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书》灯要红酒要绿

7、归墟之争7

　　百泽欢已经料到天玑在捉住她后会趁夜去攻下岱舆，却还是求少昙去岱舆救钟未止，要说她没有做好他们会在岱舆碰面的准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既然做好了准备，那她也就提前准备好对策，准备好帮少昙开脱的对策。

　　毕竟，是她死缠烂打求着少昙去救钟未止的。

　　所以，她一边为少昙救下了钟未止而开心，另一边因着天玑遇见了少昙而懊恼，懊恼之余，她就已经想出办法来帮少昙解释，面上还露出那么点恰到好处的愧色。

　　虽然，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听到百泽欢的话，少昙目光深沉地盯着她。

　　百泽欢是想帮她开脱么？

　　天玑看起来好像对百泽欢的话有些惊讶，他勾唇，颇为宽厚道：“哦？威胁？将军何意？”

　　“上神本来是来帮我涂药的，我见上神面容和善，便将我和岱舆少主的约定告诉了她，想让她替我救下岱舆少主。谁知，上神对神界和殿下忠心耿耿，无论我如何劝说，都毫不动摇。”百泽欢面色羞愧地低下头来，为难道，“无奈之下，我只得拿我内丹破碎之事威胁于她，说若她不去救人，我便将此事禀告给魔王伯伯，到时魔王伯伯定会与神界开战，替我出气。上神为了两界不再交战，这才答应帮我救人。”

　　说着，她转了神色，挑眉看向少昙，带着宽慰的语气开口道：“但如今，上神既然已经救下岱舆少主。那我便会遵照约定，不将内丹之事说出去半个字。”

　　百泽欢看向少昙的目光多了一丝狡黠和得意，与那时救助于少昙的慌乱和楚楚可怜完全形成了对比，以至于险些令少昙以为那时候哭着求她的百泽欢是在演戏。

　　少昙之所以还能分清那不是在演戏，是因为她记得她拿内丹之事来威胁百泽欢时，百泽欢下意识松开她的动作，那发自心底的恐惧是演不出来的。

　　少昙只是没有想到，百泽欢现今反而会拿自己内丹碎裂之事来帮她解这个围。

　　事实上，内丹破碎之事，对百泽欢自己和神界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对于除了人族以外的其他五族，灵力是衡量他们能力强弱的重要标准，而百泽欢之所以能成为平境军的左少将军，除了她与连凤曲衍过于亲密的关系，更因为她的灵力在同龄的魔族少年中过于出众，出众到了不让她做将军都说不过去的地步。

　　但现在，没了内丹，她就只剩下一个华丽的身份了，而这样尊贵的身份可以在她灵力高深的时候为她锦上添花，却不能在她灵力全无的时候给她雪中送炭，反而会让她的处境更为艰难。

　　所以，她绝不可能让自己内丹破碎的消息传出去。

　　而对于神界而言，百泽欢内丹破碎其实算是件好事，但虽然好，却也只能放在心里说好，不能够传出去。

　　毕竟那是一个秉承君子之风的时代，是一个不论你在哪个阵营，只要你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我就会以礼相待的尚德时代，是一个与万年后礼义不再阴谋肆虐的六界决然不同的时代。

　　抛去没有内丹的人界不提，在这样的时代，毁掉俘虏的内丹这样的事情，是令其余五界不齿的。更别提，这样的行为，是一向秉着以仁义待天下的神界做出来的。

　　所以，神界，也绝不可能让这件事情传出去。

　　这件事情，对双方来说，都即是筹码，又是威胁。

　　只不过这一次，百泽欢把握住了威胁天玑的机会，她一方面拿这件事情帮少昙开脱，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天玑，提醒他别乱说话。

　　闻言，天玑面上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无，他依旧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温声道：“原来如此。”

　　不慌不乱，从容不迫，稳重地很。

　　看着天玑的这个反应，少昙心里的某个问题也突然间有了答案。

　　她一直纠结于霆霓劈碎百泽欢内丹的行为究竟是不是天玑授意，但她不愿意开口问，但是现今她看见天玑脸上了然的神情，对百泽欢的话一点意外的情绪也没有，她就明白过来了。

　　因着心里的这个答案，加上此前岱舆之事给她的震撼，她面上的这个表情越来越差，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

　　“你怎么了？”百泽欢瞥见少昙似哭非哭的表情，觉着奇怪。她看天玑的反应，是没打算追究少昙帮她救钟未止的事，所以她不懂少昙为什么脸色不佳，所以她忙看向天玑，追问道，“殿下明理，不会因此事为难上神的，对吧。”

　　闻言，天玑下意识侧过头来，见少昙是这么个表情，他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但这样阴沉的表情很快从他脸上消失，像是没出现一样。他缓了神色，勾起唇角，看向百泽欢，宽慰道：“自然。”

　　虽然少昙脸上的表情依旧难堪，比起刚才，只是缓和了那么一点点，但因着天玑的打包票，百泽欢却是倏然松了口气。

　　在百泽欢看来，天玑没因为这件事情为难少昙就足够了，其余的，她没资格管，也没能力管。这样想着，她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

