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 山中岁月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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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是从来不缺纷争的地方，正值乱世，英雄辈出。然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淮梧的那位少年君主，被称为战神的，熠王。
这位熠王殿下此时正驻扎在罗耶山，大军在此休整，他便带了十余名亲卫进山围猎。他在林间纵马寻觅猎物，正瞧见一只野兔，一箭射出时另一只利箭也从西方破空而来。
数百名凉虢军士从树林各个方向涌出将他们团团包围，熠王高喝一声，“随我突围！”便挥剑出击，杀入敌军。
他出营时带的亲卫不多，敌军却是数倍于他们，厮杀到最后，漫山遍野全是血腥味，四周也就只剩他一个活人。
即使是被奉为战神，他也只是个凡人，对战近两百人早已力竭，现在还能站着，不过靠意志力强撑而已，他跌跌撞撞地行了大约百步，力尽倒地。
他正恍惚间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持刀向他劈来，他本以为这次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但他颈间血色光华大盛，那黑衣人似乎分外忌惮，化作一道黑烟消失不见了。
他艰难地抬手握住颈间的坠子，那是一颗血红的玉石，此刻已不再散出光华。他微微扬起嘴角，又是你救了我啊，真好，这些年多亏你了。他实在困乏无力，双眼将阖之际，看到似乎有个白色的身影渐渐走近，随后便坠入黑暗之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确实没有看错，一个带着帷帽的白衣女子快步朝他过来，俯身探探他的鼻息，感觉到微弱的气流，那女子松了一口气。她刚刚一路行来，尸横遍野，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现下竟只有他一个人活着了，着实不易。她素来珍惜生命，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所以即使带这个男人回家对孱弱的她来说实在勉强，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救他。
她看不到，他们相遇之时，两人脚腕上有一根红线同时闪烁起来，隐隐有着交缠之意。
次日清晨，她揉揉微堵的胸口，推开了南厢的门，看那人还在睡着，她眼神柔和了几分，将准备好的早点搁在桌上，坐在榻边搭上了他的手腕。
他的情况比昨日好了一些，未梨也放心下来，她不是大夫，不过久病成医罢了。以前都是看书纸上谈兵，头次救人能成，她也很是欣慰。
这个男人受的伤并不算重，他昨日浑身血淋淋的，看着甚是骇人，不过待未梨包扎伤口时就发现那几乎都是别人的血，他就是劳累过度，身心俱疲才会晕过去。只是昨晚他睡的极不安稳，未梨担心他伤口发炎，半夜起了高热，便一直守在他身边，所幸平安无事，她后半夜就回屋休息了，一早又立刻来看他。
他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未梨见了拿丝帕给他擦拭，谁知那男子突然睁眼，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榻上，另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她被掐得喘不过气，心口也隐隐作痛，挣扎着示意他松开，可那男人好像又聋又哑，他自己像是也十分诧异，未梨趁他愣神赶紧从榻上坐起，拍着胸口轻咳。
旭凤以为她要逃跑，抽出宝剑抵在她颈侧，却发现那女子只是平复着呼吸，利刃在侧她却半点不见慌张。她指指桌上的药和早餐，旭凤才意识到应该是这位姑娘救了他。
他昨天在林中昏倒，现在孤身一人，这女子身份不明，也不以真面目示人，还不能轻易相信。他正思索着，女子递到他眼前一张纸，上面有几行极好看的簪花小楷。
昨日罗耶山尸横遍野，独公子一人幸存，遂带汝归家医治。
女子示意他有什么想说的便写下来，他至书案前执笔，写下四字，吾疾奈何？一番交流后，那姑娘告诉他，他昏倒只是因为体力耗尽，但他的聋哑之症却是中毒所致，日日饮食之中都有相克之物，体内淤毒堆积，若不及时治疗，不出一年就会毙命。
