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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章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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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来吗?”一个女人靠近贺小易,妆容艳丽。
夜场巨大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女人几乎扯着嗓子在问,贺小易说不好是没有听见也好还是装作没听见,只是目不斜视的喝着酒。
女人感到无趣,摇摇晃晃的离开。
贺小易看着周围的人群,巨大的音乐声,晃瞎眼的灯光设计,照着每个人的模样,他们看起来很快乐,一边喝酒一边呼喊着什么,畅快肆意的大笑,像是拥有了世界。
可真正幸福的人,又怎么会来这里寻找快乐?
又是一瓶酒,思绪却越来越繁重。
贺小易查过很多水葬的资料,和土葬类似,都是带有祝福的下葬方式,一般人们会轮流背着尸体,到固定的地点进行仪式。虽然大部分是完整的尸体,但有的地方也会分尸,主要是让鱼虾吃起来更方便,同时也是为了保护环境。
可那个场景看起来,并不像祝福。
不知道喝了多久,贺小易感觉四肢麻木起来。
他趴在桌上,无力的看着前方。
苏其要了九个固定时辰的怨魂,是要做什么?看那个女孩的言下之意,苏其难道知道自己会脑死亡,靠仪器这么天天躺着?甚至……是他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
他之前只是猜测,苏其或许有一些特别之处,但是,当得到确切答案的时候,再多的心理建设也仍是轻易崩塌。
他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这一切就远超过他的能力范围了。
一瓶酒又见底,夜场的音乐声、人声愈发嘈杂,让他头疼欲裂。
“苏其……你希望我忘记你吗?”贺小易喃喃自语的说。
或许这一切本就只是个乌龙,就像你执着于某个自杀案肯定是他杀,结果发现,人家真的就是自杀,而且根本不需要你的关注……
“兄弟,要不要来点带劲的?”有人靠近贺小易。
贺小易觉得眼皮很沉重,眨巴着,醉得说不出话。
只有巨大的无助感包围着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感受。
“这人是不是不行了?”有人像是在他身后说话,声音时近时远。
他感觉到一只手向他肩上往下滑,落在他的包带上。
贺小易下意识的拽住自己的包,手却一点也使不上力,他想站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像是……喝了什么药……
眼皮也好重……
“靠。”什么人骂了一声,像是急忙跑了过来……
像是……
……
意识时断时续,像是从某个巨大的深渊中向外张望。
“我……”贺小易开口,感觉口干舌燥。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才醒来……
自己……像是在一辆车上。
驾驶座上的人狠狠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贺小易只是觉得累,若是以前,怕早是警觉万分,现在却不知怎么了,感觉……
了无牵挂。
“我看你真是想找死。”那人边开车边说,丢来一瓶冷水。
贺小易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折腾半天拧开瓶盖,冷水灌肠,像是刀刺刮下去般,好在是清醒了起来,这才看清开车人的脸——是肖新杰。
肖新杰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握拳撑着脸,立体的侧颜在月光下显得更像雕刻。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像是被人骗走几百万一样充满了怨念。
贺小易闭上眼,回忆断断续续,“我怎么在这儿……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跳崖。”肖新杰没好气的说。
“好吧。”贺小易说,没再搭话。
一路上沉默万分,贺小易或许真的是累了,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了,车灯亮着,贺小易的身上盖着薄毯,驾驶座空着,不知道肖新杰去了哪里。
贺小易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这儿像是某个山顶,定睛一看,再往前有一个凉亭,那儿坐着一个人。
贺小易感觉有些凉,披着薄毯向凉亭走去,逐渐看清肖新杰的脸,在他身边坐下。
这时贺小易才发现,刚才肖新杰一直背着自己的那半边脸挂了彩,颧骨的地方一片青紫。
“怎么,你又去和谁打架了?”贺小易打着哈欠说。
“有没有点良心?要不是我,你能健全的从夜场滚出来吗?”肖新杰说。
“哦?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夜场?”贺小易眨巴着圆圆的眼睛,极像一只迷路的小鹿。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肖新杰把手机调出未接界面,不耐烦的甩给贺小易,学着贺小易刚才的语气说,“哎呀……夜场好热闹啊,来喝酒吧……昂……呜……额……”
上面有十二个贺小易的未接来电,以及一个已接来电,通话时间不到十秒。
而这一切,贺小易竟然一点印象也没了。
“我居然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贺小易说,露出纯真的笑容,“而且已接来电就十秒,肯定只够你问个地址。戏精。”
“你还笑!”肖新杰气得想打人,“要是你没有给我打电话呢?要是我没接到电话呢?要是我接了没听清你在哪里呢?要是我听清了不来呢?”
