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灵异]天下·商女犹知亡国恨》伊云雅

2、正文

　　即使是在朝歌城正中的鹿台，帝辛王以及他最宠爱的妃子——苏妲己也能清楚地听到城外战场的一阵阵哀嚎以及兵器碰撞的声音。大势已去，商朝的大军仍在南方抗击那些东夷，可是周方国的军队已打到朝歌城外，来不及撤回，现在打仗的不过是些努力和囚犯，毫无斗志，反而希望周方国来解放他们这些下层人民，已抵挡不住周方国军队的猛烈攻击。

　　帝辛王只要闭上眼睛，攻破城池的情景就会浮现在眼前。眼看祖上留下的基业就要毁在自己手里，他怎能甘心，如何能甘心？只可以已经是无力回天。

　　手里的青铜爵掉在了地上。

　　妲己习惯性地招呼下人，要他们捡起爵重新倒一杯，却忽地想起下人们早就逃得一干二净。原本尽人间之繁华的鹿台早已人去楼空，下人们带走了几乎所有的金银财宝，只留下那些没法拿走的大型青铜器和一些日常用品——真是报应呀，当初那样不把他们当人看，现下……

　　真是报应。

　　那样美丽的鹿台，凝结了不知多少建造者的鲜血，那些雕刻着华美的龙凤人兽的青铜，那些绣着大朵大朵的柔和花朵的锦缎，那些令人感到惊艳而又温婉的玉器，那些曾经的代表着商王朝繁华的大型石雕，现在只留下一具空壳和两个相对无言的人。妲己捡起爵，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她想起半年前那个巫师的预言。巫师说有冤魂对这个世界不满，附身在柳树上。帝辛王为此砍掉了朝歌所有的柳树。但是巫师说那柳鬼的魂魄未消，这样不过是让那冤魂更加愤怒而已。巫师说那是千百年前女子冤死的冤魂。现在……报应来了。

　　巫师说他无法消除那千百年前的炎黄时代的冤魂积累的恨。于是帝辛王震怒，处死了巫师。妲己至今还记得巫师因炮烙之刑而死的时候，火一点一点淹没了巫师那紫色绣着金丝的锦衣，宛若淹没着一朵巨大的紫色花朵。巫师脸上有着可怖而又扭曲的笑容：“大王的报应，不远了，这个王朝的报应不远了。”

　　还有比干被剖心而死时脸上深深的悲哀和嘲讽，妲己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比干的妻子哭着跑到妲己面前求情，可是妲己也无能为力，帝辛王真的暴怒了，即使是帝辛王最宠爱的妃子，在暴怒的帝辛王面前也是说不上一句话。帝辛王是固执而又偏激的人，平时似乎沉迷于声色之中不问世事，其实是无比聪明而又狡猾，知识不够冷静，一旦决定些什么就不可能改变。即使是看到妲己恶心的要吐也只不过淡淡说了一句：“古人说‘圣人之心有七窍’，其实根本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呢。”

　　妲己觉得那样的帝辛王真是可怕。

　　妲己眼睁睁地看着比干的妻子在自己面前带着怨恨自刎而死。

　　妲己就觉得呀，其实这个王朝覆灭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柳鬼，而是那千千万万因这个慢慢腐败的王朝而死的人民积累下来的恨；那些极端地搜刮民财的官吏一点点一点点地蚕食着人民对于这个王朝的信任以及希冀。即使是把天下的柳树砍尽，也无法消尽那些无穷无尽的仇恨。

　　“妲己，给寡人倒杯酒。”

　　帝辛王疲惫的话语猛地把妲己拉回了现实，妲己忙拿起桌上的青铜父乙觥去在另一个房间的青铜方罍前盛酒。妲己看了看那帝辛王最钟爱的父乙觥，兽首的觥上的凤长尾逶迤，形态优雅，妲己又想起那对从西岐送过来的鸟儿，说是传说中寄居在西岐的“凤凰”。百姓也因此说商气数已尽，拥有着“凤”的西岐才是真命所在。那时候帝辛王颇为头疼，一直要“反对神权”，最后谣言才慢慢停止，但是周方国举起反商旗帜的时候，那谣言又起。

