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你风月常新》飞池鱼

1、初次见面

　　拉开黑色的窗帘，刺眼的阳光扎进眼球。

　　阳光一扫阴霾，好像也扫走了昨夜的疯狂与凌乱。

　　空荡荡的房间里，我坐在床边，感受着正午阳光的蒸烤，仿佛浑身的酸痛也能一起蒸发。

　　我叫常祈愿，一名口腔医生，很多人并不觉得这个职业算是医生，正如很多人并不觉得我和他是兄妹一样。

　　我们之间，是孽，不是缘。

　　我与他的这段孽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五岁那年，我来到了姑姑家，据说我的亲生父母已经有了哥哥，所以不需要我，于是就将我过继给了姑姑。

　　这是从姑姑的邻居李阿姨那里听到的，她与别人聊八卦的时候，好像身临其境一般的夸张。

　　姑姑家也有个小哥哥，大我两岁，我有点害怕，姑姑家也有哥哥，她们会不会也把我送走。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说话，别人问什么，我答什么，不问的话，我就安静的呆在一旁，尽量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再大一点的时候，我开始羡慕起别人都有爸爸妈妈。

　　有的时候想要问姑姑姑父我的爸爸妈妈的事情，却在他们争吵以及忙碌中一直没有机会开口。

　　渐渐地，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快点长大，找到爸爸妈妈，之后呢？我不知道，我是要质问她们报复她们还是原谅她们？

　　其实，这也只是我在这个家中，自以为能呆的自在一点的借口罢了，好歹算是个信念，算是个盼头。

　　姑姑家房子不大，但独门独院，两个卧房，卫生间同时也是浴室，有厨房，虽没有多余的房间。

　　但是从房子的装潢来说，是比普通人家要好些的，况且在那个年代，家里有这样的房子，条件也可以说的上小康家庭了。

　　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和这个家里人有什么过多的羁绊，除了他，常赢羡。

　　记得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常赢羡一脸愤怒的指着我对姑姑姑父大吼“我不要和她一起住！她不是我妹妹！我都没见过她！你们让她走！让她走！”

　　之后，姑姑对他说“有个小妹妹陪你玩儿多好，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没意思吗？妈妈这不是给你找了个小妹妹陪你吗？”

　　那时的我心里想，原来我是为了陪他才来的啊。

　　就这样，我们之间的相互介绍便夭折在这场喧闹之中。

　　姑姑告诉我，他叫常赢羡，是姑姑和姑父的儿子，大我两岁，小学二年级，我可以叫他赢羡哥哥或者哥哥。

　　当天晚上，他的单人床因为我的到来，而变成了上下铺，我睡下铺，他睡上铺。

　　他的房间很大，里面有一张学习桌，一个书架，书架上书不多，基本上都是玩具，机器猫，变形金刚，有我认识的，有我不认识的，我不敢摸，只看着，望眼欲穿。

　　他对于我这个有可能抢走他的宠爱的妹妹还是很有敌意，总是用鼻孔跟我说话。

　　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里除了“哼”就是警告我“房间里的东西除了床，什么东西都不许碰。”

　　于是，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在我的下铺躺着，不知道干什么，竖着他暑假上的书和玩具。

　　我其实很少睡午觉，翻来覆去，睁着眼睛看着墙上的表，实在困了坐起来让自己精神精神。

　　一直等到天黑，等着大人下班，等着照看我的邻居回去，等着常赢羡放学……

　　记得有一回，姑姑回来了，隔着门我听到邻居和姑姑说笑“……这孩子真能睡，每天都是一睡就一下午……”

　　后来，姑姑带我去上了学前班，第一天的时候，楼道里满是哭声，我被这种气氛感染，强忍着喉咙里的干涩。

　　“祈愿，好好吃饭，下午放学的时候，你就坐在门口等哥哥，谁跟你说话你都不要理，陌生人给你的东西不要吃……”

　　那天，是我到这个家来，第一次听到姑姑跟我说这么多话,我记住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姑姑微笑，起身走的时候，我如鲠在喉，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也许是之前憋得久了，一张口就在抽噎，说话都连不成句“姑……姑，别走……我、我怕”

　　姑姑兴许也是被气氛感染到，她的眼圈也微微泛红，将我抱起准备送到门口戴眼镜的老师怀里。

　　刚才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个老师很凶，长得也不和蔼，可是她对着家长都很和蔼，有小朋友太吵，她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停止。

　　眼瞅着就要到那个老师的怀里，我开始挣扎，想像走廊里的小朋友一样满地逃跑“祈愿，乖，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晚上姑姑给你买好吃的”

　　终于，我还是到了老师的怀里“小朋友，你叫祈愿啊，真好听，班级里有好多小朋友呢，一会儿高老师让你认识认识”。

　　看着姑姑离去的背影，我的身体和恐惧在这一刻静止在了高老师的怀里，一动不动。

　　果然，等看不到姑姑的时候，高老师不再像刚才对着姑姑说“放心吧，孩子们在这里很好”那样亲切，但也不至于冷脸。

　　她把我放下来，带我到了后排的座位“你先坐这儿，和其他小朋友说说话”

　　没等我的回应，她便转身对着班级里说“都安静安静，大家都要当听话的好孩子，知道了吗”随后，她又在门口等着剩下的还没入座的小朋友。

　　我坐下之后，看着周围，都是陌生的小脸，有笑的有哭的，也有像我这样刚刚哭过在抽噎的。

　　我自顾自的打着抽噎隔，前面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女孩儿转过来对我说“真丢丢，这么大了还哭，爱哭鬼”说完还对我做了个鬼脸。

