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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黎卓之于黑夜 ...

  •   黎画的大学生活在2016年的盛夏结束。大学四年她过得还不错,回想起来,图书馆,餐厅,自习室还有教室……这座学校的每一处都留存着她的记忆,封存在脑海里的某一处,作为她日后回想的甜头。
      拍毕业照那天,她有特地打扮。巴掌大的小脸,在室友的精雕细琢下,逐渐现出秀挺的鼻子,细长的眉毛还有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她长得瘦,天生吃不胖。一身黑色学士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露出两截细长小腿。
      站在人群里,对着镜头笑得很张扬,两颗虎牙露在外面又透着股可爱劲儿。
      拍完毕业照,便意味着即将要分别。除了她,三个室友都有男朋友,现在正两两抱在一起,做最后的温存。
      回到宿舍,她脱掉学士服,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起这张脸。原来化了妆的自己还挺好看的。她在心里想,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和某人曾经说过的话让她心里一惊。
      头顶的风扇吱吱呀呀的响着。天还不算太热,六月上旬的太阳还不是很毒。黎画坐在凳子上休息片刻,起身打包起行李。
      她的行李所剩不多,只有一床被子和几件带回来换洗的衣服。是的,她已工作,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做实习生,实习期每月工资五千多一点,已是本市最高水准。扣除房租水电,日常交通饮食,所剩无多。不过好在她尚且不需要赡养父母,顾好自己便是对生命的交代。
      被子叠好,用室友的压缩桶抽去气体,看着被子缩成皱巴巴的一团,黎画的头顶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粉底液混着隔离乳粘粘在脸上,仿佛鼻子被堵住一般透不过气。闷闷的,怪难受的。
      正准备卸妆,室友打来电话。最后一天了,明天彼此便要分别,再见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于是三位男朋友做东,请四位女士做最后的告别。
      “你不会卸了妆了吧?咱们今晚要征战夜场的!”室友活力充沛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敲打着黎画的耳膜。
      “没呢……”正准备卸而已。
      告别聚会从中午一直嗨到晚上七点。从游乐园到电影院,从火锅到串串。此时华灯初上,夜风微凉,一行人晃晃悠悠地坐在小吃街大排档里,等着老板上啤酒和小菜。
      期间室友和男朋友腻腻歪歪,黎画只有安安静静听着,一边后悔不该做这个电灯泡。
      “黎画,你长得最好看,为什么不找对象?”有室友这样问她。
      “对呀,大学四年追你的也有不少,你怎么能谁都不答应?”
      从大一军训开始,就有层出不穷的男生对黎画展开追求。就连去年,她自认已经成为大四滞销学姐了,却还有大一鲜嫩学弟为她买早餐买奶茶。
      “你心里是不是装着人呢?”有人大胆揣测道。
      “没有啊。”她回答着,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啤酒上场,烤羊肉串烤茄子纷纷上桌。大家对瓶欢饮,就着烧烤碳火冒出的烟,就着朦胧昏黄的灯光,就着尚不需要考虑过多的今天。

      出租车停在门口,一行人歪歪扭扭下了出租。