“哎呀,你这个语速,去搞说唱吧,我觉得可以。”贺小易说。
贺小易越是笑,肖新杰越是生气,气到后来任凭贺小易在旁边说什么玩笑话,肖新杰都不再接话。
贺小易收敛情绪,真挚起来,“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还行吧。”肖新杰说,“我劝不了这事儿,是吧?”
“实话吗?我确实不想管了。”贺小易无奈的笑起来,“倒不是因为自己能力有限,反正我就孤家寡人一条命,没了就没了。但我越是查,越是觉得……这个人太陌生了。”
“人心?说穿了,都虚假。”肖新杰点燃一支烟,重重的抽着。
“或许你也不该帮我。”贺小易说,明朗的表情上逐渐蒙上阴霾。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肖新杰看着远方,是无际无边的城市。
或许是因为酒精作祟,贺小易的思绪飘回很多年以前,裹着毯子,躺在草地上,絮絮叨叨起来,“别墅以前很热闹。那时候,我还称那儿是‘家’……我们聚在一桌,长辈们喝着酒,夸张的侃侃而谈,话谈开了便哈哈大笑,喝多了的父亲会很沉默,有一次还嚎啕大哭起来,吓到了来客,哈哈,家里人用这件事调侃了父亲好几年。而爷爷喝多了呢,就总坐在花园里望着天,想念过世的奶奶。
后来,每离开一个人,似乎就带走了一部分的我。我不再亢奋的大笑,也不会痛苦的大哭。嘲讽的剩下了微笑,明朗而乐观。有时候我会想,或许这种模样,是他们离开时的心愿,不想带走的,是我的快乐……
可屋子里越来越空,时常静得让我害怕……我不怪他们,他们知道我胆小,所以尽力的一直陪着我,直到他们,再也陪不了我……”
肖新杰沉默的望向山下,默默看那万家灯火。
“我前世定是十恶不赦吧,所以这辈子才害死了我身边所有的人。”贺小易自嘲的笑起来,带着悲哀的神色。
“绝对不是!”肖新杰生气的喊道,随后发觉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尴尬的轻咳两下,“我意思是,这些都不怪你,只是……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运气不好……”贺小易喃喃的说,无奈的笑起来。
不一会儿,贺小易觉得躺在草地上有些凉,又坐起来,看着脚下的城市。
两人各怀心事,一夜无话,好在倒也不觉尴尬。
没有多久,天色逐渐转亮。
看那升起了晨光,人的心境似乎也愈发平静。
“咱们不回别墅,来这儿是为了……?”贺小易问。
“星光。”肖新杰说。
“早说嘛。我这盯一晚上灭了又亮的灯火,还以为有什么感人肺腑的都市故事呢。”
“……好看吗?”
“好看。”
“那就行了。”
“哦。”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只看着前方的日出,晨光从天际漫开,一点一点照亮整个世界,极小的亮点从地平线缓缓靠近,逐渐触手可及。
“别再管了,这些事。”肖新杰说,“和这些人。”
贺小易没有说话,尽管自知这一切早已经超过他力所能及了。
“我没有拜托过你什么,但这次,我真的很认真的拜托你。”肖新杰十分严肃,难得面露一本正经的神色,“好好照顾自己。”
夏日的早晨格外清爽,周围绿意盎然,风轻轻拂过,吹来清香。
贺小易淡淡的说,“新杰,你以前拜托过我帮你逃课打掩护……”
“……贺小易,你早晚要被我打一顿。”
“噗哈。”
“滚犊子!”
“下山吧,我饿了。”
“我还冷呢!这一晚上就知道抱着我毯子,也特么不知道给我盖一下!”
两人吵吵闹闹的下山。
远方,天色已经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