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企及的光》许了个愿

29、他成为他

　　“奶奶，有人来买东西！”小姑娘嘴角的薯片碎屑还顾不上擦，见门口来了个陌生人，下意识以为是来自家小卖部买东西的。
　　她可算不清账哩。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知荷制止，“我只想打个电话。”
　　那台旧电话机就放在桌子的角落，她只想和他打个电话。

　　小姑娘想了想，“那你打吧。”

　　倒是爽快，也不问知荷有没有钱。
　　知荷兜里比她的脸还干净。

　　厚着脸皮，她原本是想挂了电话就跑的，可一切似乎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小姑娘盯着她，见她摁了几个数字，又皱眉挂了重新摁，如此反复。
　　“姐姐，你是不记得妈妈的电话了吗？”

　　知荷仿佛硬是要和自己过不去，明明记得的，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对，她的记忆力怎么差成这样。
　　越是为难自己，越是使劲摁那几个按键，眼泪就这样啪嗒啪嗒，咬着嘴唇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小姑娘看懵了。
　　“姐姐你不要哭……”

　　知荷的动作越发急躁，可听筒里就是不传来郑镒勋的声音。

　　小姑娘毕竟没见过知荷，更何况她淋了雨之后整个人疲惫不堪，像是个乞丐。被她这么一弄，吓得哭着跑进里屋找她奶奶。

　　可知荷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好，她甚至没有一点警觉要逃跑。

　　奶奶一手面粉，被小姑娘从厨房拽出来，却空无一人。
　　“好了好了别怕，人家走了。”
　　“不是的奶奶，那个乞丐姐姐真的好可怕！”

　　“可怕”，这个形容词终于和知荷搭上边了吗？

　　确实，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

　　她就任由那人拖着她，只是机械性的挪动双腿，双目无神，眼眶红的不行，更别提黑眼圈和刚刚发疯戳断了的指甲。
　　她都没心思看是谁在拖着她走。

　　此时是第四天的凌晨。
　　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那人精力明显比她好多了。
　　直到路灯什么的，越来越远，她才意识到，有危险。

　　有点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味道，她突然开始反抗。
　　男人力气比她大的多，直接将她摔在地上。
　　打了一顿也就老实了。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被打开了的窨井盖。
　　他说，“下去。”

　　知荷没有动作，他便不耐烦，“啧”了一声，在知荷背后就是一脚。
　　直接整个人摔了进去。
　　大概也就是五脏六腑要呕出来的程度。

　　这下水道倒也没有那么深，只是，她早就鼻青脸肿，嗓子有血腥味了。
　　半晌，才半撑着抬起头，听到他在上面吼“不想被踩死就滚开点。”

　　等到他下来，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只是打了个窨井盖的幌子，这里实际上是一个密室。
　　准确的说，是囚牢。

　　他，是尼克。
　　上次见他，是去结业旅行的那次，正是他开的车撞到了她们的大巴。
　　这个男人果真善于伪装，知荷第一次见他还是和美笑一起溜去光州看马戏团表演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那个被她们误以为是马戏团小嫩苗的尼克，那个她们为了鼓励他，特地跟他合照夸奖他很棒的人，此时此刻如魔鬼一般折磨她。

　　知荷在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但他显然没有给她这个时间。
　　因为她身体虚弱的缘故，此时是趴在地上的，他便强制她坐起来，抓着头发让她清醒。
　　手机屏幕上赫然几个大字：
　　［BTOB郑镒勋：正在恋爱中，希望得到祝福］
　　知荷不明白，头皮被他扯得生疼。

　　他便又给她看。
　　［郑镒勋女友——CUBE作曲家高恩星］

　　她都不知道那时候自己的心境了，仿佛成了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激荡起涟漪。

　　“这是你要的人生吗？”他问她。

　　知荷没有力气，“……你是谁。”
　　听到他冷笑，终于放开了扯她头发的手，蹲下来，又突然捧住她的脸，她嘴角的血渍都已经干了。
　　“我也是，worker啊。”
　　这大概是个疯子，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居然，是温柔？

　　他就这样捧着她的脸，凑的很近。
　　能看出来是个混血，皮肤很白，依稀还有几颗小雀斑，鼻梁高高的，倒也不难看。
　　知荷绝对不承认他好看。

　　“我们才是一样的。”他说。

　　可她根本听不进去，身上的各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刚刚被他踹下来的瞬间，仿佛肋骨都要断了。
　　再加上，这里面的味道，着实让人作呕。
　　她开始呼吸困难，神志不清。但他像是没有发觉，自顾自说话。

　　突然，传来第三个声音。
　　居然是，铁链间的摩擦声。

　　“啊，差点忘了这个。”他捏捏知荷的耳垂，仿佛一个孩子突然想起来要向客人展示自己的新玩具，“起来。”

　　这里就是个囚室，那被囚禁的人，正是尼克。
　　知荷揉搓了双眼，才发觉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居然把自己的本体折磨成这样。

　　他居然，囚禁了自己的本体。
　　这么说，她之前见过的，到底谁才是本体？

　　知荷心生恐惧，如何能和这样的变态精神病独处一室！

　　他看出来她的不安，也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就算任她去，也跑不出两米。
　　可笑。

　　一块干巴巴的面包被他扔到本体眼前，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铁链声，听得出来，也是大限将至。
　　那只龟裂的手好不容易触碰到了面包，却被尼克一脚踩住。

　　“你也幻想过吧，取而代之。”

　　知荷不敢看他，他分明比Alina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俩人都是怎样的心狠手辣，又怎样的极致阴暗，才会做出这么些事来。
　　因为想要做好事志愿奉献自己器官的那些人，他们何错之有，要被强行夺取生命。
　　她的美笑，那么善良可爱的姑娘，Alina纵使万般厌恶人类，万般想要过上自己的人生，为何非得是美笑。
　　她不理解，她真的不能理解。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总要拉上她一起，总是下意识觉得作为worker就要和他们一样。如今她的一切，都被他们两个毁了。

　　刀，锋利凛冽，他塞进她手中。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要接受这些屈辱，这些狗屁规则和命运？”
　　“想要自由是没有错的！就是他们这些渣滓，为了钱，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可以做……”

　　他因着混血本就白皙的脸涨的通红，这一刻他等太久了，那些屈辱，那些不公，他凭什么要承受？！

　　“不是的……不是的……”知荷拼命挣扎，“我不是的……”

　　“你也是这样想的，杀了他！杀了他我就是他了！”

　　她看见本体那凹陷的双眼，他的眼神，她下不去手，她不是那样的……

　　她是被操纵了一切的木偶，于事无补。

　　鲜血，带着暖意，在她和尼克的脸上留下痕迹。
　　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是真正的杀人犯。

　　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比，尼克只是狂笑，似乎是可以被关进阿卡姆精神病院的程度。
　　终于，他成为了他。

　　“没关系的，”捞起瘫坐的知荷，“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不知，知荷眼里的星星，还在不在。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