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珩契》爱吃萝卜爱吃菜呀

2、第二章

　　“后来呢？”昔悦问道。
　　后来？慕小箬怔了怔，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一片一片拼合完整，心脏便又开始隐隐作痛。
　　其实那些过往已经过去很久了，若不是今日在沉香台上和昔悦不打不相识成为朋友，慕小箬也不会对她说起这些。
　　其实后来的事情南国上下许多人都多少知道一些，包括眼前来自奚宁的昔悦。

　　那年阿爹阿娘被冀凌晁那群人砍死在乱剑之下，阿娘临死前依旧将自己死死护在怀里不肯放手，千钧一发之时她被一位从天而降的白衣人从阿娘手下带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人群混乱中满身鲜血的爹娘离自己越来越远。
　　之后这个白衣人便成了慕小箬的师父，他就是江湖中人人都听说过却很少有人真正见过的南国第一仙师纪冥。

　　后来听湘离夫人说起她才知道，原来当年湘离夫人早就察觉到北渊出了异动，且她收到了阿娘情急之下发出的求救信号，这才赶紧派出纪冥前来接应，只是他先行御剑飞来赶在了众人前面，否则她也应当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而那传说中的血灵珠也并未在阿爹身上，阿爹不过是想混淆敌人视听好让她和阿娘处于相对安全的境地，可是如冀凌晁那样的阴毒之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人。
　　随后赶上来的南国救兵将冀凌晁一行人杀了个片甲不留，她才在纪冥的陪同下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一边看着他们将爹娘的尸体带回马车上，然后一路运回了北渊。

　　“那……那血灵珠，当真不在你身上？”昔悦有些好奇，或许她也听说过关于血灵珠的一些传闻，据说其可肉白骨活死人，是许多江湖人士明里暗里都在觊觎的宝物，而它也一直都是北渊国主的祖传之物，拥有了它也就意味着拥有了整个北渊国。
　　慕小箬摇头，若那东西当真在她身上，她定会求师父用血灵珠救回爹娘，那东西用来复国有什么用，她孤苦伶仃一个人，也从来都不稀罕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就奇怪了，听闻当年湘离夫人派去救你们的人也没在北渊国主和曼离夫人身上找到灵珠，这样说来这血灵珠竟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失去下落了，”昔悦有些惋惜，顿了顿继续道，“唉，话说回来，你这些年一个人待在这曲水苑也是可怜，不过以后就好了，我会经常抽空来找你玩的。”
　　慕小箬闻言浅笑:“哪有你说的那样可怜，虽然没有爹娘的疼爱，但师父待我是极好的，而且君主和夫人也会时常来看我。有时候是寂寞了点儿，但总比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好太多。”
　　“这样说倒也是……”昔悦点头，还没等她说完，身后便传来一个女侍的声音。
　　“慕姑娘，昔悦姑娘，夫人让我来传饭了。”
　　两人不约而同回身看去，见女侍恭恭敬敬地站在长廊尽头，慕小箬突然觉得心脏像石头坠入深海，有些窒息。
　　“你去用晚膳吧，我今天不太舒服，想早点回房休息。”慕小箬轻声说道。
　　昔悦毕竟是今天子衿姐姐生辰礼的重要宾客，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义女罢了，没人会注意到的。
　　昔悦见慕小箬神色有些失落，想是今天谈论的事情或许让她心绪有些难以平复，便也不再强求。

　　慕小箬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片落叶无声无息掉在肩上，又是一年黄金秋，这曲水苑终究比不了五年前的碧灵阁，她也再不是那个年仅十二岁少不知事的小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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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深时，窗外凉风携裹着秋海棠的香味萦绕在卷帘之间。慕小箬从小在北方长大，见惯了冰天雪地秋冬寒凉，却从未见过像南国这样一年四季不曾重复的七彩花卉，当年夫人命人在她院里种下了许多不同季节的花种子，于是每日清晨都能在花香鸟语中醒来，那也是无数个她最欢喜自在的时刻。
　　夫人一向待她很好，可也正因如此使她常常感到愧疚和不安，子衿姐姐与她多年不能解的隔阂也由来已久，而今天是子衿姐姐十八岁的生辰，她不想再惹子衿姐姐不痛快。

　　“晚膳你怎么没来？”卷帘被人从外面掀开，慕小箬赶紧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朝来人浅浅鞠礼。
　　“师父。”
　　纪冥依然神色清冷地站在门口，俊雅的面容在烛灯映衬下显得有些透明。

