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夏》王佳书玲

57、离家

　　梁夏跟着梁爸梁妈回家，路上梁夏跟梁妈打听美芬奶奶的事情。

　　“听说是脑溢血摔到了，美芬爸妈中午回去的时候才发现的，送到医院前就已经死了。哎，你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这就在身边死了都还不知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美芬跟她奶奶最亲，她得多难受啊。”梁夏说。

　　“你这几天就多陪陪她吧，别让她老想着这事儿。”

　　梁爸梁妈从家里收拾了搭灵堂的材料，去美芬家做事，梁夏跟着去帮忙。

　　晚上八点多，美芬一家才从镇上回来。

　　美芬回来就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梁夏给她带了点饼干，“你没吃东西呢吧，吃点吧。”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梁夏直接把饼干送到她嘴边，“还有好几天呢，你总不能一直不吃饭吧，那怎么会有力气。”

　　美芬没法拿着饼干吃了两口。

　　“今晚我陪你吧。”梁夏说。

　　“不用了，我晚上想给我奶奶守灵，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梁夏还想劝，被美芬挡回去，“真的，我没事，放心，在丧礼办完之前我不会做什么的。”

　　可你这样说才更恐怖啊。

　　“丧礼办完你想干什么？”梁夏不由得问。

　　美芬迷茫，“到时候再看吧。”

　　梁夏又劝着美芬多吃了两口饼干，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楼下蹬蹬蹬的声音传来，李岳的脸出现在梁夏面前。

　　梁夏把水递给他，“我爸那还没忙完，这里你看着点。”

　　然后给两人带上了房间门就下去了。

　　李岳再下来的时候找到梁夏，“我有点担心她，她越平静我越害怕。”

　　“不会有事吧，难道还能对她爸妈做什么不成。”梁夏觉得最多就是发泄发泄不满，对父母动手还不至于。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她不会再回来了。”

　　梁夏不懂，“为什么？”

　　“她以前说过如果不是她奶奶还在，她一点都不想回这个家。”

　　“可现在不一样啊，你还在这里啊。”梁夏不觉得美芬会这么洒脱的一走了之。

　　“我们的关系我妈一直不同意，就一直拖着，我没多少信心她会为了我留在七围村这个伤心地。”

　　梁夏沉默，问：“如果她真的走了你会怎样？”

　　李岳深长出一口气，“我去找她就是了。”

　　梁夏感动的想哭，“她要是听到了这句话，一定不会舍得离开的。”

　　梁夏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翻到冯书每天发给她的微信，其实都是一些很简单朴实的问候，都是他发很多条，梁夏就会回一个笑脸，或者我挺好的。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梁夏有些累，她想着美芬，想着李岳，想着为什么两个人的感情就是得不到祝福，磕磕绊绊，困难重重。

　　想到自己和冯书之间，是否就真的可以干脆断了干净。

　　在这段她单方面宣布的冷静期里，一到晚上梁夏就会把两个人走过来的点点滴滴都想一遍，想自己到底还有有勇气跟他一起走下去。

　　有时候她觉得浑身充满了勇气，认为他们的未来一片光明，有时候又极度颓废，认为自己低入尘埃里，跟耀眼挂在天上的冯书隔了几百个银行系。

　　手机银幕亮了起来，冯书的信息：“睡了吗？我还在赶工。”附了一张他的自拍照。

　　梁夏不自觉的笑起来，照片里的冯书头发凌乱，桌上资料乱成一团，嘴角还有残余的酱汁，配上他可怜巴巴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沉重的心情雾霾被驱散，梁夏终于觉得轻松了一些。

　　一直没放弃的是冯书，一直在逃避的是她。

　　梁夏手指在手机里点来点去，犹豫了半响依然没有发出任何消息出去。

　　如果她一直不冷不热，冯书还会坚持吗？或许一个月后，或者两个月后他也会觉得厌烦吧，那时是不是就如她所愿了呢。

　　梁夏一下子轻松的心情又变得沉重。梁夏自己都觉得自己作，矫情，如果她是冯书才不会喜欢梁夏呢。

　　一边说着诛心的话要跟冯书一刀两断，一边暗暗的希望冯书还想着自己，不放弃自己。一面每天期待人家发信息过来，一面又从来不回复吊着冯书。梁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梁夏啊梁夏，你怎么这么恶心。

　　想的心里过不得，就在床上踹脚蹬腿，手朝着虚空挥拳头，嘴里不留情的骂着：“我太鄙视你了，梁夏。”“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喜欢”“卑鄙无耻”“绿茶婊”

　　直到累的瘫在床上方得停歇。

　　五天后，上午送完美芬奶奶出殡，中午是宴席。

　　屋外，马路上都摆满了桌椅，亲朋好友陆续落座。趁着还没上菜，梁夏去找美芬，她答应帮李岳的忙，尽可能的跟美芬在一块，防止她有过激的行为。

　　不出李岳所料，梁夏刚到她的房间，就看到她在收拾衣物。

　　梁夏上前按住她的行李箱，问：“你要去哪儿？”

