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少量沉淀

2、第 2 章

　　度过开学初期的不适，杨子清现在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惬意。他的位置远离讲台，紧挨墙面。墙上贴着近一米高的瓷砖，坐在椅子上可以舒舒服服地靠着瓷砖乘凉，还能偶尔在课堂上打个盹。这个位置是很不错的，所谓岁月静好，说穿了就是夏天里一面贴了瓷砖的墙。比较可惜这个座位他只能享受一周，一周后他将按照规定挪到新的座位上。
　　这一刻很快就来了。“哎，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想离开，老师逼着我走。人生总是有那样多的分离，此事古难全。你看，苏轼都有这样的烦恼，你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谁生谁的气？”杨子清骤然从自己的幻想中惊醒，愣愣地望向随意把一本牛津词典甩到一摞书上的同桌。
　　杨子清的同桌叫金澄，他是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皮肤很白，长得十分讨喜。金澄在班里的女生缘很好，女生不仅喜欢他的长相和性格，还喜欢从他那里得到诸多有趣的小道消息。上至学校放假、老师调动，下至男女朋友、恩怨情仇，金澄的小道消息包罗万象，学校里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因此他在班里得了个“土地爷”的绰号，无所不能的意思。
　　杨子清一脸茫然的样子惹得金澄暗暗发笑，金澄故意提高声音问他：“你一个人念叨什么？谁生气了？还特意准备去哄。”杨子清又是一怔，他感到颇为尴尬，没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语被被人听到，还被人当众问起，他不能告诉金澄自己对着墙说话，可如果不解释或者随口回答必然又会引起一阵风波。他可以对着那本牛津词典发誓，如果他现在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不出半天那个名字就会传遍校园。那是即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有些事也一定会发生。
　　“你想什么呢？怎么半天不说话？让哪个人把魂勾走了？”金澄不依不饶地要找出一些花边新闻，他目光一转，计上心头。“你看你看，我在看那个人。”杨子清把他拉到身边，手指指向门的方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蹲下去，假装在找抽屉里的书。透过密密麻麻的桌子腿，杨子清看到班主任的高跟鞋从门外进来，紧跟着的是一声亲切的问候：“金澄，你对着门发什么呆！”金澄连忙慌慌张张地抱起一摞五颜六色的书向新座位走去，途中撞了三个同学，掉了两本书，模样十分狼狈。
　　班主任来得真是及时，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个大嘴巴。杨子清把抽屉里的各色试卷扔到桌子上，努力把脸上的笑容换成冷漠，才慢慢地站起来继续换座位的工程。
　　平静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下课铃响起后金澄像一个意外失手急于找回面子的大侠似的绕过几张桌子质问他：“你怎么故意耍我，害老子被吓了一大跳！”“哎，不是我说你，你问我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问班主任。”“哼，此仇不报非君子。杨子清，你给我等着。大家注意啊，杨子清准备下课后和他的小女朋友一起吃饭。”金澄用力扯着嗓子在教室里大喊大叫，一片起哄声和笑声随之出现，有的男生高声询问小女朋友是谁。
　　杨子清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他没有想到金澄竟不经思考就说出这样的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许封住金澄的嘴。一片起哄声中，杨子清平静地站上讲台并刻意地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说道：“大家知道‘小女朋友’是谁吗？金澄同学，你每天对我的各种追求行为真让人感动，以前我真的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恒心和毅力，所以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教室中的起哄声和笑声达到一个新的高潮，许多人笑得不能自已，一个绑着马尾辫的女生一边捂着笑疼了的肚子一边拍着金澄的肩膀：“老哥，你这次可赚大了，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男朋友，下次再有这种好事记得叫上我。”