未梨不是真正的医者，这样复杂的毒她没有万全的把握，只能先用一些稳妥的方法帮他缓解，其余的便要寻求帮助。“不必担心，我有一位朋友，是圣医族的圣女，她的医术极为高明，我已经给她传信，相信不日就会有回音，公子的病一定可以痊愈的。”她说完看旭凤一脸茫然，才恍然想起他听不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大清早就不清醒了！又赶忙将刚刚所说写给旭凤看。
不过一日，锦觅那边就回信过来，详细写明了药方，还提醒她其中有不少珍贵药材，可能会破费一番，未梨并不在意，她是个药罐子，家中最不缺的就是珍贵药材，若是能救人一命，用些药材又何妨。
只不过，这个男人真的很令人头痛，她知道那些药很苦不好喝，可是他一个男人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必定是血影刀光里走过的，怎么还怕喝药啊？
旭凤看着眼前这碗黑乎乎的药，实在犹豫。那姑娘见药都快凉了他还没喝，不由冷着声训他，“这位公子，大夫救人是很不容易的，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病人，更不喜欢不珍惜生命的人！”
旭凤观她所写知道她在生气，忍着苦把药一饮而尽。看他乖乖喝了药，姑娘话音中冰雪消融，透出了柔软之意，“你早这么乖点儿不就好了，害我还要板着脸凶你！”说完还递给他一颗蜜饯，“祛祛苦吧，我经常吃的，很甜的～”
他虽听不到但瞧这动作像是不气了，便接过蜜饯放进嘴里，甜的恰到好处还带着微微的酸意，一点都不腻。这些天只觉她言谈举止甚是妥帖稳重，头次见她拿出小女儿家的东西，不由好奇起来，问她芳龄几许，她写道:“女儿年纪都是秘密，不可轻言，总归与公子差不多。”见她不愿告知，旭凤便不再问，转而问起了他的病，姑娘叫他放心，不出半月，药到病除。
可她的下个问题让他起了些警惕之心，为何招惹官兵，她这是试探他吗？旭凤还是解释道，那不是官兵，是凉虢人。侵我国土，掳我妇孺，多行不义，人人得而诛之。
未梨看了这个答案，嘴角带了笑，这人境界倒是不低，看他言谈举止皆是不俗，又生得气宇轩昂，英俊潇洒，那柄配剑也是把神兵利器，定然不是一般人，既与凉虢军对战，说不定是国中的哪位将军。“公子所言有理，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
旭凤没想到这姑娘说的话倒是很合他心意，又问道，“缘何救我？”
未梨凝眉，这是什么问题？难不成他一个活人躺在那，她要眼睁睁地看他变成死人不成？这人戒备心实在够重，估计现在还在担心她不怀好意吧。她本有些生气，天下乌鸦一般黑，难道天下人也一般黑吗？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吧，干脆叫你鸦鸦算了！可转念一想，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也没什么可气的，若是易地而处说不定她的防备心更重，算了，随便编个理由哄他好了。
旭凤看她纸上写下的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禁悄悄红了耳尖，现在的姑娘都这么直白吗？那姑娘又告诉他，她托人带了衣服给他，问他要不要换一换。
旭凤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素色青边的道服，虽说看不太出来，但到底是件女装，能换掉自然是好。
看着眼前人的动作，未梨有些不可置信，她是救了个病人还是救了个祖宗回来啊，每天熬药煮饭便罢了，怎么现在连更衣都要她伺候了！她不会真的救了哪家的王侯公子吧？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不跟病人一般见识！这些时日他在这里养伤，也算是让她这院子有了些烟火气，她独自一人太久了，甚至有时候她都怀疑若是她哪天悄无声息地死了，恐怕都无人知晓。看在这人陪伴她的份上，就随了他吧。
而此时的魔界，鎏英正在街上闲逛，突感有人撞到了她，却不见人影，她心道在大街上还隐身莫不是哪家的暗影？于是悄悄跟过去，发现这暗影潜入了固城王府，她化作一只蝴蝶落在殿顶想看看这固城王有何阴谋。
“此番火神下凡历劫，消息是否属实？！”固城王颇为惊讶。
“小的亲眼所见，火神确实成了血肉之躯，才对战百余人就已经半死不活。”