　　“那，啊~我就放心了。二位自便，我，啊~睡一会儿先。”因着此时的轻松，和之前一大段时间的精神紧张，百泽欢抑制不住地连打两个呵欠。

　　然后，她就真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少昙心里本来装着很多事情，但是瞥见百泽欢这么快速地睡着，而且还是盘腿而坐的姿势睡着，不由得将心头的压抑抛到脑后去。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缓步走到榻前，轻手轻脚地扶着百泽欢，将她放倒在榻上，又小心翼翼地附身将一旁的绒毯给她盖好，这才在榻旁坐好，松了口气。

　　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背对着天玑，因此，自然也看不到天玑幽深复杂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后背上，然后，天玑眼神凉凉地瞥了安睡的百泽欢一眼，最后，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大营。

　　等到天玑走出大帐，少昙才扭头看向帐门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纠结、失望、复杂的情绪来。

　　一只冰凉柔软的手突然落在她的手背上，让她下意识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躺在榻上的百泽欢。原是闭着眼睛睡觉的百泽欢此时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她，见她扭过头来，立马将手指竖在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姿势来。

　　她点了点头，百泽欢便抬手朝她勾了勾，示意她凑近一点，于是她便直接起身，跪坐在榻前的地上，将手搭在百泽欢的枕边，等着百泽欢开口。

　　这样一来，百泽欢躺着榻上，她坐在塌下，她们的脑袋正好在同一高度，正适合说话。

　　百泽欢先是朝帐门那厢看了一眼，确认天玑走了，这才放心地侧过身来，面朝向榻旁的少昙，她将脑袋朝少昙凑近了些，然后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问道：“侍者，岱舆少主真的离开了吗？”

　　少昙顿了顿，然后点点头。

　　“那就好。”闻言，百泽欢满足地笑了笑，她面带感激的看向少昙，轻声道，“侍者，谢谢你。”

　　说着，她抬手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只露出眼睛来，看起来是真的打算睡觉了。

　　少昙心里却觉得不安，她低头看着腰上挂的香囊，纠结一会儿，还是抬手轻轻拍了拍百泽欢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

　　百泽欢睁开眼睛，困顿的眼睛流露出一点疑惑。

　　少昙解下腰间的香囊，将它放在百泽欢的手心，低声道：“岱舆少主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他会好好活着，让你不要担心他。”

　　百泽欢盯着手心的香囊盯了一会儿，然后一声也不吭，直接快速将手和头都缩回了被子里去，再然后，一直到天亮，她都没再动过。

　　少昙也就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一直盯着盖着百泽欢的绒毯，直到天亮她也没动过。

　　黎明时的海浪是很大的，少昙认为，因为在黎明到来前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听到归墟海岸的浪声，在极东太阳的光芒冲破云层，穿过大帐的窗门缝隙跃入她眼睛里的时候，海浪声是最大的。

　　她按着床榻，站起身来，因着长时间的跪坐，她的双腿有些发麻，所以她轻轻在床榻上坐下，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青莲侍者。”从被子里传来百泽欢闷闷的声音。

　　少昙的动作一滞。

　　她侧头看向把百泽欢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绒毯，尴尬道：“我吵醒将军了。”

　　她本来是想起身将帐门关严实，以免透过帐门吹来的海风和射进来的阳光弄醒百泽欢，却不想她才刚起来，自己就先反倒将百泽欢吵醒了，因此，她有些懊恼。

　　毕竟，百泽欢才睡了不足一个时辰。

　　“没有。”百泽欢将头从被子里探出来，少昙这才发觉百泽欢的眼睛红肿，像是根本没睡，更像是哭了许久。

　　可她和百泽欢之间只隔了一个被子，却是一丁点动静都没听到。

　　百泽欢直接坐起身来，她将双手环着自己抬起的膝盖，垂着眸子，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来：“他没怪我吗？”

　　少昙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百泽欢口中的“他”是岱舆少主，因此，她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有怪你。”

　　“但我违背了对他的承诺，没能救下岱舆。”说完，百泽欢抿紧了嘴唇。

　　少昙看着百泽欢倔强的小脸，叹了口气，她抬手轻轻揉了揉百泽欢的发顶，安慰她道：“这件事情并非是你可以左右的。”

　　“我不该对他说什么你若有求，我便必有应这种大话，我要是没对他说，他说不定就会求助枢阳宫，而不是我。如果他求助枢阳宫，说不定岱舆就幸免于难了，他也用不着逃了。”百泽欢开始一个劲儿地责备自己，说着，她忍不住抬起拳头，气恼地打了自己的额头。

　　少昙看着她这样的动作，并没有阻拦，她清楚的，百泽欢心里对于岱舆的愧疚短时间内无法消退，如果这样能让她自己觉得略微好受些，那又有什么不可。

　　现在，少昙承认天玑说的那句“大抵谁见了这样的女孩儿，都会心疼的”，因为现在她看着因为一个没有做到的承诺而自责不已的百泽欢，的确是很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