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夏》王佳书玲

37、电话粥

　　楼下梁妈嗓音突然大了起来，估计是在数落梁爸。

　　“我爸回来了。”梁夏要下楼，两个人刚说开，相处反倒没以前自在，而是拘谨了许多。

　　“爸”。

　　“叔叔”。

　　梁夏和冯书声音同时想起，两人对视一眼，又躲闪开。

　　“爸，你怎么才回来？”

　　“聊到兴头上，没止的住。”梁爸呵呵笑说。

　　“止不住怎么还晓得回来。”梁妈嗲怪。

　　梁爸只一个劲的笑，然后看向女儿，“你没事儿吧？”然后又看向冯书，“怎么样？都没受伤吧？”

　　“他给我解蓑衣带子，手割伤了，蓑衣也没了。”梁夏回答。

　　“受伤了啊，上药了没？”梁爸关心的问。

　　冯书笑答：“上了药了，不是什么大伤，不打紧。”

　　“你这孩子真是，我听到声音就准备去接你的，结果他倒先冲出去了。”梁爸跟女儿解释。

　　梁夏内心波动，偷偷看了冯书一眼，怎么办，感觉好像心跳又加快了。

　　“好了，进屋吧，我去做饭，冯书留下来吃晚饭啊。”

　　“我就不叨扰了吧？”说完看向梁夏。

　　梁夏目不斜视，你留不留下看我干嘛。

　　“留下来，你一个人能吃什么？会喝酒吗？陪叔喝两杯？”梁爸直接将人往吃饭的房间里带。

　　“能喝一点。”

　　“那就好。”

　　梁妈做饭，梁夏在厨房帮忙，冯书则陪着梁爸聊天。

　　梁妈特意杀了一只鸡，下午的时候用药材炖了一半，一半留着炒着吃。

　　又炒了一个辣椒炒肉，一碗红薯粉丝汤，两个小菜。

　　很快，菜上桌，冯书和梁爸一人倒了一小杯自家熬的酒。

　　梁夏和梁妈也上桌，每人一方座位，梁夏看冯书的手，问：“他手有伤，能不能喝酒啊？”

　　梁爸倒没想到这个问题，“那别喝了？”

　　梁夏关心他，冯书都快要开心的上天了，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上了。他要是不喝，梁爸一个人都没人陪，喝的哪有意思，这个最好拉近关系的机会冯书也不能放过啊。

　　“没事儿，伤口不大，就喝这么一小杯没关系的。”

　　果然，梁爸终于有人陪他喝酒，高兴了。他家唯一一个男孩，梁冬滴酒不沾，让梁爸很是寂寞。

　　“当自己家，别客气啊，阿姨菜做的不好，别嫌弃。”

　　“菜很好吃啊，哪里有做的不好。”冯书拍梁妈马屁。

　　“我的水平我知道，他们这些人每个人都给我提意见，说我不会做菜，只放油跟盐，菜都没味道。”

　　冯书认真的说：“我就喜欢吃菜的原味。”

　　冯书说的梁妈高兴了，梁夏看他夹了鸡肉，笑说：“那这个菜你肯定不会喜欢。”

　　冯书没弄明白意思，梁妈解释说：“鸡肉是梁夏做的。”

　　“我放了大蒜生姜，生抽老抽，还有麻油，调料太多，不好吃的。”梁夏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看冯书吃瘪。

　　冯书夹着那鸡肉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往嘴巴里送。

　　梁妈敲了一下梁夏的碗，“别听她胡咧咧，她菜做的还可以，喜欢吃就多吃点，阿姨知道你不嫌弃阿姨的手艺就行了，喜欢吃菜的原味也不妨碍喜欢吃口味重一点的菜不是。”

　　“对，我都爱吃，不挑食。”

　　“不挑食的孩子才是好孩子，不像梁夏，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我哪有不吃。”梁夏说，你要是做的都好吃谁不吃啊，这句话只敢在心里说。

　　“那等下喝碗鸡汤。”

　　“那都是药味。”梁夏捂住鼻子。

　　“这都是好东西，吃了补身体的，你还挑三拣四，冯书你多吃点，别像她，体质又不好，补的还不吃。”梁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冯书只能点头，梁夏像是脱离了苦海，劝冯书，“对，你多吃点。”