　　“回县城。”美芬推开梁夏，答道。

　　梁夏不信，拖过她的行李箱放自己身后，“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无所谓，反正不在这儿呆着，你把箱子给我。”美芬要去抢，梁夏拦住。

　　“还回来吗？”

　　“回来干什么？”

　　“回家啊，逢年过节的总要回来的吧？”

　　“这不是我家了。”美芬说道，突然泫然欲泣，“我已经没有家了。”

　　梁夏握住她的手，“你打算以后不再回七围村了吗？”

　　美芬没说话，默认了。

　　“那李岳呢，他还在这儿呢。”

　　美芬有一丝动容，梁夏拉住她面对面坐下来，说：“你几年前突然不辞而别，李岳找不到你，就想着你奶奶在七围村，你肯定会回来的，所以毅然的跑回七围村当村官，他是为了你才留在这儿的，你现在又要走，他怎么办？他的事业刚起步，他的父母就在这里，你不为他想想吗？”

　　“我们，怕是没有缘分。”

　　邓小芹一直不松口，问候的电话从来不接，送的礼物也直接退回，她能做的努力都做了，可是现实就是如此，邓小芹不会接受一个名声败坏的媳妇，就算是他们执意结合，不被祝福的婚姻又能走多远。

　　“缘分，有时候也是要靠努力争取的。”梁夏说的很没有底气，因为她自己也就是在逃避的。

　　这时美芬妈推开房门喊道：“开饭了，在干嘛呢。”

　　然后看到地上的行李箱，声音尖锐起来，“你奶奶刚送上山你就要走，家里这么多事儿也不管，每天板着个脸，横不是鼻子竖不是眼的想造反啊。”

　　美芬站起来站到她妈面前，“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说完就要关门，美芬妈手撑住门不让关，美芬力气哪有乡下做过农活的女人强，门被美芬妈妈推的哐的撞到了墙上，美芬赶紧后退以免被误伤。

　　“你现在是长大了我管不了你啦是吧。”说完挽起袖子像是要动手。

　　梁夏连忙上前挡在美芬前面，连忙劝道：“阿姨有话好好说，奶奶刚走，别闹得家里难看了。”

　　“她还知道家里难看啊，我看她是不知道。”

　　“家里难看到底是我闹的还是你们闹的，村里的闲言闲语是说我的吗？”

　　“我就知道你就是怪我们没照看好你奶奶嘛，这种事情我们也料不到啊，我们不要干活啊，哪能天天守着她。”

　　美芬冷笑，“你们干活，干什么活了，每天打牌那是干活赚钱吗？家里的开销哪样不是我的钱，你们有做半分贡献吗？”

　　“你什么意思，我们用你的钱还用错了吗？周美芬，你个白眼狼，你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缺你吃缺你穿了吗，现在我们用你一点钱就来跟我们算账了，你有没有良心。”

　　说着就开始哭喊，乡下大娘的那种撒泼。

　　梁夏头疼，“阿姨，您别哭啊，美芬不是那个意思。”

　　又去拉周美芬，让她说两句好话。

　　美芬是执意不会再回这个家了，于情于理她都站的住脚，不怕外人看笑话。

　　“我没良心，赵丽枝，你说这话不脸红吗？我从初中毕业工作后，家里什么开支不是我出的，这之后你们有赚过一分钱吗？周强所有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出的，你们养他了吗？我养的。要真的来算，你们养我花的钱我早还给你了。”

　　美芬妈哭着坐到了地上，“哎呀，你这个不孝女啊，大家伙都来看看啊。我就知道抱来的孩子养不熟啊，现在跟我来算钱了啊。”

　　赵丽枝喊得越来越大声，听到的亲朋好友，邻居都上楼来凑热闹，美芬爸上来，吼道：“干什么呢，想我妈在地底下也不得安宁吗？给我起来。”

　　赵丽枝不应，“让你妈不安宁的是你这个好女儿，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话，当初我们就应该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不管她的死活。”

　　“你们不管我，也许我过的还更好些。”周美芬毫不客气的回说。

　　赵丽枝爬起来，指着周美芬，“你看看，你们看看，听到她说的话了吗？我们养她还养错了，现在要跟我们算账了，白眼狼啊，真是白眼狼。”

　　美芬爸听了同样不舒坦，但他还保持理智，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忍下怒气跟围过来的吃瓜群众说道：“小孩子闹脾气，跟大人吵几句嘴，没啥事儿，大家赶紧入席吃饭吧。”

　　看热闹的人都不动，大家伙还要劝架搭几句嘴。

　　“美芬还是个孝顺的孩子的，比我家小子强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家里人拌几句嘴都是正常的，哪家不拌嘴。”

