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第 2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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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杨自己没有正经冠礼，他自诩半个世外人，这俗世的礼节他也不在乎。但林姑娘的冠礼，他却毫不怠慢。这是林姑娘生命中重要的节点，他如重视她本身那般重视她生命的所有体验。
哦、还有林瑾也是一起加冠的，差点忘了。
阿杨问过相识的长辈，得知这类冠礼的礼物通常是有惯例的。长辈一般赠些文房四宝，平辈的话，男子送些纸扇佩剑，姑娘的话可以送些丝帕香囊挂饰扇子，种类倒是多一些。
不好出格，又不想落于俗套，于是阿杨便找了人一起参详。
林瑾：“！”
黑灯瞎火的忽然扑出一只杨大哥，吓人一跳。
林瑾才与李寻欢分别，一转头，就被阿杨逮住了。
他不讨厌这种被人勾肩搭背带走的感觉，心里甚至还觉得有几分有趣。
阿杨把林瑾拐到了一间装修精致的茶楼，打发人去林家知会一声，就把林瑾带上了楼上雅间。
林瑾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杨大哥是要问自己有关阿姊的事情了。
林瑾平日里和阿杨的日常：汴河边吃烤鸡、巷子里吃豆花、大街上啃油饼……
阿杨有求于林瑾的时候：难约的私房菜、汴京有名的大酒楼、藏了名茶的茶楼……
林瑾喜欢阿杨，对于阿杨的请求，林瑾一向好说话的紧。见杨大哥哪怕是和阿姊定亲之后，对她的事也依然如此重视，林瑾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理智上他知道杨大哥不会是“那种人”，但是涉及到他最重要的阿姊，他总忍不住对人报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去做好最坏的准备，好在事情发生的时候能最快地保护阿姊。
阿杨掰着手给林瑾数自己备的东西，有的是之前的收藏，有的是前段时间陆陆续续淘来的，还有一些是最近才买的，想从中挑出最合黛玉心意的来。
南边时下正流行的新纸、湖州今春的新笔、太宗时期的名家雕刻的砚台、甚至还有林瑾听了都眼馋的名家制的徽墨……
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搜罗到的，阿杨自己也没有收集这些的癖好，显然是他一直在淘这些他觉得阿姊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别说阿姊了，林瑾自己都馋哭了。
林瑾定定地看了阿杨一会儿，才道：“杨大哥与我们同辈，礼不能准备得太重，压过长辈，反而不好。”
阿杨一顿，这才终于意识到黛玉的冠礼不止自己一个人送礼，还是要把握些轻重。别的不说，要是林海准备的笔墨纸砚被自己送的压了下去……阿杨缩了缩脖子。
但是他总觉得，林瑾刚才看着自己的时候，想说的不是这个。
其实阿杨方才挑挑拣拣了这么多东西，里面自然也包括给林瑾的礼物，只是林瑾现在兴致不高，阿杨便没有透露。
阿杨给林瑾倒茶，茶香浅浅地漫开，带来莫名的安定感。
林瑾盯着茶盏半饷，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开口了。
“杨大哥，你和姐姐的婚期……大约定在什么时候？”
少年人清朗的声音少见的带着艰涩，郑重而不安。
“还不知道，但不管怎样肯定是等你姐姐结业之后，哦、结业之后林姑娘还要科举……那就之后看她的计划来定吧！”阿杨掰着手指算了算，又不清楚书院的学生科举是个什么流程，算得一团乱。
“就是成亲了，也不耽误姐姐读书啊。”林瑾这么说着，垂眼抿了口清茶。
“成亲了之后是不耽误，但成亲不是程序多嘛，影响到林姑娘读书怎么办。虽然你们不说，但开封书院课业重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难得有个休沐日，你们歇歇都来不及，哪有精力搞这些。”阿杨说着站不住脚的理由，所以这原因足足占了真实原因的两成，但林瑾根本没信。
把婚期定得这么迟的原因有很多，各方面都有，但阿杨对晚一些成亲这事情却是赞同的。
太平王世子叛乱之前，阿杨那官衔，半是自己的能力，半是师父的余荫，他对此是无所谓，但是他也由此知道人是会根据标签对他人下定义的。
如果他和林姑娘太早成亲，那林姑娘踏入官场时，为了更好地记住她，别人会给她贴上“杨大人的夫人”这样的标签以便识别，从此便很难洗脱这个定义。
但是……她不应该被这样记忆。
她应该先是她自己，是“林黛玉”，哪怕被人识别成“林海的爱女”，也不应该被以“xx的夫人”来随意称呼。