      看着成双成对的他们,黎画静静跟在后面照看着,防止他们摔倒磕碰。
      校门上方的大字在两台灯的照耀下闪着光,黎画看着被灯光拉长的自己影子,想着明天一早要把被子寄走,然后回公司销假,这两天堆积的业务一定如小山一般的多,还有那个一直对她要求颇多的主管不知会不会借机刁难她……
      校门的一角,灯光避开的地方,站着的身影被黎画忽视。那人倚着墙,默默地打量着走路也若有所思的黎画。
      “喂。”不轻不重的语气,从墙角发出,打断了黎画的思路。
      抬起头,那人的脸背着光,投下沉沉的阴影,一时看不清他究竟以怎样的表情向她走来。只见他迈着步子,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长裤,头发理得很短,夜风吹着衬衫衣摆,露出结实的小臂。
      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
      黎画怔住了,关于过往的不开心记忆仿佛黑白电影一帧一帧闪过,她有点怕,向来胆小,也从没有奢望。
      “喝酒了?”黎画不自觉后退两步,怔仲地看着他。他长大了,不再是印象中身高和她差不多的圆圆脸了。
      黎卓向前一步,抬起手,摇了摇拎着的袋子。“这是阿姨给你做的,说你今天毕业,要有个好彩头。”
      “哦,谢谢。”去下袋子,里面是两份餐盒。看来妈妈给她和黎卓各做了一份。
      “你还没有吃饭吗?”黎画断了的意识渐渐找回,她轻声问他。
      黎卓双手插兜,打量着她的头顶发旋,紧抿的嘴,挤出几个字:“吃过了,我走了。”
      这是最好的答案。黎画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对他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走进了学校。
      如果没算错,黎卓应该已经读大二。从今天看来,他的学校应该就在她学校不远处的国内最高学府。
      这些年,同处一个区,竟也彼此没有打扰。
      她今天喝了点酒,不多,两杯。此时脸颊泛着红晕,坐在花坛边,等着室友们清醒。
      打开饭盒,是意料之中的两道菜。一道八宝鸭,一道福禄寿。黎画看着两份一模一样的已经冷点的菜,终究将就着吃了几口。
      她明天就要走了,既然四年来没有交集,未来也不应成为羁绊。想着想着,黎画将饭菜倒进垃圾桶,无意间却被起夜的室友看到。醉醺醺地指着垃圾桶里的鸭腿,对黎画说:“浪费粮食!”
      洗漱好,她躺在凉席上享受最后一晚安宁时光。往事如走马灯,不管她承不承认,晚上某个人的出现使得她原本平静无风的内心重新卷起了波浪。

      那是她几岁的时候?
      父亲遭遇矿难,母亲哭得双眼红肿。回到家的刹那,她从父疼母爱变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那一年她不过九岁。
      打官司,求赔偿。那时人命不值钱,一条命最后只换来每月三百多块的补偿金。为了生活,母亲从家庭主妇变成酒店保洁。常常二十四小时待班,拖无穷无尽的地,洗无穷无尽的床单。
      有时候逢到难得的休息日,母亲会带她去书店。她喜欢读书,父亲在的时候经常给她买课外书看,从小绘本到儿童文学,就连儿童周刊都给她订了好几套。可现在,她只能坐在书店书架的缝隙,利用这宝贵的下午,努力读完老师布置的课外阅读作业。
      这样的日子过得艰难却充实。随着时光对创伤的溶解,也随着母亲工作的越来越得心应手,黎画渐渐接触到更多新奇的东西。成套的芭比娃娃被母亲带回家,还有成套的乐高玩具。在那个时代,这是值得炫耀的东西,只是黎画生性寡淡,除了心里隐隐的不安,她没有别的想法。
      终于,在母亲三十岁生日那天,她看到了通过母亲送给她礼物的男人。
      那人个子很高,穿着棕色的毛衣马甲,里面打着领带,笑着对她说:“小画真可爱,跟黎叔叔一起生活好不好?”