　　“各人让一步就好了，家和万事兴嘛。”

　　“美芬给你妈认个错，这事儿就翻过去了啊。”

　　“丽枝也大气点，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 ...”
　　你一眼我一语的嚷嚷着快把美芬家都抬起来了。

　　美芬爸爸还要附和两句，“是的是的。”一面拉扯美芬妈，让她别丢人现眼了。

　　美芬正在火头上，那些七嘴八舌还让她认错道歉的话更是火上浇油。

　　“我没有什么可以认错的，今天趁着大家都在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了，我，周美芬有赡养父母的义务，以后的每个月我都会打生活费回来，除此之外的我不会再承担。”

　　“那你弟呢？你就不管了。”赵丽枝不满。

　　“那是你们作为父母的责任。”周美芬寸步不让。

　　“我们做父母的没钱用你就得给，这是孝道。”

　　接着说道：“如果我给你们的生活费你们拿去给周强买手机买电脑，给他女朋友买化妆品，买奢侈品了，那不好意思，我一个月就打这一次，没了我不会再管。”

　　“你这个白眼狼，你就这一个弟弟都不管，你以为你大了我就管不了你啦。”赵丽枝突然冲上前就要甩了美芬一个耳光，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梁夏立马要将美芬拉到她身后。

　　周美芬寸步不让，“打，让她打，一次性打个够。”

　　“你以为我不敢，爸妈打孩子天经地义。”赵丽枝理直气壮，说着又上前要打人。

　　梁夏忙拦着，“现在不是以前了，爸妈打孩子也是犯法的。”

　　“犯法，那就让警察把我来抓我好了。”

　　“打你个不孝女，还敢叫警察。”

　　赵丽枝扯着周美芬的衣服，使劲的打着她的手臂和后背，梁夏拉都拉不动，偶尔还要挨两下子。
　　梁妈心疼女儿，也过来拉人。

　　“拉我干嘛，我今天非得打死她不可。”

　　“那你也不能打我女儿啊。”梁妈喊道。

　　美芬爸看自己老婆被围攻，也上前帮忙。

　　越来越多的人来劝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别打了，这么大人还打什么。”

　　“大嫂子消消气，孩子嘛，哪能真计较呢。”

　　但是赵丽枝却是真的气急了眼，手劲一下比一下重。

　　喧哗声能将周家的房顶都击穿，赵丽枝终于被几个力气大的大婶拉开了。

　　周家组一位年长的姨奶奶过来苦口婆心的劝美芬，“孩子，你现在这样跟家里决裂太武断了，你还是要考虑一下将来啊，你结婚了你的娘家是你的依仗，万一受了气你弟弟还是可以给你出出气的，就像你奶奶这次，你舅爷说话你爸都得听着，如果你爷爷要是在，他也得看你舅爷的面子，听他的意见的，凡事不能做的太绝对了。”

　　姨奶奶这话说的真心实意，美芬动容，“姨奶奶，我知道您的好意，可是就我弟那样的，您觉得我能靠得住他？现在我只是养他，过段时间我要养他老婆，养他孩子，养他一家子，我不指望着可以依靠他。”

　　“他还小，还没长大，以后会改的啊。”姨奶奶也急了，生怕美芬如果将来后悔没地方哭。

　　“他要是能懂事我也欣慰，为他高兴，不管他以后改好发达了我也绝对不去当那打秋风的穷亲戚。我主意已定，您就别劝我了。”

　　姨奶奶叹气，梁夏无声的问美芬，“你真要不顾一切了？”

　　美芬点点头。

　　美芬拿起行李箱就要走，赵丽枝拦住她，“你不准走。”

　　“我一定会走的。”美芬只管往前冲，赵丽枝只能后退。

　　“他爸你干嘛，拦住她。”赵丽枝哭喊着说。

　　美芬停下来，“你们除非软禁我，不然我一定会走的，或者你们刚没打够，你们出了气打够了我再走。”

　　美芬爸爸顾忌周遭人的眼光，没敢真拦。

　　赵丽枝拦不住还想让亲戚朋友帮忙拦，可围在一起吃瓜的人哪儿会去管别人的家事。

　　美芬爸妈被美芬的决绝镇住，开始害怕起来，赵丽枝抓住美芬的手，“丫头，我们终归还是一家人的，哪有隔夜仇，我说打你，也不是真心实意要打啊，你这话说说就算啊，你奶奶尸骨未寒呢还。”

　　“我奶奶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支持我的。”

　　“哎，你们帮我劝劝她啊。”

　　梁夏帮忙提了一个包，跟着美芬从二楼一路走下来，被当了一回吉祥物从头到尾被人围观，她趁机给李岳发了短信，让他赶紧到村口的大榕树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