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脑仁疼的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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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昳时分，巍峨紫禁城也难抵炎炎夏日，萎靡不振地倚在皇墙根儿边，苦夏似的。
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各宫的主子、管事的，要午歇的正睡着，不要午歇的也没处宣泄充沛的精力，各自寻个避日头的地儿，蔫蔫等这城重新活络起来的时候。
储秀宫里的新鲜姑娘们也正甜甜睡着。她们本身年纪都不大，只有一天天的调教课程要担心，加上以后能留在这深深宫宇的，都是未来各宫的娘娘，教养嬷嬷也并不敢苛待，是以睡相带着笑意，无忧无虑的。
一溜儿躺着姑娘的通铺，六个女孩一排。
鸿雁闭着眼，默默听一会儿同伴们的呼吸声，偷偷从床上坐起。
同伴中一个女孩子发出了一点呼噜声，鸿雁顿了顿，环顾同伴未被惊醒，这才伸手在被窝里掏出一个包袱，像取暖一样用被子围裹着自己和包袱。
轻手轻脚打开包袱，里面是白花花的银两，在这间昏暗的睡房里勉强能看得清楚。
一两，二两，三两……十两。
她只有十两银子！
懊恼地咬住嘴唇，她想，深宫可是吃人的地方，使钱的去处多了，没了钱，这可怎么办呐！
那睡熟，正在打鼾的同伴似乎鼻子有点堵，某一声鼾声稍稍高了一点，另一个同伴揉揉眼。她急忙掩上包裹，恍若无事一般躺下。
心中暗恨：都怪打呼噜的，害她不能再查一遍！说起来鼾声太大的秀女不是第一轮就要被筛掉，怎么还在这里？躺在床上，她摸着枕头下祖母临行前交给她的家信，转辗反侧，不能入眠。
祖母说，孩子，家里人多嘴杂，很多事情没办法和你说的清楚。但你要记住，祖母不会害你。但你继母有何种居心，毕竟人心隔肚皮，我亦很难猜中。只是你继母兄弟家几个侄儿大多都尚未婚配，又有凶悍多妾、豪强地方名声在外，你若落了选，怕是去处渺渺，不可预知了。
鸿雁忍不住咬牙抵挡泪意，若是母亲尚在，怎么会任由继母等这么一群东西作践她的家！
她的父亲，鳏居五年，还是没忍住新鲜女人的诱惑，纳了新人过门。
有后娘，便有后爹！
从此家不是她的，而是那女人的了。
她此时留在宫中备选秀女，以她的家室，倘若侥幸得了陛下的青眼，至多不过是个婕妤之位。陛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众人挤破了头也不过一群妾室争风吃醋，没什么意思。
但是给皇帝当小老婆，总比给继母家的土鳖当小老婆来的好吧！
打呼的姑娘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声，她旁边的姑娘“呼”地坐起来。
鸿雁一动不动，偷眼去看。
两眼眯缝的视界之中，坐起来的姑娘神色模糊在昏暗的丁香色房中。打呼的姑娘过了难受的劲儿，安恬地沉在被褥当中。
半天没有动静，鸿雁闭上眼睛，不管了。
她刚刚闭眼，那边“啪”地打在人体上的响亮一声吓她一跳。
“哎呀！”打呼的姑娘不出意外地被打醒了。在家里都是娇生惯养的，谁会在睡梦中被抡一掌？人还没清醒，先发了一声。
于是一张床上六个姑娘都提前结束午睡了。
一个声音嚷嚷：“秋以期你神经病啊，大中午的扰人清梦！”
秋以期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说：“抱歉啊，我梦到有人打我。”
另一道温柔的声音说道：“怎么会呢，大家都睡的好好的，以期你就是白天心事儿太多，睡觉的时候才会做乱七八糟的梦。”
鸿雁一言不发坐起，看那温柔人声正来自给了秋以期一巴掌的女孩。
秋以期顶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儿懵懵懂懂地应：“哦原来是这样啊。老话怎么说来着，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打了她的女孩，叫葳蕤的，笑着接道。
“姐，你就护着她，我才是你亲妹妹好吧！”秋以期左侧是葳蕤，右面铺位，则是葳蕤亲生妹妹皎洁的。看起来倒像是秋以期强插在人家姐妹中间。
皎洁起床气大，她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是别人如果回答她什么，就要疯狂怼人家一通出气。谁也不想在宫中和她有什么争执，都不接她的话头。一时倒安静了。