      从此她又变成人人羡慕的富家女,改姓黎,叫黎画,成了黎家的大女儿,黎卓的姐姐。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一辈子老实辛苦的父亲。父亲那张黑黑的,长年沾着灰尘的脸就印在她的脑子里,不管过多少年也不会忘掉。
      迷迷糊糊中,黎画睡了过去。

      短暂的休整过后是更加忙碌的工作。黎画回到公司,看到自己的小小格子间里堆满了文件。一沓一沓翻过去,甚至还有几本是让她做表格样式的。苦恼的摇摇头,她只能一个一个解决。
      中午在员工食堂吃的饭,两菜一汤,挺当饱。隔壁桌的两位前台说着所里的八卦,和黎画坐在一起的同事竖着耳朵听着,有时也压低声音同她碎嘴几句。
      她不喜欢交际,除却年会等团建活动,她都是下了班就回家。租住的小公寓虽然破旧,但好在设备齐全,有时候从超市买几样蔬菜,黎画可以精巧的做出来。
      吃着晚餐,一份红豆粥就萝卜小菜,黎画看着电视上不断闪过的女主角哭泣的脸。
      电视剧里再悲情的女主都会有的好结局,她却从未被成全过。
      红豆粥煮的软糯,在嘴里细细咀嚼成满腔的香甜。盛夏的傍晚,七点钟还有残阳的余晖在天角若隐若现。黎画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淡下去的天角,静静等待黑夜织上天空。她在想什么,别人不知道,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种性格被黎卓称之为“糊涂”。
      那是她第一次到黎家。一栋位于远郊山顶的小别墅,独门独户,旁边是车库,门前是花圃。那天黎叔叔一早就来到了家里,妈妈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同黎叔叔温柔地笑。十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很多衣服早已更不上她的身高。母亲一边收拾着,一边将不适用的挑出来放在一边,送给隔壁正在读幼儿园的小朋友。
      黑色轿车从山间车道驶过,两边风景迅速后退。合欢花开得肆意,纤细的花瓣如同火烈鸟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车顶上。黎画出神地看着窗外,悄悄将车窗打开一条缝。
      到了黎家,她看着地上的羊毛毯,沙发上的抱枕,还有沙发旁边摆着的落地罩宇黑瓷宫灯,只觉得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她像是无心踏足仙境的小丑,拘谨地不敢有所动作,好像动一动,就会破坏这仙境的美好。
      黎叔叔最先发现她的拘束,笑着走过来拍拍她的脑袋,“怎么了?小画不喜欢黎叔叔这里吗?”
      大人的玩笑话,逗得她使劲地摇着头。
      “黎叔叔给小画准备了房间,要不要去看一看?”
      房间在二楼的南边。靠着阳台的卧室采光极好,米色的窗帘上方挂着几串风铃,被风吹着发出悦耳的脆响。宽大的床上,粉色的被套,床头放着好几只小熊玩偶,在阳光的照耀下,小熊棕褐色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墙壁是淡蓝色的,清新雅致。白色的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电脑旁摆放着她和母亲的合照。
      黎叔叔很有心。
      黎画坐在松软的椅子上,在电脑桌前发着呆。她不知道怎么打开这个大东西。学校虽然有信息技术课,可是从来没有上过。
      电脑屏幕上印出她的脸,眉清目秀中带着几分懵懂。
      “你糊涂了?”稚嫩的男声从卧室门口传来,接着便是一阵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回过神,只见一个个子还没有她高的小男生走了过来。柔顺的头发沿着耳朵剪成齐齐的一排,如果不是听到他的声音,黎画没准会把他当做女生。
      小人儿丝毫不怕生人。相比刚到这个家里的黎画的拘谨,他要从容自然得多。
      原来他就是黎叔叔的儿子。黎画心想。
      右手食指朝下方主机戳了一下,又按了一下电脑右下角的按钮,Windows系统标志出现在屏幕上。
      “没玩过电脑?”他说话不客气,语气里却没有看不起的成分。
      在黎画的沉默里,黎卓开口,“你就是丁阿姨的女儿?”