　　我懒得理她，才不想跟她说什么，先管好你自己掉了的两颗大门牙吧。

　　在看到班主任之后我的心才算掉下来一半，还好不是那个高老师，两个老师都很年轻，也很好看。

　　在之后的一天里，我中午睡午觉的时候，睡在了上铺，其实，我喜欢上铺，因为感觉我会很高，视野都不一样了，小朋友们都喜欢抢上铺。

　　大家盖着小被子开始睡觉，起初还会有小朋友窃窃私语，但是都被高老师严肃的声音给吓得停止了。

　　我睡不着，我怕我一闭眼睛，就没人叫醒我了，没人叫醒我，就回不了家。

　　当时对时间没有概念，午睡大概一点半到两点半，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却感觉是很长很长的时间。

　　大家基本都睡了，我不敢睡，从那时起，我有一个坏习惯，喜欢拽别的小朋友的头发，旁边铺只要有小朋友，头发不论长短，就算是毛寸我也能揪到。

　　一根一根的揪，找到一根，迅速的揪下来，这种乐趣必须要在她们睡着的时候才有意思。

　　有时候，碰到睡的熟的小朋友，要揪两三次她才会醒，只要她一醒我就立马转过身闭上眼睛。

　　就算她告老师，也无法叫醒我这个“睡着”的人。

　　后来我研究了一下我的心理，其实我是嫉妒她们可以那么快睡着，睡得还那么香。

　　但是我又有点骄傲，我能忍住睡意一直睁着眼睛到放学。

　　也许是人多的原因，20多个小朋友一起睡觉，就连老师都被这个气氛感染到，有时候也小睡一下，空气中除了呼吸声好像都静止了。

　　第一次这么多人一起睡觉，这个气氛实在太好了，不知什么时候，我也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就是大家都穿好衣服下床了，老师在推我胳膊叫醒我。

　　那是第一天，我坐在班级里等，看着其他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了，我渐渐开始焦急。

　　直到就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一种不平衡感以及恐惧感充斥整个心脏。

　　指针已经五点了，门口仍然没有人影，老师不得已给姑姑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邻居阿姨便出现在了门口，她向我招手“祈愿，快来，跟阿姨回家去”

　　回到家后，常赢羡还没有回来，我和邻居阿姨一直等到六点钟姑姑回家，姑姑抱了抱我，拿出了她买的小盒装奶油蛋糕，里面有小兔子还有小花。

　　我拿在手里，看着姑姑，姑姑一笑“吃吧，买了好几个，等你哥哥回来就给他一个，谁让他今天没去接你”

　　我点了点头，打开塑料盖子，拿起小勺挖了一勺奶油，刚想吃，又想起来姑姑，于是把小勺递给姑姑，姑姑摇了摇头“姑姑不吃，祈愿多吃点，不够还有呢”

　　这一刻，之前的悲伤被这一刻甜蜜奶香盖住了，润润滑滑我都不想使劲去咬。

　　把上面一层厚厚的奶油推到一边，先把下面的海绵蛋糕吃了，最后才准备吃奶油。

　　就在我要开始吃奶油的时候，开门声响起，常赢羡回来了。

　　红领巾规规矩矩的挂在脖子上，白蓝相间的校服衬得他的脸白白嫩嫩，像我手上白色的奶油，眼睫毛又黑又长，嘴巴就像是偷抹了姑姑的口红一样红润润的。

　　其实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觉得他长得真好看，但当时没敢仔细看，不像今天一样，直直的正大光明的看着他的脸。

　　他很完美的遗传的姑姑和姑父的优点，姑姑外表柔美一双杏眼特别好看，姑父长得就像电视里演警察叔叔的人一样。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嘴角的奶油我都不敢舔，只想着别看我了。

　　他表情有点怪异，我形容不出来，之后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

　　姑姑从厨房里出来“儿子，你回来了？今天为什么没有去接妹妹，妈妈不是说让你放学去接妹妹了吗，还有，怎么回来这么晚？”

　　姑姑进了房间问他，我有点失去了对奶油的兴致，吃到嘴里没有刚才那么美味。

　　姑姑和他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也听不太懂。

　　我只知道，自那之后，每天放学的时候，钟表上的短针在3，长针在6左右，小朋友们的爸爸妈妈会来。

　　而短针在5，长针在12之后的时候，常赢羡就会出现，有时会早一点，有时会晚一点，但一定会到。

　　很久以后，常赢羡才告诉我，他一直是四点半放学，但那天放了学之后，来到了我的学前班，却在门口藏着，他不想带我回家。

　　所以，他就一直偷偷看着，想让我着急，看到我哭他觉得很开心，就好像报复到我一样。

　　本来想晚一些带我回去，但是邻居阿姨出现了，他就在后面偷偷的跟着，看我进了家门，他不想回去看到我，就在小溪边儿玩水蜘蛛，一玩儿就忘了时间。

　　他到家的时候，看到我脸上带着干掉的泪痕，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

　　一头短发乱乱的，嘴角沾着奶油，模样让人想笑，又有点可怜，他开始有点愧疚，之后他骗姑姑说他去同学家做作业，忘了去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