　　“你也得吃，别以为你能逃过。”梁妈还不知道她，就想躲过这个鸡汤。

　　冯书说：“补身体的是要吃，叔叔阿姨更要吃，你们身体好，我们才放心。”

　　“对。”梁夏附和。

　　梁爸听的蹙了眉头，“我们身体好你们就放心？”

　　冯书马上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你们这些做父母的，叔叔阿姨也好，我爸妈也好，你们都身体好，我们才能放心。”

　　“那倒是，我们老了唯一能给你们做的就是保重好自己，不给儿女添麻烦。”梁爸说完，跟冯书碰了一下杯。

　　冯书过了这一关，伸手抹汗，梁夏捧着饭碗偷笑。

　　吃过晚饭，梁妈还要留冯书在家睡一晚，反正梁冬房间也是空着的。

　　冯书这次是怎么都不好意思再赖在这儿的了，反复推辞。

　　“这么远，你又没开车，怎么回啊？”

　　“现在都有路灯了，不妨事的，我晚上还要回去赶论文呢，马上就要答辩了。”

　　冯书说起学习，梁妈不好意思再留了。

　　冯书右手做成六字的手势，放在耳朵边上，梁夏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冯书这才放心走了。

　　送走了冯书，在家看了两集电视，梁夏早早的就洗了澡爬到床上，等着冯书的电话。

　　期盼的，兴奋的，害羞的心情，原来谈恋爱的感觉就是如此，一时想着怎么电话还没过来，一时想着也许他还在忙着论文的事情，患得患失的。

　　他不提梁夏都还忘记了，今天六月份，冯书就要研究生毕业了，那他肯定就得回学校答辩，参加毕业典礼，算下时间，他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刚确定关系就要分别，梁夏生出一些不舍来。

　　正想着冯书的电话就过来了。

　　将被子蒙过头，接通电话，“喂，你忙完了？”

　　“嗯，你睡了？”

　　“嗯，躺在床上了。”

　　“我忘了告诉你了，你明天上班得去离阳市，段姐她们在这边的工作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是在市里办公。”

　　“啊？那我坐车去，到了都要十点十一点了，你怎么不早说。”梁夏嗔怪道。

　　“我忘了，也许也是是内心里不希望你去离阳市吧，我们今天才刚在一起就要分开，我舍不得的。”冯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听得梁夏有酥麻的感觉。

　　梁夏无声的笑，“可是你不是也要回N市了吗？”

　　“对啊，所以我们得有好长时间见不到面。”冯书不满的情绪能从电话里完整的听出来。

　　“不是还能打电话。”

　　“不能见面哪能解我相思之苦。”

　　冯书怎么做到说这些没羞没澡的话信手拈来的。

　　梁夏都快羞的躲都没地方躲了。

　　只能申斥他，“你正经点行不行。”

　　“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冯书一本正经的回答。

　　梁夏段位没他高，只能恼道：“你再这样我就挂电话了。”

　　“这才刚说两句话呢。”冯书不满。

　　“那你别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晓得了晓得了。”冯书不情不愿的应道。

　　这才是正常的通话嘛，“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大概过两三天就要回去了。”

　　“你的论文呢，别到时候要毕业了论文还没搞完。”梁夏取笑说。

　　“我的本事你不用担心，肯定能过的。”

　　冯书一向自信过头，脸皮厚，梁夏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

　　“端午节前应该可以回吧？”按冯书的意思，他答完辩就想回来，毕业证直接寄给他就行。不过学校三年，老师同学总还是要请请客，道道别的。

　　“哦。”

　　“怎么，你是不是听我要去这么久，一下子也舍不得了，想我了。”

　　“你又来了，不准这样说话了。”梁夏再强调一遍。

　　冯书在那用手捶头，太兴奋一下子得意忘形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聊着聊着也没注意时间，直到梁夏打了个哈欠，冯书才看了一下时钟，十一点多了，该睡觉了。

　　“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梁夏也真的很困了，眼皮重了，“嗯，你也早点睡，别熬夜了。”

