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岳十九

77、第77 章

　　春花告诉崔玉珠，她做糕点用的雪沙一样的砂糖只有城东胡人开的商店有。得崔玉珠同意后，春花便坐上车来到了城东。

　　在一家不起眼的店面，一个留着大胡子的胡人接待了她。

　　“姑娘如不满意，后院有我们刚从海外进来的蜜糖。”胡人汉语流利，一边让人招呼春花随身的小丫鬟喝蜜茶，一边让春花去后院挑选货物。

　　春花看随身的一团稚气的小丫鬟坐在前面，一脸高兴地喝着蜜茶，完全忘了自己，便提步走向后院。

　　走到院子的门前，春花整了整鬓发，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门“吱呀”一声开了。

　　“王爷，”春花看到男子，眼泪流了出来，“您瘦了，奴婢好挂念您！”

　　萧桓起身，把春花扶起，坐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孤的春春受苦了。”

　　“为了王爷，奴婢不觉得苦。”

　　萧桓伸手抚摸春花的娇嫩的脸庞：“这半年来，春春没有想孤吗？”

　　屋里男女的声音渐渐消失，变成了一种压抑的欢愉声。

　　“那江王妃以前每日必早起练剑，可现在却与王爷天天厮混，二人不分白天黑夜，也不见客，就在院子里。仆从除了端上吃喝，也很少见人。”春花把瑞王府的事细细禀报了一遍。

　　萧桓听完，笑了笑，转而问道：“瑞王身体如何？”

　　“看起来和正常男子没有什么两样。”春花皱着眉头，“但据书房里的人讲，瑞王给沈家写的信中说自己不想耽误沈氏，所以和离。”

　　“那要是信中所言是真，瑞王夫妻二人整天关着门做什么？”萧桓一凛，“不会是看蚂蚁上树吧？”

　　春花一滞：“瑞王性格怪异，不喜人近身侍奉，吃饭穿衣皆亲力亲为。而崔玉珠到现在还未受过宠幸。所以，乐山院的事奴家并不十分确定。”

　　“若是这样，春春何不亲自验证？似春春这样聪慧的人，孤都舍不得，那瑞王年轻，不会比孤更有定力。”

　　“王爷，春春心里只有王爷，不愿意侍奉他人。”春花跪到萧桓的脚旁，梨花带雨。

　　“等事成之后，春春便是孤的侧妃。”萧桓一笑，“京城的女子不是更喜欢年轻俊美的瑞王爷吗？听说这次扬州之行，瑞王得了本什么武林阴阳和合秘籍，献于圣上，圣上大悦。孤猜测，瑞王与王妃二人整天不出门，说不定是在练那秘籍。”

　　与萧桓语毕，春花见随她来买砂糖的小丫鬟依着门框睡得香甜，上前拍了拍她肩。

　　小丫鬟惊醒过来，战战兢兢道：“姑娘买好了？”

　　春花点点头，径直上了马车。

　　过了几日，因是腊八节，瑞王府里煮了腊八粥。瑞王也难得在家宴上露了面。

　　崔玉珠做了水晶糕，薛莹煲了老鸭汤。二人齐齐向辛酉和采薇行过礼后，把精心做的美食呈了上来。

　　采薇觉得盛情难却，喝了碗老鸭汤，又吃了块水晶糕。辛酉见她喜欢，笑着厚赏了两个沦为做吃食的侧妃。

　　“王爷，年节眼看就要到了。妾身给王爷做了身家常的衣服，希望王爷喜欢。”薛莹笑盈盈地起身，把做了几个月的棉袍拿出来，呈到辛酉面前。

　　辛酉笑道：“孤正想穿新衣。好啊，让孤试试。”

　　薛莹亲自服侍辛酉穿上新衣，绯色的袍服衬得一张脸更是面如冠玉，神采飞扬。

　　一边的崔玉珠看向正座上的采薇，见她笑着点了点头，有些后悔自己没想到这些。

　　“谢过薛妃了。”辛酉让人把衣服收起来，“王妃整日忙于各种事物，没空给孤做些针线，倒劳烦你了。”

　　薛莹低身谢过：“王爷若喜欢，妾身再给王爷做身鸦色的常服。”

　　“好，那有劳薛妃。”

　　春花捧着一只缀有雪白兔毛的暖袖跪下：“王爷，这是我们娘子给王爷做的暖手皮套。”

　　辛酉拿起看了看，见上面织着古朴的纹络，既华美又实用，朝崔玉珠笑了笑：“谢谢珠妃了。”

　　崔玉珠被那笑晃了神，怔忪一下低下了头。

　　宴席一派喜乐。

　　要不是辛酉吃得太快，三两口一碗粥下肚，崔玉珠和薛莹觉得前两个月黯淡的日子就要远去了。

　　护国寺有施粥的义举，辛酉捐了一千银两的粥，他要去看看热闹，自己吃完，拉起还在喝粥的采薇就走了。

　　崔玉珠与薛莹对视一眼，看着碗里刚动的饭，心下酸涩，送走辛酉，便先后回了屋。

　　回到内室，崔玉珠对春花道：“那暖手套，你事先要呈给王爷，怎么也得先给我说一声。”

