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之殇》瓞绵

1、第 1 章

　　兽之殇
　　天生的兽，无法改变的事实。
　　甚至，母亲甘美的乳汁都含着兽的气息。
　　呻吟、挣扎、血肉模糊…..在我眼中，早已是寻常的情景。
　　我迈着优雅的豹步，独自徘徊在大草原的边缘，龇着尖锐的牙，寻找猎物。

　　荒芜的草原，疯长的草是我最好的掩护。我看见那一群嬉戏的羚羊，悠闲、自得。
　　这正是我最好的机会，我静静地靠近，匍匐在近处。
　　空气中飘来羊的膻味，我已兴奋至极，正待奔出……
　　远处，那形单影只的羊吸引了我的目光。
　　她在池塘边，跳跃着，修长的腿，匀称的身形，奇特的羊角，油亮的毛，还有短短的尾巴……
　　她对着波光粼粼的池水照呀照，跳呀跳，在一片金色的夕阳余辉中，仿佛沐浴着圣光的少女。
　　我呆呆地望着，从未知道我的猎物也有如此美的时候。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羊的气味，我闭起眼睛。
　　再睁开，我已非刚才的我。我向一只出生不久的羊攻击。血液在我胸腔中撞击，用世上最快的速度，我扑上那只羊，尖锐的牙插入它的血管……
　　一切都结束了。腥甜的血流入我的嘴，我满足地将我的猎物带上树叉。

　　在我大快朵颐的时候，那只母羚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中，莫名地，也是第一次，我产生了罪恶感。
　　为了摆脱这份罪恶感，我疯狂地袭击羊群。
　　在我也记不清是第几次袭击羊群的时候，羊群惊慌失措的逃离。是那只母羚羊！她用那双盛满惊恐的瞳眸映射出我血腥的身形，挟着愤怒，伤悲，还有忧郁……
　　我挫败地长嗥一声,从此消失在羊群周围。
　　我无法解释她的回眸给我带来了什么，只知道曾经最爱的羊肉已无法再引起我的食欲。

　　我轻轻地踩在草丛上，已饿了些许时间了，消瘦。
　　这些天，我只吃了几只野兔。其实，我根本无心猎取食物，满满的，是那只羊的身影。
　　终于按捺不住，我靠近羊群。
　　眼前的一切令我崩溃。
　　她温驯地倚靠在一只公羊身上，时不时地向他低吟几声。
　　那只公羊，威严年轻，我知道，那是羊群的首领。
　　我冲过去，我要咬死那只公羊！
　　羊群四下逃逸，我只盯着那只公羊狂奔。
　　一百米、两百米……早已超出我的极限，但我不会放过他。
　　追上了，追上了，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那只公羊狠狠的踢了一脚，正中我的胸口。

　　我倒在草地，心碎地看着羊群欢呼胜利。
　　许久许久，我拖着伤重的身体，带着碎了的心缓缓地离开。
　　沉重的脚步，浓重的呼吸，我处于极端的危险中。
　　我已不在乎，仰望星空，突然领悟到一个事实：我爱上了那只母羚羊。
　　悲凄地笑，我在剧痛中昏眩。

　　玄黄的晨曦依旧扣开我沉重的眼皮。
　　我讶异于我没有遭遇不幸。
　　是只母豹救了我。
　　我无法否认她的美貌与对我的万般好。
　　但我不领情。伤好后，我毫无眷恋地离开了她。

　　我依旧徘徊在羊群附近，只为多看几眼那只母羚羊，即使每一眼都在剜我的心。
　　为什么我是兽，而她是羊？
　　我悲凉地望着她，嘴里无形地问着自己。
　　“因为你是兽，她是羊。你们不可能结合在一起。”
　　母豹的声音冷然响起。
　　她是如何靠近的，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
　　母豹看着我，眼中有柔情，亦有一丝憎恨。
　　我不发一语地离开，尾随着，是那只母豹。