　　冯书等着梁夏挂了电话，听着嘟嘟声，才挂了电话，走到窗前，他今晚哪里能睡得着啊，跟打了鸡血一样，活力充沛的，根本毫无睡意。

　　自从冯书转学后，与梁夏再没见过面，有几年过年的时候也回到了七围村，也只呆了几天，这几天还要走亲戚。冯家与梁家相隔又远，也不会看到梁家有没有人，还是走亲戚去了。

　　刚去N市的时候，瞧着市里什么都新鲜，也没有对故土有多怀念的感情。但是当自己这个土包子在那群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中间格格不入的时候，冯书最受不了的时候自己小娃娃偷了钱跑到了火车站要自己坐车回家。

　　好在家长发现的及时，把他截了回来。

　　他闹了好一阵的脾气，不想去上学，那个时候他最想家乡的小伙伴，也最想梁夏。

　　后来他没有办法逃过上学的命运，就只能硬着头皮去，用尽一切办法融入，别人欺负他，他就欺负回去，那段时间打的架比他一生打的架都多。

　　小孩子忘性大，在他彻底变成跟他同学一样的城市人之后，他又很少会想起梁夏，想起七围村小学了，只有在遇到长得像小时候的梁夏的小孩子的时候，或者回到七围村探亲的时候，会想起那个害羞的，胆小的，圆圆脸蛋的可爱女生。

　　所以在学校再次遇见梁夏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一下子能看出来她就是长大后的梁夏。
　　他兴致颇高的跑过去打招呼，结果人家躲他躲的厉害，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一般，跟个兔子一样蹦走了。

　　一下子冯书就把她和小时候的梁夏形象叠加到了一起，还是这般怕他，这般可爱的。

　　于是又起了逗弄欺负她的心思，把她放到身边肯定乐趣无穷的。

　　那次全村动员大会上，她让他刮目相看了，大家都没控制住的局面她一番话就打动了大家。虽然刚开始站在台上的时候腿肚子打颤，但是后面越说台风越稳，越来越镇定，越来越自信，整个人都发着光。

　　但是她却只顾着跟李岳套近乎，说话，围着李岳转，让冯书不由得心里生出一种不喜。

　　当时他还不知道他为何不喜，就去百度了一下，网络给出的答案是他可能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他喜欢梁夏吗？喜欢的，有多喜欢，他并不确定。

　　元宵节送灯环节看梁夏一门心思的要给李岳送灯，他脸黑的，幸亏是在晚上，光线暗看不清楚的，不然别人还会以为他跟梁夏有着深仇大恨呢。

　　梁夏灯没送成，一个人站在那儿看着李岳和周美芬互诉衷肠，弱小又无助，冯书心疼了，立马带她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看她明明难过还强装淡定，不甚高明的遮掩自己的心绪，冯书自然而然没有提到李岳任何相关，只静静地陪着她，心里暗想再不许别人欺负她。

　　他发烧，梁夏尽心的照顾，同事背后说他长短，梁夏为他辩护，她善良可爱，又敏感脆弱，她坚强好学，又胆小自卑，好的一面坏的一面都让他喜爱。

　　直到她要离开他身边，去段姐部门，还费心费力的帮忙李岳忙竞选，冯书心里的醋意彻底控制不住了，爆发了两人第一次大争吵，梁夏直接不理他，起初冯书放不下面子，后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终于下定决心道歉，她连人都不见了，还不接他电话。冯书觉得自己的耐心在那一天都被用光了，可是在电影院门口见到她的那一刻，恼怒也好，生气也罢，都抵不过她眼中的无助，一下让他内心柔软的像个棉花。

　　他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让梁夏开心，忘记李岳带给她的痛苦和难堪。在她难过的时候递纸巾，在她重新振作的时候给予鼓励，在她愿意忘记的时候给予支持。

　　整个晚上，不管是在游乐场，还是在周美芬家，冯书无时无刻不在注意梁夏的情绪，表情，状态，她不开心就逗她开心，她失落就安慰，全神贯注的围着她转，生怕她委屈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梁夏成了他女朋友了。

　　或许他该到路上去跑个几圈才能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还是通宵改下论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