　　春花笑道：“娘子，奴婢要是给你说了，只怕你就不同意了。”

　　崔玉珠苦笑：“这两个月来，按你的说法，做了那么多好吃的，王爷吃也吃了，用也用了，虽赏了许多好东西，可还是不踏进院子一步，有什么用呢？”

　　“娘子，这才刚开始，日子久了，王爷念起娘子的好，肯定会怜惜娘子的。”春花道，“听说现在王爷身上的衣服都是薛妃做的呢。娘子，我们可不能被那边比下去。”

　　崔玉珠叹气，忽听到外面报“薛妃来了”。

　　薛莹进来，与崔玉珠闲话了一会儿，见四处无人，拉住崔玉珠的手，道：“听一个嫁到贤王府的姐妹说，他们王爷雨露均沾，虽然贤王妃好妒，但贤王却没冷落一个姐妹。我们王爷看着外面虽好，谁知是这样的性子。嫁过来两个月，除了这次过节，妹妹几乎都没见过王爷的面。姐姐与王妃感情深厚，应该知晓王爷的脾性吧？”

　　“我又比妹妹强哪儿去呢？”崔玉珠苦笑，“虽然王妃待我和气，可王爷从来不看我一眼。我是见过王爷两次，可每次都是被赶出来的。”

　　“王爷他？”薛莹踌躇了下，见屋子里只有崔玉珠和她信任的春花，便低声道，“会不会真如婉妹所说？”

　　崔玉珠还从未听闻这样的事，听薛莹讲完，还一愣一愣的：“可那天早上，王爷和王妃分明……”

　　“姐姐大概听说了，王爷自小多病，遇见现在的王妃后，不知怎么慢慢就好了。可话虽然这样说，妹妹总有怀疑。难不成我们姐妹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薛莹说着说着，泪水流了出来。

　　“现在又能怎样呢？”崔玉珠想起家里的嫡姐崔宝珠，比起她自己已算是好的人。

　　她是父亲的向上的阶梯，如愿嫁给了自己喜欢的郎君。虽然不能夫妻恩爱，但在自己的院子里，由自己做主，王妃又不管闲事，生活倒比娘家还惬意。要是回到崔家，只怕日子并不比这里好过。

　　薛莹没有在崔玉珠那里得到想要的，又说了一番闲话出来。走过院子的拐角，春花忽然拉住她道：“娘子，奴婢有话要说。”

　　薛莹目示身边的大丫头绿萼去放风。与春花交谈完毕，沿着花园里的小径走了一会儿，她想了想，又慢慢向前院踱去。

　　见几个仆从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薛莹拦住其中一个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爷遇刺了！”仆从说完便跑开了。

　　薛莹一听，提步朝乐山院走，走了两步，又让绿萼回身去取东西。

　　等绿萼取了东西，主仆二人赶忙朝乐山院走去。

　　辛酉躺在榻上，闭着眼，不知生死。太医刚处理好伤口，正在缠绷带。

　　薛莹没看到采薇，有些奇怪。

　　太医见到她，行了个礼：“差一公分就没命了。命虽然保住了，但……好生养着，臣晚些再来。”

　　薛莹近前，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辛酉。当辛酉还是陈王世子的身份借住在沈婉家时，薛莹因沈婉的关系，见过他几次。那时的瑞王没有其他贵公子的骄横，也不像现在这样跳脱，温文尔雅，符合薛莹少女心中对男子所有的美好想象。

　　不过当时，薛莹知道沈婉是要做世子妃的，所以并没把心中的依恋告诉任何人。后来，沈婉和离，大出薛莹意外，而薛仲达虽然只是翰林学士，却得皇帝赏识，正为瑞王找侧妃，薛莹成了幸运儿。

　　薛莹兴奋至极，在将要进门时，却得到父亲的明示：圣上需要知道瑞王的行踪。她原来是皇帝用来监视瑞王的棋子。

　　薛莹小心地上前，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男子。那英挺的眉，高高的鼻梁，微薄的唇，多少夜里魂牵梦绕啊。

　　可他不属于她，连多看她一眼都是奢侈。

　　难道他知晓自己嫁进来的目的，所以对自己不管不问？那么对崔玉珠呢？如果外面所传是真，他为什么对她一样冷落呢？

　　还是真如沈婉所说，她的表兄有隐疾？

　　薛莹沉思不定，正在这时，忽听到有人抽泣，原来是崔玉珠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妹妹……”昏睡中的人忽然发出呓语，似要睁眼却又闭了回去。

　　“王爷。”薛莹轻唤。

　　“妹妹……”昏睡中的人伸出手在榻上摸索，“妹妹，妹妹。”

　　薛莹握住那只手，只觉又热又烫，她顾不得崔玉珠的眼神，低声道：“王爷，要水吗？”

　　春兰端过来一杯水。薛莹接过，正要喂到人的唇边，却见辛酉忽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