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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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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为生理钟,醒了才六点半,并没有片刻失神,想不起郑平川为什么躺在我身边。我记性超好,尤其是记仇。
像以往一样,我掀开他的睡衣,露出背后腰上一段青龙刺身,我把食指轻轻放在上面描画那狰狞的图形。
当年每次我这样,他会一开始装睡,任我为所欲为,实在忍不住了,才会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然后翻过身,把我压在身下,故意用下巴蹭我的脸。
我肯定愣神了,一转眼他已经有所举动要翻身过来,我吓得往旁边躲去,可是一下子动作太猛,竟然滚到床下,咚地一声磕在地板上。郑平川受了惊动,立刻支起上身,眼神还有些朦胧地看着我,我肘部生疼,咬着牙,他却冷冷问:“地上很舒服吗?”
我一下子跳起来,还揉着胳膊,抱怨说:“对,总比在你旁边舒服。”
他只是眨了一下眼,没有理我顶撞他。突然他说:“给我吹一曲葫芦丝。”
我为难地舔舔嘴唇,说:“我这里没有葫芦丝。”
结果他什么都是准备好的,要堵住我的所有借口,居然从他的箱子里拿出我当初没有拿走的葫芦丝,气定神闲地问我:“还有什么问题?”
我点点头,说:“有,我已经不能吹了,拿到这个乐器我会气短胸闷,浑身打颤。看过医生的,说是心理问题。”
我们互相瞪着,他相信了我,于是竟然换上一副略带悲戚的神色。不就一个葫芦丝吗,他难过什么呢?当然,不可否认,我们的一切是因为我当初坐在个鸟不拉屎的小岛的一角,借着月光吹一首《情深意长》而无意中破坏了他们的一场交易引起的。但是我们也没有关系了,还计较这个干什么。
我自顾自去厨房准备早餐。他还是跟来了,我知道他就在门口,问:“医生说你有什么要忌口?”
他耸耸肩,说:“你就是给我毒药,我也一定喝光。”
阳光正好有一束打在他脑后,略显蓬乱的头发染着金色,我看着他这会儿那吊样,泡妞也不是这样的,心中的火儿一下子腾起来。
我冷着脸,说:“郑先生,”
“你叫我什么?”他跨上前一步,嘴紧紧抿着,狭长的眼睛稍稍眯起来。我心里大叫不好,他只有气极了才会是这样表情,而他如此表情之后的结果肯定是有人会生不如死,后悔为人。我立刻拍打一下有点僵硬的面部肌肉,说:“我是说,”
“你要说什么?”他更加靠近,嘴里吹出的气息带着温度打在我脸上,我突然又控制不住自己,恢复了勇气,激烈地说:“我要说,我的意思就是和你一刀两断,两不相欠,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的世界和你的没有重合!你要是听不明白,我用其他语言再给你说几遍没关系!”我说得有些声嘶力竭,这么久以来压在心中只有我自己承受的一切就要喷涌而出。我不要再和他一起,我的生活轨迹原和他的没有重合。当初是我不自量力,我都承认错了不行吗?我就想过我的小市民的日子,争取早日退休还不成吗?
“是吗?”他眼中的光异常凛冽,还朝我伸出手来,我本能地退后一步,看见菜板上的菜刀。我又错了,我竟然忘记了他可以有多可怕。我只不过在那菜刀上把目光多停留了几秒钟,他的愤怒就井喷了,一巴掌打中我的右脸,力量如此之大,我扑倒在地上,我顺手在脸上一模,嘴角已经出血,脸已经肿起老高,还什么火辣辣地疼,干脆感觉不到,都已经木了。我真怕了,一点点缩着往墙角退,他倏地蹲下身,双眼向我喷火,揪着我的小熊睡衣,咬牙切齿地说:“你再敢动这种念头试试?”