哪怕这个“xx”是阿杨自己，阿杨也觉得，这个“xx”只是一个与她的成就无关紧要的“那男的”。
他知道林姑娘是个多好的人，他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本身的光辉。
只是这种太恋爱脑的私心不足为外人道也。
林瑾又不说话了。
他静静地喝完手上那杯茶，把茶杯放下，尝试了几次，才艰难地再次开口：“杨大哥……你们成亲之后，你不会把阿姊关在后院里的，是吧？”
林瑾问完，泄了口气，目光却直直盯住阿杨。他能把这问题问出口，完全是依托于往日对阿杨的信任，才选择孤注一掷。
阿杨看着林瑾的眼睛，这才明白了他不安的由来，也知道林瑾能直接把这个问题摊在自己面前是耗费了多少他多少努力。
“嗯，我保证。”阿杨郑重地承诺，“我永远都不会拘着林姑娘，她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可以去成为任何她想要成为的人。”
林瑾依然直直看着阿杨，想分辨组成他这个人的底色。
阿杨看起来太真诚了，而且他在林瑾那边惯有良好的信誉。
最终，他只能选择相信。
……实在不行，让阿姊和离，他养阿姊！
看林瑾终于松动，阿杨偷偷松了口气，又给林瑾添了杯茶。
“杨大哥……”林瑾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两臂支在桌上，两手遮着脸，才终于吐露出一些他叛经离道的心声：“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想着阿姊以后该怎么办？”
“我拼命读书，想早点读出些名堂来，至少能有间自己的宅子，把阿姊从家里接出来，这样的话，爹娘哪怕想要催阿姊成婚也找不到她了。”
“我一直想要保护阿姊啊……”林瑾说着，面上一片濡湿。
林瑾放下手，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阿姊很厉害，多少男人读书都读不过她。我小的时候爹娘忙，是阿姊带着我读书的。阿姊很厉害，哪怕我后来拿下书院的魁首，应推来开封参加入学的时候，我遇到难题也依然习惯的去找阿姊请教，她总能为我点拨思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好内疚、好不公平啊！”
“这么厉害的阿姊，却被困在了书院里。我知道很多像阿姊这么厉害的人，她们留在书院里年复一年的读书，年复一年的蹉跎，就是想等一个机会。”
可是她们中的许多人都还没能等到，就被父母压着成亲了，从此被困在后院，被蹉跎得日益平庸。
还好、还好阿姊还是等到了。
林瑾心里那莫名的愧疚终于不再日益翻涌，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他仅仅是因为性别的方便，顺风顺水，一路顺遂。而阿姊却留在杭州的书院里，日复一日的看着她们的书，写着她们文章，等待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的机会。他甚至不敢深想，这么多年，那些女子是怎么等过来的。
“我以前在杭州有个同窗，他的姐姐在书院蹉跎到二十余岁被压着嫁了人。从此被困在了后院消磨尽了灵性。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我的同窗说起他阿姊还是泪流满面。他说他给姐姐送嫁那天，所有人都笑的很高兴，只有他感觉自己在把自己最爱的姐姐往坟墓里送，他却无能为力，甚至还要强撑着假笑。”
“我好怕，我也好怕我会有这么一天……”
他怕阿姊为等不到的机会蹉跎到绝望，他怕父母迫于世俗催着阿姊出嫁，他怕他有一天也要像他的同窗那样不得不强撑着假笑送他的阿姊去死。
他那么灵性、那么骄傲、那么聪慧的阿姊啊！他那么爱她，他怎么不为她痛心？所以他总想着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想让自己变成阿姊的后路。
他也是男性，他知道他们之中有一些人是多么的卑劣，他们甚至依靠打压他人以维护自己脆弱的自尊，哪怕没有刻意打听，都能在他们日常的言辞之中感受到他们那让人窒息的手段。
还好杨大哥是很好的人，他有一种与世界脱节的赤诚，无论对谁他都尊重以待，他可以很自然地接受所有的叛经离道。他会坦然而真诚地欣赏所有的智慧与灵性，为之欢欣。
如果是杨大哥的话、如果是杨大哥的话……
林瑾想着。
他或许不会那么恐惧阿姊出嫁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272章 第 27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