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有事》陈雪学樰

2、沸腾（2）

　　“茶引子。”时平慢条斯理的将开水倒入，要出了一勺茶叶放了进去。
　　撒青已经先她一步回到了会客厅。

　　小老板入迷的看着她，喝了几大口端来的茶，和她聊了几句气息就明显往脖子上游移，嘴唇贴上，试探结束，直接上手从腰到背后的搭扣。
　　时平站在偌大房间的一端，看着对面墙壁上挂着新裱的画，是一片暗绿色的森林，大地白茫，毫无新意，简直称不上原创作品，粗粒手掌摩擦布料的声音让她耳膜发疼。
　　当男人掀开乐园外的蒙布时，更加肆虐的快感没有如期而至，他像一个战场上抓到赤手空拳的敌方首领的却发现自己手中的枪没有子弹的小卒，不过他没有落下赤子热泪，而是起身逃跑，带着失望和懊恼。

　　“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参考一下，没让你赶跑他们。”撒青低着头，蓝灰色头发的发尾已经开始褪色，“我真失败，失败地以为自己失败。”
　　“他们只是对自己失望罢了，你不懂怎么看男人，我帮你扒了他们的衣服，让你欣赏。”她轻捋坐着的人的头发，“你该用点护发素了。”
　　撒青推开椅子，站了出来。
　　“我没有才华，家里的三间房堆满了我卖不出去的画，却仍然衣食无忧…..真好啊。”她咧了一下嘴唇，眼角的泪水坠落，“尽管和你已经分手，但我止不住的想要问你，想要你替我做选择，好像你就是我，我们可以相安无事的继续生活。”
　　“回来吧，五木。”时平紧紧的抱着她，感受她的体温和柔软的身体。
　　“你总是能够一眼把我看穿。”
　　“唉，如果我真有一双透视眼就好了。”她听着撒青在自己怀里啜泣了许久。
　　“时平，要不你先放手吧，当我再回头的时候，你不要回来了。”

　　会客厅的圆桌上摆好了精致菜肴：手撕包菜、芹菜香干、剁椒鱼头、鸡汤和辣椒炒肉。撒青执笔不行，掌勺却是好手。当初她和时平第一次从湘州到浙州上大学，时平非常不习惯这边清单偏甜的口味，每次去食堂都会把各个橱窗前的备菜看个遍，然后开始抱怨。那年寒假，她学了十二道经典湘菜。

　　“我死的时候，走马灯下一定是你做的满汉全席。”时平边吃边感慨。
　　撒青笑了笑，看着她没心没肺的胡吃海塞仿佛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把菜往她身前拢了拢。
　　“庆祝宴”之后，她们直接脱衣服搂着彼此在沙发上睡觉。空调比之前调低了两度，只盖着一层薄毯还是冷的，但两个人面对面全身上下贴着刚好中和了温度，让人觉得熨帖温暖。
　　时平小憩了一会便睁开眼开着窗外的夜色，臂弯中的人呼吸十分均匀，小心翼翼。正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万家灯火熄尽，从地平线出透着微光，高楼模糊，街道空荡，这个时刻才最接近漆黑夜晚。其实在黑暗中行走是幸福的，迷茫也好，不会陷入执着。她稍微挪近了自己的身子，身前的肉团压紧了险些让她喘不过气，吻上了撒青张开的嘴唇，瞬时承接。她用力的吮吸着，撒青舌根泛出了阵阵热气，急促焦躁，她翻身压了上去。
　　“我答应你。”她感受到身下的手顿住了，“我们都好好走下去。”

　　后视镜里的太阳攀着地平线蹭了出来，时平戴上了墨镜，她没有回家，直接往公司方向开了，在单位对面的广场停了车，在一张长条石椅上坐下。几分钟之后，红衣大姐终于拖着音箱出现，今天的曲目时《咖喱咖喱》。不出一会儿，姹紫嫣红的姐妹们陆陆续续聚齐，迎着朝阳欢快的扭动肢体，甩动腰间红绸，她们笑得太灿烂了，好像她们才是真正的阳光，无论今天还是明天，时平目不转睛的看着。不知道音乐循环了几次之后，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屏蔽了撒青的朋友圈。
　　她八点就到了新的办公地点，随后原来跟着她的新晋正式员工陈鸿飞搬着个大纸箱子绕着房间转了一圈。他很瘦，而且因为经常到工地上勘测和交涉，被晒得黝黑，原来也是个白净的大男孩，如今眼睛里也只剩狡黠。
　　“时工，我们以后可有的忙活了。”
　　“政策往往会给行业带来柳暗花明的时刻，变化就是时机，虽说这个领域是新瓶，但指不定还装的是原来的臭酒。万事开头难，不要轻言放弃。飞虫，你绝对不能再灰溜溜的回到那个格子间了。”