我整人在巨大的恐惧中,无法动弹。
“你放一百个心,这辈子你都是我的。”
他一松手,我才喘过这口气来,仍有些不知死活地轻轻问出来:“你爱我吗?你希望我幸福吗?”连声音都含混不清,因为嘴角一张口就疼,右边腮帮子又肿那么高。
他料不到我此时还能问出这句话,身子一颤,张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然后只是把我轻轻地拉起来,说:“去洗洗。”
我躲开他的碰触,脚步虚浮地走进洗手间。镜子中的我看上去很可怕,估计今天上午肯定是不能见人了。他是气到极点极点了,下手才会这么重。以前的两年多,他一个指头都没碰过我,再气,也是自己走掉,等气消了才回来。再说,对待女人,我也从来没见他下狠手,郑平川其实骨子里是猪,相信女人是弱势群体,需要保护和体谅,并且和他不是一个等级,所以不肯计较。
我只是坐在马桶上,一动不动。心里想:要不然接着逃走吧,他不见得对我那么有兴趣,要天涯海角追杀。他只是因为我一甩手不告而别,面子上挂不住而已。但是要怎么谢罪呢?剖腹自杀是不行了,否则这脸就不用要了。
我正一个人沉浸在各种可能摆脱郑平川的计划中时,他装模作样地敲敲门,进来了。看见他,我浑身毛都竖起来,刚才一巴掌让我心有余悸。
走近,我才看清他手上拿着一袋速冻豌豆!在我身边蹲下,声音出奇地温柔说:“用这个敷在脸上,消肿。”
前后反差太大了,我看着他手上的豌豆,没有动,怕一动会掉出眼泪。他摘下毛巾垫着,把豌豆放在我脸上,我因为温度变化,本能地躲一下,眼泪簌簌流下来。
我闭上眼睛,只听他无奈地叹口气。我们都没有说话,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
有人按门铃,他拉过我的手,接了豌豆,去开门。低低的说话声,我听不清。心中很难受,但不是很乱。
我一直是个头脑高度简单的人,认准了什么,就一门心思扑上去。当初以为郑平川肯定是我此生最爱,于是就死缠烂打。现在要脱身,就认定要一逃到底。所以心里还在合计着怎么才能安全让郑平川从我生命中消失。
他在外面窸窸窣窣一阵,又敲门进来,小心移开我脸上的豌豆,皱皱眉说:“已经没事了。”
我怕我眼睛喷火被他发现,只好立刻低下头。已经没事,敢情这巴掌是打在我脸上!
“过来吃饭。”他轻轻带我一下。现在是他形势比我强的多,我只好顺着他。等我逃出他的魔掌就好了,天大地大还没有我容身之所?
我低头往外走,不知怎的,他在门口突然停下,我一下子撞在他身上,一抬头,他已经吻下来,温柔得不可思议。我承认,我沉醉了,那一刻我没有想要挣扎或者逃走。
他嘴角有一丝笑意,根据我的理解,这是一个对自己征服结果满意的笑,因为我放弃了刚才的张牙舞爪,对那一吻的回应好比是我举的白旗。我心中愤怒的小火苗又在滋生。
江南带来好吃的粥,馒头,煎鸡蛋,白斩鸡,荷兰豆腊肉,上汤豆苗。我狂吃起来,无论如何要保存体力。其实,无论什么都是体力的较量。如果我一掌能劈碎砖头,刚才就不能让郑平川打成那一巴掌,也不用现在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他只吃了粥和煎蛋。然后就专注地看我的吃相。我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为了革命的终极目标,不暂时忍受是不行的。
吃到心满意足,战场一片狼藉。我长舒口气,靠在椅背上,也看着他。郑平川无疑很享受观赏刚才的情景,阳光打在他脸上,一派和煦。
他突然说:“小云,”
六个月又十一天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叫我,好像从前。有时候,他心情极好,我们到花园里,他坐在秋千上,说:“小云。”然后我会坐在他腿上,用双臂环在他脖子上,然后深深地亲吻。
想起这些,我也许微笑了。他仿佛很受鼓励地继续说:“我们,”他又停住了,隔几秒钟才说:“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想用这种温柔攻势让我土崩瓦解,因为我经常表现出吃软不吃硬的愚蠢。但是嘴角的疼痛提醒着我,还有我是那种坚持到底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范!否则,他还真得以为我只是耍耍脾气,只等他来哄一下呢。
但是我如果说出心底话:只要那个男人不是你。他肯定会把这里一把火烧光吧。
我只好用缓兵之计,还装作犹犹豫豫仿佛是从心底掏出话一样,说:“我昨晚已经说了,我只要最普通的生活。他不需要很高很帅很强大,不用很有钱,只要时时刻刻把我当成他的一切,事事以我为先,甘于平凡安静的生活。”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最看不起这样的男人。”他挑挑眉毛。
“是,可是我错了。”我诚实地说。
我当初确实是那样说,也那样想,所以见识到郑平川时,立刻惊为天人。本以为古惑仔只有电影里才有,竟然可以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我不喜欢老实的男人,源于对我爸爸的失望。他和我妈都是学校的音乐老师。我们一家三口本来不错,其乐融融地过日子。可是我妈突然有了机会和人走穴去了,像所有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这女人见了世面,就瞧不起从前的汉子了,于是彻底走了。他一个知识分子,老实巴交的,除了求她,什么屁都放不出来。周围很多人都富了,起码也兼职做个家教,可是他,要照顾我倒成了他不想方设法挣钱的借口了。
我于是总想要个狠的,能出风头的,不安分的男人。还发贱地声称:要真是遇见这样的,一天打我三遍也行!
可是我算错了一点,就是我自己有多大本事,掌控得了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人?
我这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