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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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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崔略商的话惊得顾惜朝难以保持平静,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失态,却仍忍不住要确定一次,垂下头避过他人耳目,低声道:“他……当时便看出来了?”
崔略商噘着嘴不依:“骗你做什么!惜朝,你为什么要跟瑞王来金国?你知不知道我留不住你有多难受!”
顾惜朝眸中闪烁,有心讥讽他两句却张张口说不出来。正在这时,那西夏人忽然举杯离席向二人走来,径直坐在顾惜朝对面,举杯道:“在下西夏亲王莫尔汗,当今西夏皇帝之弟,曾受封摄政王,不过造反不成,眼下是在金国受困近五年的质臣。”
顾惜朝心怦怦直跳,面上却云淡风清,微笑着也举起酒杯:“在下顾惜朝,原本是大宋朝犯下逼宫谋逆大罪的恶贼,不过功亏一篑,眼下是在金国无所事事的清客。”
莫尔汗又转向崔略商。崔略商笑嘻嘻端起酒……碗,道:“在下崔略商,大宋朝小小一名捕快,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眼下是特使大人的护卫。”
三人目光激荡,一同将酒饮尽。他们都是惯会戴着面具的人,萧眠汉隔得虽不远却看不出什么,不由暗暗后悔适才被那酷似顾惜朝的宋人激怒,让莫尔汗抽空子过去了。
这边莫尔汗面色如常,口里和顾惜朝无意义地客套着,眼神却风云变幻,来回打量二人。崔略商疑惑地看着这人: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然而有官员过来向他敬酒,他怕扰了那明显有话要说的二人,强忍着好奇心打着哈哈把人引到别处。
莫尔汗下定决心,身子略略前倾,低声问道:“你姓顾?顾月荷是不是你娘?那个崔略商其实真的是你哥哥吧!哼哼,你怎么不姓崔?”怨毒、嫉恨、急切、疑惑……思念。
顾惜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静静半晌,却冷笑道:“我知道云香楼是西夏人在大宋的暗桩,却不想是你的……你五年前被扔到金国的么?怪不得那一年云香楼突然起火烧得灰飞烟灭……我娘亲也死了。哼哼,为了一个把她丢到青楼的人以死尽忠么?真可笑!”
莫尔汗再能掩饰也克制不住面如死灰:“死了……她死了……”
顾惜朝又道:“崔略商与我没有关系。我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做什么非要姓崔?……我有很多事想弄清楚,你若也想,明日午后便来找我吧……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冷冷地看向装作不关心这边的萧眠汉。就在刚才,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看莫尔汉眼熟了——这事他非弄清楚不可。虽然还不知道萧眠汉为什么要促成他们见面,但他决不会放过妄想摆布他的人。
清晨,顾惜朝早早地起来,拿了本书坐在房中看,却看不下去。昨日他与莫尔汗说完话后不久就回到府中,也没有和完颜朔打招呼。只是一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未到中午,崔略商高高兴兴地来看他,只带了一个随从,半点没有身为特使护卫的意识。顾惜朝谨慎地让人把他们带到内院自己书房——内院都是瑞习的人守着,便是完颜朔也探听不到什么。
崔略商在门口就撇下随从,自己一步扑进来,“惜朝惜朝”叫个不停。顾惜朝头大,却奇异地踏实了一些。
问起六扇门的情况,崔略商道铁游夏已重新担任总捕,正和冷凌弃在宋辽边境调查一个武官被杀的案子。
顾惜朝笑道:“莫非是赫连春水?”
崔略商嗔怪地拍他一下:“哪能啊。小妖现在可是春风得意,息红泪息城主眼看就要被他追到手了,他舍得死?”
“咦?”顾惜朝愣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那……那……”
“那什么那,想问老戚吧?他不知怎的跟息城主闹翻了,傻站着等着挨伤心小箭,要不是息城主只顾着伤心,不给他十箭八箭才怪!”
那就成刺猬了好不好——顾惜朝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么个念头,把放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崔略商又问:“惜朝,那时候你为什么假装忘了病中的事?老戚说是因为他的缘故,我不明白。”
顾惜朝惨淡一笑,不知为何不想瞒他,便道:“有些事,我说忘了对他对我都好,就当是我想活得自在些吧!”
