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九臾

15、十五卷

　　她不知道夜千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懂他为什么要阻拦她。

　　“为何不可？”
　　她敛了敛心神，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这是夜千翊第二次见到她这样的眼神，上一次还是她死活不让自己替她上药的时候。

　　他将盘子从她手里夺过来，将掉进盘中仅撒了一部分的香佘拿了出来。

　　“尽管在覃冲关，韩司身边都有专门的试毒随从，你这样送上去，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他将那裹着毒粉的纸团了团，扔到她身上。

　　虽没认识多久，他倒也在苏萝身上领教了。
　　这姑娘天生有股拧劲儿，自己认定的事儿天王老子都拦不住，像她这样的人，越是发狠的时候就越不能惯着！

　　“你…”
　　苏萝只想回嘴，可却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下次想做什么事儿的时候，提前把路打通了。”
　　他将盘子一把塞回她手上。
　　“单凭你这一身血肉去闯，迟早血本无归。”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
　　这都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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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萝消停了一阵。
　　她仔细想了想，她的确理亏，也太过心急，昼长枫交代她的，她一着急全抛到脑后了。
　　确实，那盘点心送上去，稍有些不妥的，她绝对第一个倒霉…那天又是韩司手下人最多的时候，真要打起来，她也完全不是对手。

　　可这夜千翊，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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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韩司这次来了没着急要走，苏萝也多多少少从周围人口中得知了，夜千翊是韩司从京来的路上，从一伙人手上将他救下的恩人，好在他又占着有几分姿色，于是顺理成章的便被韩司收于囊中。
　　他韩司喜爱私养男宠，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某一日所有锦衣卫被召集，众人顶着炎炎烈日站着等训话时，夜千翊跟着韩司上到最前面的台上坐着，模样乖巧又禁欲。
　　苏萝抬眼瞪他。

　　“真他娘的装…”

　　“？”
　　“？”
　　“？”
　　…

　　自打苏萝进覃冲关，一向都是最安分守己，不多言不多语，不爱出头，最没存在感的那一个，可今日，倒真让人刮目相看了。

　　“罗易兄弟，你刚说什么？”
　　方为真当自己听错了。

　　“是啊，你小子莫不是偷着吃酒了？”
　　周围其他人均是附和着。

　　“……”

　　苏萝窘迫的猫着头低声笑了笑。
　　“没…没有…”

　　看她那怯懦的样子，围在她周围的几个男人，均是低声嗤笑一番，或是用胳膊肘杵她一下。
　　这是他们欺负她的惯用伎俩。

　　“行了，别闹了！”
　　方为抬手打掉其他人愈上前推搡她的动作。

　　他们几个在众多人里并不是很显眼，于是偶尔有些小活动，也无伤大雅。

　　可这些，全都被夜千翊看在眼里。

　　他坐在韩司身后不远处的位置，不时把玩手中的折扇，眯着眼睛看向人群中小小的一个身影，被几个高大魁梧的身躯包围着，就快要看不到她了。
　　就这样的体格，是怎么混进来的…

　　想到这些，他不禁垂眸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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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巡逻回来，苏萝刚将身上如铁块一样沉的佩刀放下，外面就传来一声呼喊。

　　“出来列队！”

　　“……”

　　苏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长叹了口气，她才刚回来啊…
　　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歇过！
　　真是…

　　方为督促着所有人整装，余光瞥到坐在桌旁长吁短叹的人，不禁迈腿走了过去。

　　苏萝抬眼看了看方为，她知道，他即使再好说话，但做事还是一丝不苟的。
　　她抿了抿嘴，伸手往桌面上去…

　　方为将她的佩刀先一步拿了起来。
　　“你只管背着刀鞘出去，这刀我帮你拿着。”

　　“这…”
　　苏萝总觉得这不妥。

　　“出事儿我担着，走吧。”
　　说完，方为便率先出了门。

　　“哎…”
　　 苏萝没辙，只好速速起身，将衣服整了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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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萝属七组三分部，共三百二十人，分了好几个院子，他们院里五十三人，分三个门户。
　　此时三分部的所有人都整整齐齐的列队在军营场，等着训话。

　　“…七组一直都是厂卫最拔尖儿的，所以韩都督专命身边最信任的大人，来整顿七组，望领头千户方为多加配合。”

　　“诺！”
　　方为上前，朝来传令的大人倾身颔首。
　　“大人，请！”…

　　苏萝站的位置靠后，前面乌泱泱的人挡着，她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些许声响。
　　进覃冲关内，对她最大的恩惠，也就是占着身材相比其他人瘦小，太容易卷在众人里随时打盹游神，不被发现了。