　　通过设计院管理高层的联络，他们开始参加相关的论坛和研讨会，聆听专家们对生态建筑的深度解析，时平真是为这些老教授们精湛的修辞和语言叠换技术而惊叹，听君一席言——生态建筑是拯救中国能源的核心，是世界走向绿色牵引力。尽管她每次会后都会第一时间凑上去进行单方面的真诚吹捧并且虚心讨教，但时平心里很清楚，理论转化为实际，图纸建造出实物的关键还在于利益。
　　一个半月的时间，她在华东和东南地区来回奔波，对这项政策的对应技术和核心理念都摸了个透。时间果断的匆匆流逝，只停顿了一下，那天她收到了撒青的微信，是一张合照，照片中撒青的头发变回了棕金色，眉眼弯弯，穿着米白色的吊带短衣，旁边是个老男人。

　　“老袁的洋园一期项目九月二十八号开工，明天组了一个局邀请你参加。”郑峥靠坐在沙发上，翻着手机。
　　“行。”时平坐在梳妆台前，仰着贴了三张化妆棉的脸。
　　“你们这个概念虽说是国家预备扶持项目，但细想下来必定是开发商亏本买情怀、卖概念的事情，真是没想到那个抠门财神还真被你给拿下了。”
　　“施工方案中的绿色植物结构层的材料，我没有用国标要求的耐火材料，直接用的四氟乙烯，省了一半的钱。”
　　“你真是豁了命往钱坑里跳。”
　　“富贵险中求，这不还拉着你吗，审核的时候劳您费心，四氟乙烯没有明确标出防火，但却能够抵抗二级以下的火灾，足够了。”
　　“我再考虑一下，看你今晚表现了。”

　　时平和郑峥一起进了包厢，刚到时还有半数的座位是空着的，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檀木味，他们找了靠门边的位置坐下，时平看了一会儿微信便把手机放在了茶杯旁。人渐渐来齐，热闹了起来，放眼望去都是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有意无意的向她这儿瞟，这些视线在袁财神来了之后就立马转向了——撒青。她的妆容细腻，五官依旧立体张扬，脖子上挂着钻石母贝的项链，酒红色的真丝长裙搭了一件白色的披风，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向时平。
　　“不好意思啊，刚楼下碰到熟人聊了几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小撒，才华横溢的画家。”他搂着撒青的要，围着桌子转了一圈。
　　“请大家多多关照。”撒青怯生生的鞠躬。
　　“凉菜已经上了，袁总您先休息一下，坐下来大家吃吃聊聊吧。”
　　“哎对，美女时工说的在理，这次你的设计可是帮了我不少。我的项目呢，宗旨就是安居乐业，既然我给了时工安居的任务，那乐业也得麻烦你了，今天聚会的节目可少不了哦。”
　　“当然。”时平终于抓住了撒青恍惚的眼神，撕裂那一道伤疤裂开，鲜血慢慢涌出来。
　　郑峥第一次看时平正面刚财主，小声的提醒她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
　　三十六道本帮菜全都上齐，所有的人都边吃边嬉笑怒骂，只有在场的两个女人始终未动筷子，一个呆呆的望向对面，一个不停的摩挲自己的披风打着颤。酒足饭饱之后众人皆是热血昏头，有人独自清醒幽深。
　　“青青，其实卖画呢和卖房子是一个道理，”袁的手在撒青的大腿处来回抚摸，“买家和卖家的沟通最重要，懂吗？”
　　“懂。”撒青的声音很沉稳，垂下来的一绺头发却在颤抖着。
　　“那这么久了，你还在这傻坐着？”他一把撤下了披风，深V半透明的领口将最美好的漩涡展露，房间响起了男人的轻笑的咳嗽声。与房间的躁动相反，被欣赏的尤物没有再发抖，只是盯着茶杯化作了一尊石像。
　　“这位妹妹还没准备好，那我先来。”时平站起来蹬掉了高跟鞋，从大腿根开始褪丝袜，扔上了玻璃盘，用力一转。
　　顺时撒青爆发出了嘶吼，再厚的粉底都遮不住她额角凸起的血管，袁一巴掌下去也没止住，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守着抽奖盘的目光一下聚集到了怒发冲冠的主人身上。时平悄悄藏起一把水果U型叉别在腰后。
　　袁拖着撒青往门外冲，桌上的转盘还在转着。
　　“我去看看情况，不许作弊哦。”时平拿起手机转身朝门走去，郑峥攥住了她的手腕，却在她坦然的微笑中放了手。
　　被反锁的男厕所外已经站了三个男人，有人敲门，里面传出一句。
　　“办正事儿，滚远点。”男人们晦涩的相互对视了一眼，笑笑走了。
　　这种公共卫生间门的钥匙一般在公共洗漱区域的某个位置，时平在洗手台下面的底层抽屉里发现了它。
　　门被轻轻推开，眼前一个敦实的身子背对着她，动作顿了一秒，那男人要抽身，时平散步上前将U型叉扎进了他后颈上的地伦穴，那人身子一僵往后倒，撒青的丝绸长裙垂了下来。时平上前牵起她的手，对着地上瞪眼的人说：“伤口出的血是紫黑色的，袁总，平时注意点养生。”

　　“你要回去吗？”撒青开口。
　　“回去显得很奇怪哦。”
　　“我们逃吧。”
　　时平开车先去撒青家去了身份证，买了两张十分钟后的往湘州的机票。
　　下了飞机她们马不停蹄的坐上了郊区大巴，两边零星的路灯随着车子的发动而隐没幻化成暗黑的树林，在纯粹的黑暗中，大巴沿着山路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