崔略商沉默半晌,忽然道:“对了。大师兄让我给你带话:‘他日如能相逢,与君把酒问剑’……大师兄说的时候神色黯然,唉,我都不想问什么意思了。”
顾惜朝笑道:“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我认无情这个对手。”
这时下人来报莫尔汗来了。想来他是急于和顾惜朝交谈,竟提早到来。
崔略商见他有客,虽不情愿也只能告辞。然而顾惜朝鬼使神差地在他转身的一刻拉住他的衣袖:“不用……”
“诶?”崔略商几乎跳了起来,“惜朝想让我陪你吗?太好了!”
顾惜朝立刻就后悔了。
莫尔汗没有假装冷漠。他阴沉着脸坐着打量着二人,崔顾二人心中都道这人昔日必是个翻手云雨的人物。
莫尔汗冷道:“先叫门口那人走或者杀了,我们再说话。”
顾惜朝这才想起崔略商还带了个随从来。却见崔略商但笑不语,而那人慢吞吞地竟从门口走进屋来,抬起头一笑:“我不走也不准备被杀,而且还要在屋里听!”
这人刚刚进入视线,顾惜朝的脑子就轰地一声,可人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进来大放厥词,然后便对上那完全陌生的脸上、他不可能错认的土匪眼睛。
莫尔汗戒备地看着他们,那土匪则一派老神自在,顾惜朝的心便奇怪地完全踏实下来了。
知道当着莫尔汗也不能点破,他无可奈何之下也不理那人,却狠狠地瞪了一眼崔略商,这才撇撇嘴对莫尔汗道:“没有关系。人家是忠义满胸的大侠,必不会三姑六婆般多嘴好事!”
随后见莫尔汗沉吟,索性道:“我先说吧。我五岁离开云香楼,再回到扬州时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我便调查了一番,发现云香楼是西夏设在大宋的暗桩,从老鸨到小厮都是为西夏搜集情报的探子,我想我娘也不例外。不过云香楼是他们自己放火烧的,算是一齐自尽。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昨日听了你说的,料想你才是云香楼的幕后主子,坏事了,那帮人便为你尽忠了。”
莫尔汗点点头,示意他猜得没错。崔略商奇道:“可是惜朝,根据我们调查的结果你娘是汉人啊,怎么是西夏来的?”
莫尔汗道:“她十岁便进了我西夏大风堂,自然是我西夏人,不过从未出过任务……哼,我以为她真心愿意与我成亲,谁知早已与人有私,孩子都好几岁了!顾惜朝,你若要恨我便恨,正是我因那贱人不贞才送她去云香楼为妓的!”
顾惜朝沉着脸,问道:“你抓到她与人有私了?”
莫尔汗冷笑:“当然。她扮作宋人模样与一名宋人男子在荒宅私会,依稀是姓崔,身边跟着一个男孩,差不多有五六岁了,长得与她极像!我当时追丢了她,回去才抓到她当众提审。她做贼心虚,只说不是她,却说不出别的,根本无法狡辩!”
他依然怒不可遏:“二十三年了,就算顾月荷已经死了,我也永远无法忘记她给我的羞辱!”
其他三人都听出了问题。顾惜朝皱眉,半天才勉强问道:“二十三年么?你和我娘……我娘离开西夏前可曾与你……”
莫尔汗明白他的意思,犹豫道:“昨天我一见你,便觉得……你长得就像你娘,可头发却是我们西夏的卷发。”
崔略商忽然一拍大腿,惊叫道:“我知道了!我见了亲王总觉得眼熟,原来是他与惜朝你极为神似!”又仔细看看两人,“可不是!长得虽不像,可那双眼,还有举手投足、眉宇间的神气,真是一模一样。惜朝,你肯定不是亲王刚才说的那个宋人的孩子,年纪不对;可是你今年不是二十二?说不定……”
顾惜朝白他一眼:“迟钝。要不是为了弄清这事儿,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儿说这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