　　此时，她将刀鞘取下立在身旁，一只手撑着，歪歪扭扭的站着，将大半的力气转移过去。

　　“…都督没少在我面前夸七组的好，可我刚来，就有人要给我下马威了？”

　　这声音…

　　不知谁在她背后不深不浅的推了她一下，本就没站稳的苏萝，失重的倒向一旁，惊扰的周围人都不自觉的散开一小圈。

　　“嗵…”

　　她一屁股重重的坐到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苏萝抬手用力的去扇走眼前的灰，烟雾散尽，一双黑靴徐徐向她走近…

　　“整顿…也并不是无道理…”
　　 夜千翊将手中的扇面合实，背到身后。

　　“我身边缺人伺候，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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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苏萝便收拾起床铺棉被搬了院子。

　　一屋子的人都在瞧她笑话，只有方为二话不说将她的棉被铺展，连带褥子一起卷起来，扛在肩上，出了门。

　　没理其他人的嘲讽嬉笑，苏萝简单收拾了几件零碎，趁其他人不注意，将她多年前从佛山求来护平安的小符塞进了方为的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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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千翊的屋子离她原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也不愧是被韩司宠爱的，就连只是暂时管理几日，都住着独门独院，还有七八个女使伺候。

　　苏萝的新屋是他整个院里有些偏的厢房，虽面积不大，却刚好她一个人住，省去了很多麻烦事。

　　“今后你一个人在这儿，大家照顾不了你，你也需顾好自己。”
　　 方为一边将她的被褥铺开，一边叮嘱。

　　“嗯，放心吧方大哥。”
　　 苏萝站在他身后，乖乖的点头。

　　方为转身看了看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臂膀。
　　 “你这身板儿也需有空的时候多练练了，不然等哪天需要征战沙场，你连人家城门都攻不进去！哈哈…”

　　方为是个粗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但却句句都是为她，这些苏萝定然是明白的。

　　她笑着应允。
　　“我会的。”
　　 …

　　“能让你来做千户，看来真是有缘由。”

　　夜千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环抱着胸，倚在门框边，饶有趣味的勾着唇角看向他们。

　　见来人，方为立刻收敛起笑容，抬手抱拳向他倾了倾身。
　　 “大人。”

　　余光瞥见身旁的苏萝站着没动，他清咳了一声提醒。

　　“哦…”
　　苏萝装模作样的也同方为一样。
　　“大人。”

　　夜千翊笑着走到他们面前。
　　“千户今夜要在我这陋舍住一晚吗？”

　　“呃…臣不敢…”
　　方为慌忙将身体又向下倾了倾。

　　苏萝心里气急。

　　这人看不出来人家是真老实么…

　　她抬眼瞪他。

　　寻着她凶巴巴的目光，夜千翊与她对视了一阵，将笑容收敛。

　　“时间不早，我就不留千户了。”
　　他将扇子撑开，在胸前晃了晃。

　　方为没动。

　　“我知道这话不该说，但今日是我放心不下罗易兄弟，才送他至此的。他从来都服管顺从，今日若不是身体抱恙，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望大人对他手下留情，作为三部的千户，是我管制不严，我愿替她受罚！”

　　“呵…”
　　这话听来，夜千翊真是被气坏了。

　　“欻！”
　　他将扇子重重的收紧。
　　“你既知道这话不该你说，又何必在这儿逞英雄！”

　　苏萝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看他紧蹙眉头，目露凶光的样子，着实让她后背阵阵发凉。

　　“臣知错！”
　　方为也是一副不愿服软的劲头。

　　这…这弄哪一出啊？
　　夜千翊是不会对她如何的呀…
　　可她又没法儿和方为说…
　　这真是…

　　“大人！千户对手下的每一个人都爱护有加，所以今日才甘愿担下，可这毕竟是我的错，我认罚！”
　　苏萝忙说。

　　“你…”
　　原本夜千翊也只是看不惯方为对她一副热心肠，处处维护的样子，可现在她倒还反过来护起他来了？

　　他此时被气的半句话都说不出。

　　“滚！”
　　他怒喝。

　　“是！”
　　方为顿了顿，起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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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苏萝见他不做声，等了片刻便偷偷去瞟他。
　　刚他那一嗓子，吓的她差点往旁边栽过去…

　　“看什么看！”

　　她抬眼看他的时候，没想到他也正看着她呢…

　　夜千翊一步迈到她身前，抓着她的胳膊将她一下子就拎了起来。
　　 “我发现你真是在男人堆里混久了，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

　　此刻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眼神咄咄逼人，恨不得将她看出个洞来。
　　他们的距离很近，她都好像能看清他脸颊上细细的绒毛…

　　“你在将近三千盔甲士兵里都能认出我… ”
　　她抬眼，对上他棕褐色的瞳孔。

　　“那日又为何不叫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