里头握的那些银两,还不够买酒钱的,还劳烦二位移步别处。”

      这是在用笑脸赶客了。

      张清嫣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堂倌话未免太过直白,幸好人家真实身份是个王爷,要不然让那些自诩不凡的白屋之士听了,得气出半条命出去。

      那位被认成穷书生的王爷仅微讶了一下,既没因被下了逐客令而生气,也没急着回答堂倌的话,倒是有意无意地朝张清嫣这方向扫了一眼。

      张清嫣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过来,忙收住笑容。

      视线在空气中倏然相碰,她心头一颤,手足无措地别开了眼,硬邦邦装成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那紧紧攥着扇骨的手指却暴露了她心里为此惊起的波澜并不小。

      赵景奕明澈的眼中掠过了一抹异样的情绪,不过一瞬,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看向了面前的堂倌。

      身为下属的阿冷觉着主子的身份没必要回答这堂倌,捏着腰间佩剑,便上前了一小步,语气略重:“休得废话,劝你说话的语气中听些,知道你面前站得是谁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的地方。
    1.女主人设修改,没之前那么腼腆不爱讲话。
    2.故事不变,发生顺序变了,一些细节也有些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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