　　我不吃羊，但爱羊。
　　我天天去看那只母羚羊。
　　那丝丝缕缕的狠在母豹眼中积聚。
　　直到有一天，我绝望地发现那只母羚羊的肚子渐渐隆起。
　　我崩溃地奔至池塘边，对着池塘，无言，泪已成行。
　　母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旁，陪着我，沉默。
　　突然，她将爪搭上我的肩。
　　那晚，我接受了她……

　　那晚以后,我不再去看那只母羚羊,纵使她的影子再也无法同我的生命分离。
　　冬天到了，草原上已无羊群可食用的草。羊群准备大规模的迁徙。
　　我背着母豹，偷偷地去看母羚羊的最后一眼。
　　她已临盆在即，全身臃肿不堪，早已没了初见她时的轻盈。
　　她掉在队伍后面。
　　我似乎了无牵挂了，欲离开时，发现两管黑洞洞的枪正对着羊群。我发出兽特有的嗥叫，羊群逃散，惟独她跑了几步，突然跪下，表情痛苦不堪。
　　我再看那两管枪，已经撤出。于是，我放心地离开。
　　可是，母羚羊凄厉的叫声在我耳边回荡，忍不住，我又返回。

　　她在生小羊，大概是难产。
　　我走近她，她的叫声愈发凄厉，眼中依旧盛满惊恐。
　　我在她附近趴下，长啸一声，吓退周围潜在的危险。
　　母豹来了，带着仇恨向母羚羊扑去。
　　我挡住了她，与她争斗起来。

　　一声细弱的羊叫传来，小羊出世了。
　　我放弃战斗，随即挨了母豹挺重的几下攻击，半强迫地带着母豹离开。
　　回头望一眼，母羚羊正慈爱地舔着小羊。
　　一个新生命，我欢悦地想。
　　母豹在后面，看上去十分忧伤。

　　母豹哽咽地趴下，泣不成声。
　　我轻柔地为她拭去泪。
　　她倒在我怀中，失声痛哭。
　　我心乱如麻，一如往昔的星夜，更让我心乱。
　　或许，再也见不到母羚羊……
　　闭上眼，任母豹在怀中痛哭。

　　从此，我成为草原上最勇猛的狩猎者。
　　母豹替我生了几只小豹。
　　我疼爱他们，如珍爱自己的心。
　　在我以为日子就会如此平静地过下去的时候，
　　羊群的大批迁回令我烦躁不堪。
　　母豹决定和我一起离开这片草原。

　　大概是天意。我们又路过羊群旁。
　　我望着母羚羊，心仿佛老去数年。悄无声息地，我走过羊群。
　　旁边的小兽发出兴奋的低叫，眼中迸发出噬血的光芒。
　　母豹担心地看着我。
　　我朝着小兽点了点头。
　　孩子们第一次狩猎，一头年老体衰的羚羊。
　　我依旧不吃羊，带着宠溺的笑，看他们享受自己的猎物。
　　一切都释然了吧……

　　我走进母豹，轻轻地拍了她一下，
　　我懒洋洋地趴下，看着母羚羊，又看看母豹。
　　该满足了，将头搁在母豹身上，伸出舌头舔自己的前爪。

　　枪响，划破静谧的一切。
　　成群结队的偷猎者，黑压压的一片枪管。
　　我亲眼看着母羚羊饮弹身亡。
　　殷红的血汇成小河，圆睁的眸，僵硬前不住抽搐挣扎的身躯……
　　受不了，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我仰天长啸，扑上那一群偷猎者。
　　母豹试图阻止我，我无言地望一眼孩子们，眼中带着一丝悲哀看了母豹一眼。
　　母豹噙着泪退开，带着孩子们迅速离开。
　　她还是明白我的呵……

　　怒吼一声，我跃向那一片偷猎者。
　　举枪，又是一片密集的枪声。
　　我的身体射穿，在距他们仅数米的地方，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