　　其实不用说纪冥也能大致猜到一二，果然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走到桌案前拂袖坐了下来。
　　“我已告知君主和夫人，明天就带你离开南国，跟随我一同回垚山。”
　　“垚山？”慕小箬一时怔住，虽然知道师父从小师承垚山仙君门下，但自从当年他听命来到南国成为南国君主门下的占卜仙师之后，便一直留了下来直到今日。
　　只是这些年师父在这里待得好好的，为何突然之间要回去？
　　纪冥抬头看她，见她这些日子因准备子衿的生辰礼多日劳累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原本清冷的眸色便不禁缓和了几分。
　　这个小女孩，性子实在是倔了些，虽然对于即将跟他回垚山修习法术的她来说这也不算坏事，可一联想到她的身世，他却终究还是有些担心的。

　　“如今六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太平，仙君不久之前闭关，我早晚都得回去的。”纪冥淡淡开口，心事却纷乱不已。
　　如今小箬已年满十七，她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不应该一辈子都留在这个小小的曲水苑，虽然君主和夫人一向将她视为亲生女儿照顾，可是在外人看来，她终究还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孤儿而已。
　　这五年来，他也的确想通了一些事，虽然小箬表面上乖巧顺从从未要求过什么，可他知道她终究还是羡慕子衿的，羡慕她有属于自己的家，属于自己尊贵的身份，而自己无论多么乖顺听话，却都永远无法企及子衿的千分之一，世人的眼光如毒舌一般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从小就承受了太多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残忍。
　　倘若小箬跟他回了垚山，那一切都将成为云泥之别，从今以后的她，也将像其他普普通通的垚山弟子一样，重新开始属于自己全新的人生，她将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垚山弟子的身份，未来的路如何，毕竟都是掌握在她自己手中的。
　　虽然私心宁愿她永远都如现在这样平凡，可这样做毕竟太过自私，她明明有权利也有能力改变自己的人生，即便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办法预料结局的赌注。

　　慕小箬闻言心里一怔，如今天下时局分裂时有动乱，她也听夫人提起过三年前魔教教主凤星煞血洗乌灵山庄的事，那件惨案惹得江湖中人人人自危，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当年那个安定的北渊也渐渐被人们淡忘，时隔五年，如今江湖中便以南国，青旸，巫葵，峯望四大武林山庄为首，修仙门派中则以垚山与九华山为首，共同抵御所谓魔教中最惨无人道的七杀门。
　　七杀门是魔教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个秘密组织，外界虽然知道背后的操纵者是凤星煞，可是却从来没有谁真正见过组织里的人，因为但凡真正见过七杀门的人到最后都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其实在慕小箬心里也曾有过想要习武跟随武林正派扬善除恶的想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除了教她一些防身的法术之外便再也不肯教她更多的东西，而夫人则更不用说了，阿娘曾在北渊出事之前给夫人写过的信里如是说过，“小箬如有幸得你收养门下，且教她收敛锋芒，自此一生平凡安康，顺遂无忧。”
　　如此这般，她在南国这五年来，便的确是个平凡得让人记不起名姓来的小丫头，下人们眼中被夫人和君主养在深闺中的姑娘罢了。就连那日在沉香台上同昔悦比试的那些小伎俩，都是这些年私底下找后院那些侍卫们偷学来的。
　　慕小箬虽然对于垚山多少是心存期待与向往的，可是五年来夫人与君主的收养之恩于她而言也的确是难以为报，想到如今就这样随师父离开，也不知外面的人会说些什么。
　　在南国的这五年来，她听过的闲话可不在少数，虽然表面上她总是云淡风轻一笑而过，可是夜深人静时，窗外的月色透过珠帘如水一般落在案前，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爹娘，十二岁，是个早已知晓人间疾苦的年纪，那些往事从来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削减半分，每每从深夜中惊醒，眼前浮现的都是娘亲满身鲜血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的样子，她无法忘记这一切，或许永远都是。

　　“那……夫人和君主，他们怎么说？”慕小箬定了定心神，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
　　纪冥似乎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向慕小箬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这世间事，终究不是凡人能够做得了主的。
　　“你放心，把你交给我，他们是一万个放心的。我知道你心里多少有些不舍，所以以后的每年中秋月圆之时，我会带你回来看望他们，共赏花灯，去莲台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