外面突然传来了各居处策吵嚷声。
“外面怎么了？”皎洁惊讶地问，“离下午的课还早呢。”
话音未落，宫里的教养嬷嬷嘴里叫着：“别睡了快起快起！”推开门。
一打眼儿见六个人都醒了，或坐着揉眼睛，或者已经在地下穿衣裳。“哟，都起来啦！得快点，前面来人，说是陛下赐下点心来了。”
“嬷嬷，陛下赐的什么点心，好吃吗？”秋以期系扣子，问道。
嬷嬷点点头：“宫里给姑娘们的东西，当然都是很好的。哟！”她这才看到秋以期的红脸蛋，“姑娘这是和谁打了一架？”
“啊？大概是做梦太激烈，撞到了吧！”秋以期哈哈笑。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也就没人再问，几个姑娘排开的床上，她是怎么撞倒的？那脸上是怎么撞出个巴掌形的印儿出来的？
大概是已经叫起了别屋的人，此时嬷嬷也不急着走，上下打量秋以期，问道：“你怎么穿这个？”
鸿雁循声看去，秋以期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旧衣裳，肘部常挨桌面的地方有一点磨损。看起来是很舒适的，但屋里几个女孩都是光鲜亮丽的新衣，只有她一个，顿时显得灰头土脸。
嬷嬷急道：“姑娘家里人也没和姑娘好好讲讲宫里的规矩吗？那公公送点心来，难道还真就送一二吃食这么简单？”
除了秋以期，几个姑娘都心知肚明，进宫的秀女都是官家女子，宫里的公公嬷嬷们除了些没远见的傻狍子，向来对她们都是客客气气。第一轮筛选是要检查身体，自然无话可说，可第二轮对礼仪品德的检查，怎么能粗鲁无礼？往往是借些机会，管事的嬷嬷们暗中观察，筛去粗俗无礼的罢了。
陛下赐下点心，诸女子是一定会领旨谢恩的，自然也是嬷嬷们心中有数的观察机会之一。
秋以期懵懵懂懂，环视室友们一个赛一个的精致打扮，后知后觉，“吃点心为什么要打扮？”
鸿雁只道这傻姑娘就算家里找人，掩盖她呼噜震天的缺陷，可她自己不懂种种路数，注定是留不到第三轮殿选了。
葳蕤上前拉着秋以期的手，焦急道：“唉！还说这些做什么？快把新衣裳穿起来！”
秋以期一把扯开刚刚系上的扣子，散着领口茫然道：“哦？哦哦！”随即蹲下身，从每人床下的小柜子中拽出一只包裹。
皎洁惊讶地问：“你都不锁柜子的吗？”
秋以期一心解包裹上死扣，头都不抬：“嗐！这可是在深宫之中，总不会有贼，不用上锁吧！”
说完“啊！”地一声惊叫，众人上前一步，也忍不住惊呼。
原来包裹中衣物都染上了斑斑点点的油渍，包裹一解开，桂花油的古怪味道冲天而起。
“这，这还怎么穿啊？”葳蕤用手捂着鼻子。
秋以期皱眉拨开衣裳，包裹正中瓶装的桂花油已经碎得只剩下几片瓷片渣滓，所有的布料无一幸免。
“肯定是你毛手毛脚，磕到瓷瓶，才跌破了油瓶，自己却不知道。再说，你怎么能把油，和衣裳一起存放呢？傻不傻！落得没衣服穿的下场，怪谁？”
秋以期点点头，“你说的对。”
众人身后的阴影里，鸿雁翻了个白眼。
“我太不小心了。但是我娘说过这一款桂花油是密封包装，里面有蜜蜡油纸等封口的，怎么没见蜡和纸？”秋以期兀自对着碎瓷狐疑，自怨自艾，其他人已经彼此交换了猜疑不定的目光。
葳蕤咳嗽一声：“大概是店家偷工减料吧！以期，事已至此，不要再多想了！我这里有一件新衣，你我身量相近，应当能应付了事。”
皎洁不满：“阿姐！是这个傻瓜自己不长脑子，为什么你要出让自己的新衣裳！”
秋以期泪盈于睫：“葳蕤，你真是个好人！”
葳蕤对妹妹柔声说：“我们进宫不易，离了父母，住在一起便是缘分，要守望互助才是！”说着拉着秋以期，到自己铺位前取出一套衣裳递给秋以期，“快换上吧！谁知道公公什么时间来呢！”
众人慌慌张张收拾停当，那边厢公公已经到了，教养嬷嬷连番催促，各个屋子的姑娘们匆匆出门领赏。
鸿雁看得清清楚楚，一溜掌事嬷嬷跟在宣旨公公身后，一眼不错地盯着，哪位姑娘急得失了仪态，半点都没有错过。她谨小慎微，走得不疾不徐，双肩端平，跪在队伍中段，不前不后。行礼的身姿轻盈如燕，自有一番潇洒风流气度，这种臣服他人脚下的温驯姿态，也端庄美好。
简直是礼仪模板本模板了。
自己表现如何，鸿雁心里是有数的，少年人喜乐形于色，也忍不住得意一番。
身后传来秋以期自以为低声的嘟囔：“葳蕤，你这衣裳有点小！”
葳蕤：“闭嘴！”
鸿雁嘴角抽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脑仁疼的第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