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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顾默很快就和程关成为了好朋友。

      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出来吃饭,程关的父母有钱,但他没什么钱,一起吃饭也去不了太好的地方,就随便在马路边上找个露天的烧烤一坐,让凉风吹着也十分舒服。

      程关递给他菜单,问:“你看看想吃什么?”

      顾默举看了一眼菜单,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对上面陌生的字眼陷入了沉默:“……”

      几秒后,他抬起头,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哪个好吃,你点吧。”

      程关眼睛微微睁大,有些震惊:“你没吃过烧烤?”

      顾默顿了一下,说:“我很少在外面自己吃饭。”

      开什么玩笑,这是最常见不过的路边烧烤,只要是个人,就不会没吃过。

      程关就这样在震惊中点完了单。

      店家很快就上了菜。

      顾默第一次被人带来烧烤摊吃饭,他拿起烤串的动作有些生疏,但当混合着孜然等香辛料肉汁肆意的烤肉入嘴的时候,他眼睛还是满意的眯了一下。

      程关注意到他的表情,高兴的说:“我就说这里很好吃吧!嘶——!”

      说话间,他表情太大不小心扯到了眼角的伤口,一下吸了口冷气。

      顾默的举止和气质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白色的体恤格外干净,在杂乱的路边摊上十分惹眼。
      “……小心。”

      程关连忙摇头:“没事儿,就是那帮龟孙子下手太重了,我躲的时候没躲开,直接撞他拳头上了。”

      他脸色黯然了一下:“他们最近越来越嚣张了……”

      赵柯是附近有名的混混,在社会上有些黑色背景,一起勒索他的那群人以就以他为首,平常经常为赵柯说话办事,一般的学生不敢招惹他,在路上都避着走。

      之前学校有个女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被赵柯纠缠搞大了肚子,女孩儿父亲找赵柯要说法,结果赵柯没什么事儿,反倒女生父亲被人围着揍了一顿,直接进了医院,后来这个女生也一直遭到非议,在流产之后就转学搬走了。

      听到这儿,顾默倒有些出神,脸上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他笑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和程关随意的吃着,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顾默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说:“我该走了。”

      霍松要回家了,他不希望霍松回去的时候发现他没在家里,再追问起他的去向。

      程关有些惊讶:“这么早?天才刚黑!”

      顾默眉眼满是沉静,他就那样注视着对方,直到看得程关似有所感安静下来,他才淡淡一笑,说:“程关,生日快乐。”

      他一笑,笑容就像月光洒满人间,矜贵和优雅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程关一下愣住了。

      顾默站起来,有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他微微低着头看着坐在塑料椅子上怔愣的程关,程关的眉目很是清朗,眉毛浓,眼角有一股倔劲儿,不仅学习优秀,性格也很爽朗,没人看得出这样一个优秀的学生也曾有狼狈的模样。

      顾默一早就知道今天是程关的生日,程关的父母不出意外的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多余儿子今天过生日,孤独寂寞的学生原本只能在深夜独自度过这个难熬的十七岁生日,但现在不一样了,在他试探性邀请顾默,而顾默也干脆利落的出来,并且并没有戳破他那可怜的自尊心之后,程关总算度过了一个不算寂寞的夜晚。

      ——即使这个夜晚的所有费用都是他承担,即使顾默只陪了他不到一个小时。

      程关依旧心满意足了。

      因为有人记得他的生日。

      他低下头,眼眶红了,泪水也在打转。

      顾默看得一清二楚,他笑了笑,没有说破,只轻轻的说:“早点回家吧……去看看我送你的礼物,你会喜欢的。”

      说完,他便拉开车门,转身上了车。

      ——只留下眼睛通红的程关深深看着汽车消失的方向。

      ·

      日子过得飞快,秋天眨眼间过去,冬天就要来了。

      顾默去年穿的衣服今年就短了一截,穿上手腕脚腕都露出来一大片,少年正是抽条的时候,腰仿佛一掐就断,还白得晃眼。

      唯独有一件老式的白色小褂子还能穿上,那件衣服是无袖的,胳膊底下两边不是寻常那样缝起来的,而是一根一根小布条系起来的,两块透气又宽松,是霍松专门买的。

      因为顾默喜欢待在恒定的空调房里,他怕热,又喜欢穿着衬衫,霍松为了让他多出去走动走动专门买的这种凉快的小褂子,没事儿时候穿着去花园里逛逛也不热。

      但这件衣服冬天也穿不了,冬天的衣服又短缺,霍松只好叫助理安排人把衣服送过来抽空选一下。

      等忙完这一切,他在书放在批着文件的时候,助理忽然进来了。

      助理先看了顾默一眼,和霍松汇报:“下面一个局长过来打声招呼,问我们有没有一个姓赵的亲戚。”

      霍松头都没抬:“怎么了?”

