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九臾

18、十八卷

　　有一处密道，从一废弃多年的井口进去，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抵达韩司内院的后门。

　　“来，把手给我。”
　　夜千翊率先出来，伸手将身后的苏萝拉了出来。

　　两人站稳阵脚，他低头替苏萝将身上的杂草拍掉。

　　“你得从西边的林子绕道正院门口去…”
　　他指着远处的一片阴暗的树林，向她说明。
　　“记住我的话，在巡逻的守卫们没来之前，听到任何响动都不要进来。”

　　苏萝并不放心，手不自觉的攥紧夜千翊腰旁的一块布料。

　　夜千翊抬手将她耳边的一捋碎发掖到耳后，拇指轻抚她的脸颊，柔声说道…
　　 “听话…一个韩司尚且能对付的了，可若是招来一群人，我们就不好办了。”

　　“…那你可一定当心…”
　　苏萝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由他。

　　“我知道…”
　　他将苏萝攥着他衣摆的手拽到嘴边，亲了亲…

　　“去吧…”

　　苏萝向来都是做事果断，可这次别别扭扭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她了…

　　她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融进一片夜色中。

　　……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她躲在房檐上，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人出现…

　　不对！

　　她的心好似被人突然狠狠的攥住！

　　韩司的身边一直都是贴身侍卫保护，没有批准任何人都不会来打扰的，别说什么巡逻了！

　　他这是想将她支开！

　　想到这一点，她立刻飞身下来，一把推开韩司的房门…
　　果然没人…

　　苏萝从未觉得如此慌乱过，轻功向来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她，此刻腿都是软的…

　　她跌跌撞撞的往后院跑…

　　凉亭旁有一大片空地，此刻中间最抢眼的，就是那一大片几近干涸的血红…

　　“夜千翊！”

　　她朝周围大声呼喊，可周围静悄悄的，哪有什么回应…

　　她颤抖着走近那片卷着泥沙的暗红…

　　她觉得此刻自己特别的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眼泪滴落到土地上，殷成一片一片的小土包…

　　忽的，她骤然想起了什么…

　　将泪水抹掉，她立刻往通向夜九灵住所的路上赶去。

　　……

　　“呛！”

　　夜千翊倾身，将扇面挡在胸前，刚好阻拦住韩司飞来的暗器。

　　三对一的局势并不明朗，大多都是两个贴身侍卫在与他缠斗，韩司只默默站在一旁，找准时机时而放出几道暗箭，在他最不留神的时候伤他…

　　在韩司身边多日，他知道他的功夫并不在他之下，反而还有一招致命的玄珲掌，他都不确定能不能招架的住。
　　所以在他和苏萝动手的前一日，临时更改了计划。
　　他终是狠不下心看苏萝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瞄准时机，将扇子边缘狠狠的划进其中一个侍卫的脖子，另一个前来援助的时候，也被他一击毙了命。

　　数番缠斗，他虽没受什么大伤，可头发和衣服都已有些乱糟糟的了。

　　韩司背着手，在一旁默默注视他。
　　“我早该想到的…”
　　他垂眸说道。

　　夜千翊直起身子，轻笑一声。
　　“是啊，在你游说太后，将我们母子赶尽杀绝，和你只用轻松动动嘴皮子，就能伤及那些无辜生命的时候，你就该想到！”
　　他将扇中的毒刃推出，飞身向他冲了过去…

　　……

　　等苏萝赶到的时候，那两人正纠缠在一起，她毫不犹豫的将饮血鞭拽了出来，瞄准韩司的后背，狠狠的甩了过去…

　　“啊！”

　　韩司惨叫一声，后脊处绽出一大片红…

　　“苏萝…”

　　夜千翊看到了她，可她心里还在气他的自作主张…

　　没理会他，苏萝飞起一脚，命中韩司的头顶，空中一个翻身，将鞭子瞬的甩在他的腰间…

　　饮血鞭经夜千翊这些日子的修整，他将光滑的鞭绳上，镶嵌进无数个小尖刺，只要按动手柄上的按钮，那些尖刺就能冒出来，杀伤力远远超过了寻常，现在才可谓真正成为了‘饮血’鞭。

　　韩司虽及时躲闪，可鞭尾还是划伤了他的腰身。

　　“嘶…”
　　他抬眼阴狠的朝苏萝望过去，一把将头上的发髻取下。

　　一头银色的长发倾数落下，他怒喝一声，无数的银针从他发间飞向她…

　　“小心！”

　　夜千翊立刻护在她身前…

　　……

　　几番恶斗之后，三人均已满身伤痕。

　　苏萝没料到韩司的功力已经是这样上等，他们两个对付他一个，都不相上下。

　　陆陆续续的，从覃冲关内赶来了众多的锦衣卫…

　　就当他们两个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嗷呜…”
　　远处传来一声嚎叫。

　　那声音像是发号施令，一圈圈的回荡在林间…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越来越近，苏萝顺着声源望过去…