      “是……我叫苏……黎画。”
      “哦。”黎卓趴到床上,从脚边拿起变形金刚的玩具。擎天柱和大黄蜂的对决,三百回合也分不出上下。
      “我叫黎卓。”小男孩瓮声瓮气地说:“今年七岁,读一年级,一年一班。”
      有点生硬的自我介绍。黎画忍着笑,对这个弟弟友好地说:“我比你大三岁,你叫我姐姐吧。”
      后来,他到底没叫她姐姐。

      接到妈妈的电话时,她正在加班。
      事务所月底更加忙碌,做不完的账和报表像雪花片一般砸来。她借着泡咖啡的功夫,在茶水间回了个电话。
      那边有点嘈杂。母亲说:“小画,我和你黎叔叔在外面旅游呢,黎叔叔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远在千里之外的夏威夷岛日照正浓。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海鸟的鸣叫,还有中国人开玩笑的声音……遥远的国度,饱览不尽的美景。
      客气的讲完电话,她猛然觉得自己与母亲竟然生疏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不是那件事……如果不是那件事……
      班车延迟到达,一行人站在公司楼下,一边拍打烦人的蚊子,一边聊着天。
      “小黎下个月就转正了吧?”说话的人叫江南,沈阳人,先她半年来到所里,算是黎画业务上的老师,教了她很多学校里没学过的实操技能。
      黎画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江南讲话幽默,有种北方男人的豪爽,有几句话逗得黎画笑出了声。
      只是不远处的绿化带旁,樟树投下的浓浓影盖里,那个人垂手立在那边,默默看着这一切。

      回到出租屋,刚打开灯,黎画接到黎叔叔的电话。
      那头,黎叔叔有些焦急地拜托她回家一趟,他的儿子,黎画名义上的弟弟此时正发着高烧躺在床上。
      让他叫救护车?让他重新找别人帮忙?这些方案出现在脑海里。思来想去两分钟,黎画还是拿起包,关上了门。
      原先住在山顶的人大多都搬离了。近些年热起来的海边风,让很多人将山中屋换成了海景房。
      院子里,夏花开得绚烂,两边金橘树上缠绕的彩灯发着星星点点的光亮。黎画打开门,发现屋里一片黑暗,静悄悄的,察觉不出黎卓的气息。
      右手刚刚触摸到玄关处的开关,就被另一只手覆盖住。滚烫的掌心抚摸着她的手背,带着一股惊惧的电流直击她的内心。
      “那个人是谁?”朦胧夜色里,男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眼窝深深,藏着深深的怒气。
      黎画只觉得被摁住地手快要断了。她挣扎着说:“放开我!”
      “怎么,一看到你亲爱的弟弟连张笑脸都不肯给?”惨淡的笑容挂在嘴角,黎卓稍稍放松力道,另一只手攀上她的脸颊,轻柔地抚摸着。
      “哪个是你男朋友?”他缓缓开口,热气喷在她的脖颈处,凑过耳边轻声说:“是那三个男人中的一个,还是今晚在公司楼下跟你有说有笑的那个傻大个?”
      “你跟踪我?”黎画只觉得内心一处崩塌。藏了这么多年的恐惧重新漫到脑子里,那种被人算计被人安排的无力感在时隔四年之久重新回来了。
      男人低头看着她,突然间快而准的攫取到她的唇。凶狠,愤怒,近乎凌虐地啃咬着。黎画的双手被他摁住,越过头顶钉在墙上。夏天的夜里,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情‖余的味道。男人吻着她,舌尖扫过她的贝齿,惩罚似的缠绕着她的舌。
      “呜呜呜……”
      理智被黎画轻声的呜咽唤了回来。仿佛换了重人格,黎卓有些慌神的看着瘫软在地,哭得正伤心的女人。
      “你放过我……放过我……”黎画哭着,上衣下摆已经被撩起,头发也乱糟糟的。“我就不该回来!我为什么要回来……”
      她说得语无伦次,黎卓却听得很认真很明白。
      蹲下身,盛满心疼的眼对着黎画的双眼。他仔细将黎画的头发梳理好,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你一直不回来,我实在,实在想你。”
      是的。他从小就喜欢骗她。为了不交作业,骗她自己手受伤了,心里窃喜地看她帮他计算习题。为了不吃鸡蛋,骗她说自己鸡蛋过敏,尝一口就要丧命……直到这一次,为了见她,为了自己这段在别人看来畸形不为接受的情感,他骗她自己生病……
      他这么聪明,向来吃准了她。
      黑暗里,女人抽泣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过了半晌,黎画平复起自己的情绪,说:“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摸索到刚刚掉在角落里的包,她就要开门离开。
      “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情急之下,黎卓抓住她的手,他手长脚长,现下又力气大的很,挡在黎画面前,形成小小的桎梏,让人难以挣脱。
      “那你要我怎样?”黎画笑着,嘴边是晕开的口红,显得有些狼狈。只是她已不再是天真烂漫的高中生,有些话,有些事说开了,后半生才好过。
      索性坐下。黎画坐在换鞋凳上,仰着头,对他说:“你是我弟弟,即使没有血缘关系,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只要我妈和你爸在一起,只要他俩在一起,我们就是姐弟,你明白吗?”