　　是不是，从那时起一切就已注定？

　　“妲己，酒呢？”帝辛王惊慌的声音传来，妲己定了定神，远处仍在厮杀，妲己闭上眼睛就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些战士的□□以及刀刺入皮肤近乎于虚无的声音，又一个生命散去。妲己不忍再听，快步回到帝辛王的房间。她倾酒入爵，帝辛王那个端起便饮，似乎是不顾一切图一醉，却因为那两根小小的柱子而失败。他看着一直喜爱的畐父辛爵，微微苦笑。现在连一只小小的爵也违抗他？帝辛王抬头，冷冷地告诉妲己：“换觚！”

　　妲己连忙端起父乙觥，细长的龚子觚一会儿就倾满了酒。帝辛王夺过觚不停地喝，妲己一等觚中酒尽就再倾。帝辛王竟一连喝了十几杯。

　　“看呵，妲己，那边的战争，我们要输了。”帝辛王带着微微的醉意指着远方冒着火光的战场，妲己一眼都不愿多看。那又是多少的生灵涂炭，即使只是些奴隶以及囚犯。如果以前劝着些帝辛王，几日也不至如此吧。妲己看向远方的天空，这是不是也算一种罪？

　　“妲己，这个王朝要覆灭了，我感觉得到。”帝辛王似乎一朝老了数十岁，本来就已步入暮年，现下更是似乎如垂死的老人一般，苍凉而又悲哀地看着远方那火光冲天的战场，黑色的眸子里映着红色的火，似乎下一秒他就会死去。

　　“大王，不会的，不会的。”妲己从未见过一直意气风发的帝辛王如此颓唐的姿态，妲己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只得捡些吉利话讲，“大王，商王朝国祚绵长，怎么会覆灭？”

　　“哼，‘国祚绵长’？那不过是骗人的吉利话罢了。”帝辛王挺起腰板，将残酒泼在了地上，“妲己，你出去吧。”

　　妲己愣了一下，随即作出反应向门外走去，在门口她回头一瞥，这个国家的王独自坐在只属于王的金座上，虽已垂老，但是当年挥师南下的英气犹在。那王座被夕阳染红。妲己就想问一句：

　　大王，您寂寞么。

　　帝辛王抬头，见妲己仍在屋内，挥挥手让她离开：“妲己，我抛下军队独自逃回来，这只是报应。”

　　帝辛王见妲己仍然不放心，笑了笑：“妲己，不用担心，我不会允许自己当那些西蛮俘虏的。”妲己又看到了已经多年没有出现在帝辛王身上那种属于一个王国的王的骄傲。

　　妲己走出那间屋子，向着鹿台的大门走去，昔日的辉煌让现在的鹿台显得格外空旷和荒凉。妲己不禁心生苍凉之感。人生如梦，那曾经的一切现在都已经逝去，再也不复存在。

　　在妲己走出鹿台的时候，门口的机关忽地放下，妲己被隔在了门外。“大王！”妲己拼命地拍打着那巨大的石块，自是无济于事。妲己听到鹿台内部火舌吞噬一切的声音。她叫到喉咙嘶哑，仍无人回应。

　　妲己看到朝歌城破。最后的一任国主在鹿台自焚的消息，击垮了商朝军队的最后一丝军心。

　　周武王入城，此时天下易主。帝辛王即将成为一段遥远的历史，新的王——周武王姬发成为了新一代碧落黄泉最重要的人物。

　　数日后，“乌云秀发，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黛，眼若秋波宛转，胜似海堂醉日，梨花带雨”的天下一代妖姬妲己被处死，古史记载处刑时，连刽子手都被其美色迷惑，不忍行刑。

　　数年后帝辛王之子武庚叛乱，终被镇压，天下就此无一寸商朝之地。

　　天下即将步入太平，但是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下次天下易主之事，那又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