　　是狼。

　　……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狼。
　　好像这漫山遍野的狼，全部都聚在了一起。
　　它们浩浩荡荡的朝他们奔来，一双双眼睛在月光下放着明晃晃的光…

　　“这…”
　　韩司和他身后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夜千翊得意的扯了扯嘴角，趁他分神，一脚踹上他的胸口。

　　“哥！”
　　 夜九灵骑着一匹马，出现在狼群中。

　　她飞身下马，上前助他。

　　狼群的到来替她们分担了大半的负担，一众官兵们，看到这等场面，一小部分都跑的跑，散的散。另外的一半 ，也都大多逃不过群狼口中的利齿…

　　……

　　苏萝长这么大都未见过此等阵仗…
　　几只狼目露凶光，呲着獠牙将她团团围住的时候，她慌极了…

　　她将手中的鞭子握紧，脑子里想着到底该如何…
　　它们是来帮他们的，只是恰好不认识自己而已…她不能伤它们…

　　靠她左手边上的一只，已等不了她那么多犹豫了，只差一次飞扑，就能完全将她压制…

　　她想赌一次。

　　于是，她闭紧双眼，松开握着鞭子的手…

　　“苏萝！”

　　“呜…”

　　她瞬的睁开眼…

　　刚才还凶狠至极的恶狼，此刻肚皮上挂着深深的一道口子，血肉模糊的向外翻腾…

　　“苏萝！”
　　昼长枫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护着。

　　她没顾的上身边的人，眼睛停留在那奄奄一息的狼身上无法动弹。

　　她用力从昼长枫怀里挣脱出来，想去靠近它，可另外的几只狼却凑了上来，护在受伤的那狼身边，更加恶狠狠的盯着她，仿佛在警告她，让她离它们远一点…

　　她心里仿佛被揪了一下，难受的要命。

　　“苏萝！你这是做什么！ ”
　　昼长枫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旁，神情激动又不解。

　　“十五！”
　　夜九灵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看到地上躺着的那只狼，她便立刻扔下手中的剑，冲了上去。

　　狼群们看到夜九灵，纷纷退到了一旁。

　　“九灵，我…”
　　苏萝愧疚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它们是来帮我们的！你为什么要杀它！”

　　此刻，韩司已昏迷在一颗大树旁生死不明，夜千翊封住他的穴道后，闻着声音也赶了过来。

　　 他撇了一眼站在苏萝身侧，抓着她不放的昼长枫后，走到夜九灵身边，轻轻将手掌放至那狼身上片刻。

　　“十五没死。”

　　“真的？”
　　夜九灵不确定的重新检查了一番。

　　“十五没死！哈哈…哥！十五没死！”
　　夜九灵顷刻便笑了，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显的明亮动人极了。

　　苏萝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夜千翊起身走到苏萝面前。
　　“对不起…我承认是我太自私，不该将你支开…”

　　她虽脸上带着气，可心里却是依旧牵挂着他的…

　　“哥！小心！”
　　 …

　　“呀！”

　　韩司不知何时醒来，冲破了穴道，使出了玄珲掌…

　　夜九灵率先注意到，连忙起身护在夜千翊身前。

　　苏萝也注意到了，她一把将昼长枫推开，用尽浑身内力去挡…

　　两股力道相撞，将周围的所有树木沙尘，都冲开了巨大的一圈…

　　“啊！”

　　苏萝的功力远不如韩司，顷刻间，她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完全的一分为二了…

　　“苏萝！” …
　　昼长枫立刻将她接住…

　　看着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倒下来，夜千翊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一齐涌上了心头。

　　 “呀！”

　　他怒喝一声，飞身上前，将手中的折扇合实，铆足了浑身的力气，冲韩司的头顶刺去…

　　……

　　殷红的血，从韩司的头顶一股股的往外冒，渗进了他的眼眶，布满了他整个面颊…

　　“哈哈哈哈…”

　　他忽然狰狞的笑了起来…
　　 ……

　　“哥！”

　　夜千翊被他重重的一掌推出好远去，夜九灵迅速来到他身旁。

　　“哥！哥…”
　　她攥紧了他的手，不停的摇晃他的身体…
　　可无论如何，他都没睁开眼…

　　昼长枫看着韩司失重的倒下去，看那样子，已是没得救了…

　　他将昏迷不醒的苏萝打横抱起…

　　“等等…”
　　夜九灵冲他喊道。
　　“你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昼长枫并未理她，大步向林间走。

　　“喂！”
　　夜九灵依旧不放弃的在他身后嚷着…
　　“把那扫把星给老娘带的远远的，别让她再来祸害我哥！”

　　他将抱着苏萝的手紧了紧，脚步未停。

　　“我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