“他既成了凡人又半死不活，为何不一刀宰了他？！”固城王怒道。
那蒙面人回道:“王上容禀，小的原本是想一刀宰了他，正要动手，他周身散出一股强大的魔气将小的击倒在地，那股力量压迫感太强了，似是魔尊的气息，小的难以抵挡，只好先撤了回来。”
鎏英这才知道原来凤兄下凡历劫了，可为何他身上会有那般强大的魔族气息，难道是姨母在暗中帮助他？之前姨母回来整顿军务，不过几天又没了消息，幸好她留下一只灵蝶用来传讯，待她问过姨母再做打算。
那固城王显然也百思不得其解，虽有忌惮但还是不愿放弃如此好的机会，吩咐道:“前几日忘川重现幽冥之怒，你告诉手下所有暗影和魔众，全力搜捕灭灵族余孽，拿到灭灵箭，第一支不必带回，直接去凡间杀了火神旭凤！”
鎏英担心暮辞和旭凤，泄露了气息，被固城王抓了个现行，一番打斗，她伺机逃脱，在外盘桓发现那固城王居然假传姨母旨意要将她格杀勿论。她等不及姨母回信，便跟着灵蝶去寻找姨母下落。
旭凤在山中将养了几日，身上的伤都已痊愈。这天清晨，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那姑娘推门进来给她送早餐和药。她今日摘了帷帽换成了白纱遮面，一双眼眸隐隐泛着碧色，很是好看。“你醒了？精神很好嘛，看来昨晚睡得不错～”姑娘自说自话也不管旭凤，边说边把盘中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旭凤却睁大了眼睛，女子清灵中透着娇意的声音一丝不落地传进他耳朵，他能听到了！
未梨看他呆呆愣神，以为他又不想喝药，正要训他，突感心悸，呼吸困难，一阵天旋地转。他上前扶住她，情急之下未梨忘了他听不到，握紧他的手说道:“鸦鸦，你乖些，我不舒服……”
待到她再醒来时，天色都已擦黑，鸦鸦乖乖地守在床前。看她醒转，他眼神都亮了，拿过一张纸递给她。
“你突然昏厥，我甚是担心，又不通医道，不敢擅自妄为，如今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未梨还很虚弱，她躺在床上直视着屋顶，或许是因为鸦鸦听不到，她反而更容易放下心防，缓缓地跟他讲着她的故事。“我一出生便患有严重的心疾，我娘生下我就走了，爹给我找了最好的大夫，却得到了他们无比统一的结论，我活不过二十岁。后来认识了锦觅，她是圣医族的圣女，她费尽心思想给我治病，也还是无能为力。”
未梨的语气淡然，但旭凤还是从中听出了她的无助。“我从出生起，就每日提心吊胆的活着，随时都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如今我已经十八岁了，算算应是没有几年好活了……”
“你要好好喝药，赶快恢复健康啊，生命那么宝贵，我每天都在跟阎王爷抢时间，真的很羡慕你的，所以要爱惜性命，好好照顾自己！”未梨说着说着又转到他身上了。
看来这丫头是真的关心他，只是她这样善良的姑娘为什么不能长命百岁呢，连圣医族的圣女都不能治好她吗？只有两年了……旭凤渐渐攥紧了拳头，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未梨摇摇头，“我怎么都忘了，你听不见的。”她拿起纸笔，向他解释，“自幼顽疾，现已缓解，不必担心。”
“既有固疾，为何独居于深山之中无人照顾？”旭凤忧心不已，她身体这般境况，还独自一人在这深山中居住，难道不知道这很危险嘛！
没想到她看了竟自嘲一笑，“鸦鸦你知道吗，自小爹将我锁在家里，把我捧在手心里，生怕哪天我就碎掉了，我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喜大悲，连家门都没出过几回。可就这样一个我，他们竟然说我是妖，会祸国殃民，是不祥之人。可笑至极，一个最多只有两年好活的人去哪里祸国殃民！”
她写于纸上，生而不祥，不愿累及亲人，遂独自于山中清修。
到底为何要如此对待一个柔弱的姑娘家，到底为何说她不祥！旭凤想问却不能问。
“请教姑娘芳名，来日必当报答姑娘恩情！”
未梨对他摆摆手，“报恩就不必了，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至于名字……”她在纸上写下二字，递与旭凤。
阿梨。这个名字在喉头滚过，旭凤的心狠狠一跳，为何这般熟悉？！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四章 山中岁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