      “我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跟我妈关系变得这么冷淡,为什么只要听说你在我就不出现,这些因为什么你不明白?”
      落地宫灯不见了,被换成了一座欧式大吊灯。沙发也从一开始的棉麻座面换成了如今的真皮沙发。羊绒地毯不知更换了多少条,图案越发富丽堂皇。可见,只要时间长点,没有什么不能更换的。

      坐在出租车里,她回想起在这座别墅里度过的年少时光。
      对于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异父异母的姐姐,黎卓并没有对她抱以敌意。一开始,她不喜欢一日三餐坐在长桌上吃饭,也不敢伸筷子夹菜多吃。每到也要十一二点,她就会被饿醒。有时候她会小心的从冰箱里拿个苹果,有时候那瓣香蕉。
      “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好像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出来吃水果。”小个子黎卓架着胳膊,睡衣拖到脚边,对着黎画说。
      脸发红,心里有点怕。黎画楞在那里,混沌的脑子想不出辩白的理由。
      “我看你晚上吃的少,午餐吃得也少。”小男孩继续推理,看样子是将自己当成了小学生侦探。抬起眼,淡淡的瞥了一眼慌张的黎画,终究噎下了到嘴边的话。“我睡觉去了,晚上少吃香蕉,容易长胖。”
      小插曲发生的第二天,黎画发现了她这个弟弟的变化。早餐的时候,自己的餐碟里多出了一块面包,午餐会时不时的夹几块肉到自己碗里,晚餐的时候,黎卓跨过大半个桌子,伸着小胳膊,终于够到一支鸡翅,又无声无息地送到她的碗里。
      黎叔叔和母亲发现两个孩子相处的融洽,倍感欣慰地看着对方笑了笑。
      “来,小卓,多吃一点。”
      从那时候起,黎卓和黎画成了最要好的姐弟。
      黎画害怕一个人,有时候父母不在家,黎卓就站在卫生间门外,唱着歌陪黎画洗澡。有时候黎卓下辅导班晚了,黎画也会一直在楼下等他。
      时间不动声色地拉进彼此的距离,转眼间,黎画升至高三,成了万千高考学子中的一员,在独木桥上努力奋进。
      黎卓也成了高中生。自十五岁开始,他的个子突飞猛进,一米六五的黎画站在他旁边,个头刚过他的肩膀。
      黎叔叔的生意越做越大。有意无意的,开始带他们出席各种各样的场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黎叔叔最得意的事不再是他遍布极光的生意,而是他的一双儿女。每每遇到熟人,总要骄傲的拉着他们介绍一番:“这是我女儿,这是我儿子。”
      开始的时候,黎卓闷不做声,后来男孩的心底慢慢升起一股倔强的叛逆,最后干脆不随着父亲出席晚会。
      这种叛逆犹如被撞击的可乐瓶,终于在黎画高考结束的那一晚爆发。
      那天,黎画一走出考场就看到等在门口的黎卓。
      男孩长大了,头发剪的越来越短。硬朗的五官深邃中透着温和。他挥着手,看着黎画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来。
      “考的不错?”接过她的书包背在肩膀,黎卓问道。
      黎画回过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大眼睛眨了眨,溢出的笑意使她看起来像阳光下的精灵。“走吧,要请我吃什么呀?”