      助理言语间有些犹豫,因为这个姓赵的亲戚不是别人,正是顾默的生父。

      他顿了一下,说:“那人死在了外面,听说和我们有些联系的,他风评不太好,那局长怕和我们有什么牵扯,过来问一下。”

      顾默不急不缓的摸着靠在他腿上的小猫的头,那小猫把头往他手心里蹭着,好像被抚摸得很舒服,而少年正垂着眼睛看着书,好像没注意到助理的话。

      霍松淡淡的问:“怎么死的?”

      “是意外死亡,喝了酒,在外面冻死的。”

      “……嗯。”

      助理小心请示霍松:“您看……咱们这边如何回复?”

      没想到霍松却一抬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态度,反而对着顾默问:“默默,你说呢?”

      顾默恰好慢条斯理的翻过了一页书页,纸质特有的声响在书房响起。

      他的姿态温婉而沉静,甜美精致的面孔又透露出一点冷淡。

      猛然被叫到名字,他抬头笑了一下,那点儿一闪而过的冷淡也消失殆尽,他的语气温柔无比:“您姓霍,我姓顾。”

      他思考几秒,认真的说:“……我想,我们家是没有姓赵的亲戚的。”

      助理冷汗唰的就下来了。

      顾少他爸妻离子散,直系血亲就顾少那么一个,如果顾少不认,恐怕连后事也没人处理啊。

      顾少,真这么绝情——?

      助理想了想,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听说他不太记得之前的事了,说出这样的话也情有可原。

      可助理还是十分为难,他不知道是否该提醒一下顾少这是他亲生父亲。

      正在焦灼间,霍松放下钢笔,淡淡的说:“我知道了,就这么回复吧。”

      助理松了一口气:“好的。”

      书房门被关上。

      顾默抬头看了一眼,看见霍松桌子上的茶水空了,起身去茶水间重重新冲泡了一杯端出来,当他站在桌子旁轻缓的茶杯递过去的时候,霍松没接。

      顾默一顿。

      霍松转过身,一双锋利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好像盯住了猎物的老鹰,他不冷不淡的问:“……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顾默茫然的笑了下:“……”

      霍松沉吟着,他的指尖漫不经心的敲击着桌面,沉闷的响声在书房响起,一下一下,好像在敲击在心脏上,危险随着压迫一同降临。

      “六月初的时候,你拿到了赵康以及其私生子赵柯的资料,那份资料上详细记载了你离开后发生的所有事,甚至包括赵柯吸毒贩毒的证据,第二天你就出门了一趟,不仅救了程关还和他迅速成为了好朋友,而你做这一切的目的,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被赵柯长期纠缠,是最恨赵柯的那一批人。”

      霍松不紧不慢的说着,半边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顾默没说什么辩驳的话,他只是垂着眼睛,将杯盏轻轻放在了红木桌面上。

      霍松的声调没有起伏。

      “七月十日,赵柯被抓,赵康心急如焚,他试遍了所有门路都没有办法捞赵柯出来,这时候你派人告诉赵康可以给局长牵桥搭线,只不过需要大额的资金,赵康便一狠心变卖了家中唯一的房子,可是你暗里用霍家的名义施压不让房子正常出售,后来价格一降再降压到极限,你才用从顾秀秀那里借来的钱暗自买下了这间房子,而你的母亲,至今还以为你拿着这笔钱在家里乖乖学习理财。”

      “与此同时,赵康则是用这笔钱和局长行贿……事及敏感地带,这件事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坚决,赵康的钱送出后便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不过他却打算另谋出路,你却叫人在赵柯面前漏了口风,叫他看到了那个写着你的名字的房产证,赵柯信以为真心灰意冷下当晚就吞了筷子。”