　　金澄则涨红了脸，他拼命地叫嚷着，希望有人能停下来听他解释，可是教室里各种各样的议论和喊叫把他的声音完全淹没了，他好像一只漂在大海中的小舟，海是那样广阔和寂寥，失去了桨和舵的他只能站在讲台下无助地看着讲台上淡定自若的杨子清。“干什么呢？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这儿嚷嚷，发生什么事能让你们把房顶给掀了？”去而复返的班主任简单明了地向教室里泼了一盆冷水，“换完座位赶紧去吃饭，不准在教室里大声喧哗。”说完她又扫视全班一周，确认不会再有人违反禁令后才扬长而去。教室里再次安静下来，但是刚刚的那把火没有熄灭，有的人小声地和朋友议论，有的人则直接走到教室外面肆意谈论。
　　金澄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那样耷拉着尾巴回到座位上，哭丧着脸问杨子清：“您老人家怎么说那样的话？以后让我在班里怎么混啊？”杨子清很不以为意：“说这种话怎么了？不过是一句玩笑，你当真了？”“没有，根据我的经验判断，班里十之八九的人都不会当真。”“那不就得了，大家都知道是一句玩笑，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也没什么，那不是还有十分之一的人相信吗？”“十分之一的人相信又怎么了？噢——你怕你的女朋友相信？”“滚，老子还是一个黄金单身汉，最近情况有点特别，你可能不知道……算了，估计对你没有什么影响。爱妃，你要真是喜欢我，我封你当正宫娘娘好不好？”金澄犹豫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杨子清很不待见他这种表情：“都说了不是真的，别烦我了。”“哎——您别不认账，正宫娘娘可以不当，但饭还是要请嘛。”“不请，你自己去吃吧。”“行行行，我自己去吃，您赶紧回家吧。”金澄故意推了他一把，欢快地跑了。
　　环顾教室一周，杨子清发现其他的人早已走得干干净净，只有几个异常刻苦的女生深陷题海，没有人朝他投去多余的目光。像小偷一样，他飞快地从一堆卷子中抽出数学卷塞进书包，努力把卷子上“92”揉得皱皱巴巴。
　　勉强及格的卷子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在换座位的混乱中他看到四五张一百多分的卷子，更不要提周考第一名的数学足足有一百四十八分。九十二和一百四十八之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这样糟糕的数学成绩在手他还没有在考试中被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已是万幸，超越第一名的目标还是自己在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一定会被嘲讽脸皮太厚。唉，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我至少可以吹嘘一下自己是在梦想的激励下实现逆袭的。
　　杨子清叹了口气，他把剩余的作业一本一本塞进书包，再把桌子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努力做出平静而冷漠的样子，把疲惫和无力深埋心底。杨子清低着头向门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前他就“砰”的一声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人惶恐地向杨子清道歉，双手虚扶了一下，见杨子清没有什么事，便松了口气，“同学，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事，我先走了，呃，真得对不起。”他慌慌张张地逃走了。杨子清反应过来时那个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他同学都忙于学习啊，走路生风，连道个歉都嫌浪费时间，像我这种不会合理利用时间的人只能考九十二啊！杨子清苦笑着走了。
　　门外阳光温柔地舔着他的脸，痒痒的，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摘下布满灰尘的眼镜用力揉揉酸痛的眼睛。一缕缕阳光从树叶中间漏下来，明媚而灿烂。再过一段时间放学后就再也不会有太阳了，路灯只会冷冰冰地立在树下，像极了讨厌工作却不得不做的那些人。黑夜缺少光明，人类发明了电灯，冬季缺少绿色，人类喷洒了涂料。这些东西看起来鲜活，归根到底是一些弄虚作假的能手。明亮和自然都是假的，我所获得的分数和排名也是假的。他颓丧地把车停在红绿灯前。只有这个暖洋洋的太阳是真的。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上学呢？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一阵胡思乱想过去，他回到家中开始另一种奋斗。九十二分的数学卷夹杂在一堆作业中，露出一个小小的头无声地望着他。数学卷很像一条莽山烙铁头，未成年的。睡觉前他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