      考场门口聚集的拥挤人群,将大门堵的水泄不通。黎卓拉着黎画站在旁边,等着人群的疏散。
      混乱里,有人拍了拍黎画的肩膀,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只见那人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睛,有些害羞的请求黎画借一步说话。
      场地有限,此刻又挤满了学生和学生家长。黎画笑了笑,说:“没事,就在这说吧。”
      那人看了眼站在一旁脸色不善的黎卓,思索了几秒,从背包里抽出一个信封,塞到黎画的手里。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跑到了人群的另一边。
      “这是什么?”黎画有些郁闷的看着这个粉色信封。正要拆开,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抢走。
      “还能是什么,无聊的情书呗。”说着揉成一团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丁阿姨说了,到了大学才可以找朋友。”
      没想到黎卓这么听自己母亲的话。黎画笑着点点头,“是的,再过三个月我就可以找朋友了。”
      她是故意炝他。果然,黎卓沉下了脸。
      “放心吧,大学我会以学业为重,继续做你品学兼优的好姐姐的。”什么时候他已长得这样高,踮着脚都难以摸到他的头发。
      顺着人潮走出考场,黎卓早已在市区酒店定好了房间。
      那天晚上,黎画心血来潮叫了两瓶啤酒。两杯酒下肚,她眼前的黎卓逐渐从一个人幻化成了三个人。
      “弟弟,我亲爱的弟弟……”在黎卓的搀扶下,黎画走的弯弯曲曲。她仰着脑袋,绯红漫上脸颊,灯光下,扑簌簌落下的睫毛的影子,像把扇子一般轻轻撩动着男孩的心。
      “别这么叫我。”替她脱好鞋子换上拖鞋,又将客厅的空调打开降温。黎卓看着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喊着他的黎画直愣神。
      “黎卓……我的弟弟……”她继续喊着,嘴唇染上潘多拉的诅咒,只有亲吻才可解除。
      鬼使神差地,黎卓俯下了身。嘴巴上传来的柔软还有鼻尖上感受到的温热气息让他沉沦。他像是尝到了人间最宝贵的蜜糖,毫无章法,青涩的顺着本能描摹着她的唇,又甜又滑。他吞进她的呓语,双手抚摸着黎画的脸颊。
      “热……”黎画抬起手,猛然间摸到伏在自己胸口的黎卓。醉意被驱散,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见他情欲未退的眼里是满满的醉意。
      “啪!”手掌应声落在黎卓的脸上,有些难堪的,黎画缩在沙发的一角,颤抖着声音说:“……你在干什么?”
      “我是你姐姐……你在干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眼泪不知不觉间就落了下来。
      害怕,恐惧,难过还有悲哀。她想起好友之前说过的话,“你那个弟弟看着你的时候,我真怕他眼睛里流出蜜来。”
      没想到一语成谶,她成了黎家的罪人。
      躺在出租屋小床上的时候,她看到了沈阳同事发来的微信。短短几句话,问她安全到家没有,早点休息。
      她回复一个笑脸,将手机关机放在床头。
      谁都能看出沈阳同事对她有好感。原本她在期待着什么,也在逃避着什么,对他的热情熟视无睹。
      现在,经历了刚刚那么一遭,她重新意识到生命里那些越不过去的鸿沟始终存在。

      黎画结婚的时候没有办婚礼。她的说法是,父母正在度假,不想打扰他们的晚年生活。好在丈夫表示理解,请了几位亲朋好友,在酒店里简单的吃了顿饭。
      席间,有人说起和黎画的共同好友。那人说:“我听说,弟妹还有个弟弟,这么大的日子,弟弟怎么没有过来?”
      “他忙。”心里的某处被狠狠地捏了一下,泛着轻微的酸楚。她抬起头,红色的披肩很衬她,一张脸更显精致。
      “我弟弟……黎卓他,最近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1 黎卓之于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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