      “赵康得知这个消息后万念俱灰,他钱财尽失,再无亲人,搭棚在马路边住了几个月,直到前几天喝酒冻死在路边——”

      这个男人长长的叹息了一下:“而他冻死的当天,你就坐在对面的温暖的咖啡店内,喝着刚刚研磨出来的咖啡,亲眼目睹了赵康一步步走向死亡。”

      顾默低着头,垂眼看着桌子上的茶杯,他的眼睫很长,弯出来的弧度很柔美,袅袅的水汽缓缓飘上来,模糊了他精致而冷淡的五官。

      霍松淡淡的说:“默默,你这几个月的心计手段着实叫我惊讶,在背后把赵康戏耍得团团转,只直到死,他都被蒙在鼓里。”

      他微笑了一下:“那么……你在我面前的恭顺谦良都是装的吗?”

      霍松的话说得轻柔,却让人产生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叫顾默不由想起了多年前他就是这样对着手下轻轻松松安排好了那些霍家叔叔们的命运。

      ——就仿佛这个男人天生就知道,自己的话不用说得很大声就足够举足轻重。

      顾默有些僵硬,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说:“不是的,哥哥。”

      霍松可能是气极了,脸反而带上了微笑,他注视着顾默,宛若一个温柔且有耐心的兄长在听着自己弟弟慌张忙乱的解释,但可惜的是……那双俊美的眼睛里并没有笑意。

      顾默觉得有呼吸不畅,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很容易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力,他短暂停顿了一下,深深呼出一口气,解释说:

      “在我微不足道的生命里,没有人比您更知识渊博,没有人比您更耐心的教导我,也没有人陪伴我如此长的时间……我对您的尊敬和仰慕发自内心。”

      霍松注视着他,没说话。

      少年的眼睛漂亮得不像话,黑色的瞳孔如水般温柔,他说的每一句话里的情义都再真切不过。
      “……我只是不喜欢等待。”

      他脊背挺得笔直。

      顾默慢条斯理的开口,他的语气很轻很平静,却滋滋的冒着令人胆颤的寒气:“即使我没有插手,赵柯也会因为贩毒被抓,赵康也会因为赌博散尽钱财而亡,最终的结果并不会改变……我做的不过是把结果稍稍提前了一点。”

      顾默大概是继承了霍松的风范,他连说话都温柔的,谦和的,叫人感受不到一丝杀意,可是他们都知道,他是会说到做到的那种人。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该死。”

      说道这里,他眼睛一闭,神色竟十分隐忍。

      此前许多年的遭遇,对他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伤痕。

      霍松收敛了微笑,他淡淡的说:“……我可没教你这些。”

      顾默沉默了一下,他说:“我从小在您身边长大……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霍松凝视着他,直到眼前的孩子被他的目光打量得稍稍开始紧张了,他才把目光挪开。

      ——他实在是意外。

      顾默的事他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生父不认,长期家暴,他家里甚至还有个名声在外的私生子哥哥,仅仅这几点足够摧垮一个孩子了。

      可是偏偏顾默不一样,他好像没太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他只是比别的孩子羞怯几分,永远都安安静静的,甚至可以说,他身上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这个孩子始终给人一种错觉,他永远是无害的,温柔的,惹人怜惜的,面孔中偶尔流露出的依赖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沉迷其中。

      霍松甚至还记得,许多年前一个打着闪电雷雨交加的夜晚,顾默因为害怕把脸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然后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一下跳下霍松的腿顺着书房的地台往外跑去,一下没了身影。

      后来霍松撑着伞急匆匆的赶过去,才发现他浑身湿漉漉的蹲在墙角,手里捧着两只变成落汤猫的小猫,不顾湿透的衣服以及被小猫抓伤的手掌,一脸哀求的求他收养。

      霍松当时就想,这么柔软的孩子要怎么才能自己活下去啊——

      就仿佛顾默这个人就适合被豢养在家里,不用去考虑哪些复杂混乱的人际关系,不用去辨别那些阴谋诡计,然后平稳富贵的做一个天真的小少爷。

      这是他早就为顾默想好的生活。

      但他始终没有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柔软乖顺的小猫儿终于失去了耐心,它一跃而起,露出了尖锐的爪子和泛着寒光的尖牙。

      然后狠狠张开嘴——

      ——把人咬了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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