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岳十九

35、第35 章

　　过了年，天气晴好，萧衡以身体不习惯京城的天气为由，要回西南去。

　　走的时候，沈婉留在了京城，没有跟随萧衡。

　　采薇与江珍珠告别后，上了萧衡的车。

　　“殿下，我先去江陵把大哥的尸骸移到山里安葬，你们不用等我，在汉江口汇合即可。”

　　萧衡当然不同意：“你一个人怎么行？再说我们已经成了亲，我和你一块儿去。”

　　“你的身体……”采薇有些踟蹰。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采薇与萧衡朝夕相处，发现了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白天，萧衡是个优雅温和的世子，可到了晚上，病痛袭来，他每每神魂错乱，像换了个人。痛到极处时，不停地叫着“二弟、妹妹”，拉着采薇才能清醒些。

　　所以，采薇有些左右为难。一是萧衡的身体，不知能不能经受这么长的颠簸，二是萧衡身边的侍从由沈复指派，没有一个贴心的人。

　　要是采薇走了，只怕萧衡走不到西南陈王的属地锦城。

　　事到今日，采薇成了萧衡的依靠。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萧衡道，“晚上虽然疼痛，但白天比原先好多了。妹妹你看，我现在走这么多路，气都不喘了。”

　　采薇无法，只好同意先去江陵，把辛酉的尸骨安葬后，再回锦城。

　　一行人本来走官路，这下改了水路。

　　船到江陵时，正是草长莺飞、万物萌发、欣欣向荣的暖春。

　　萧衡昨晚犯病，又折腾了半宿，因此赶到灵隐寺时，天都快黑了。

　　采薇不欲引起人的注意，把辛酉的尸骸装到一个普通的骨灰盒里后，正要离开，灵隐寺的方丈圆智法师上前道：“阿弥陀佛。老衲看施主肤色发黄，印堂发青，似有不治之症。可是晚间每被痛苦折磨？老衲曾在天竺礼佛，知道些许药理。天色已晚，不若施主住下，让老衲看看。”

　　一路行来，采薇都在问有无治疗心疾之人，见了一些大夫，却都对萧衡的病束手无策，如今却无心插柳柳成阴，欣然应之。

　　到了晚间，圆智法师让萧衡躺到一间斗室，他和采薇在一边观察等候。

　　到了子时，萧衡开始嚷痛。圆智道：“施主，把衣服脱掉。”

　　萧衡此时还清醒，听了方丈的话，便脱得只剩下里面的中单。

　　圆智伸出二指沿着萧衡的肚子上下、左右，仔细抚摸了一遍后，轻轻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刻钟，萧衡疼得蜷到地上，不顾形象地大叫：“妹妹，妹妹！”

　　采薇听得心痛。这样的日子，平常人早就受不住了。楼慕白和高离虽然走了，留下的治病的方子还在，可萧衡却宁愿忍着痛，也不愿再喝药。

　　圆智问：“平时可有吃药？”

　　采薇把救心丹递给圆智，圆智放到鼻尖闻了闻，然后送到萧衡嘴里。

　　疼痛似减轻了些，萧衡不再在地上乱滚，只是呼呼地喘气。过了一刻钟，萧衡又抱住头，“二弟、妹妹”地开始混叫起来。

　　以往每到这时候，萧衡都要拉住采薇的手叫嚷一阵再昏睡过去。

　　有人在前，采薇虽然不好意思，但不忍萧衡继续遭受折磨，轻轻握住了萧衡的手。萧衡似有感应，呼痛的声音小了些。

　　圆智揭开萧衡的中衣，让采薇近前看。

　　只见平平的腹部上，一个尖尖的突起在四处移动。

　　采薇震惊得捂住了嘴。

　　“如果老衲猜得不错，施主是被人种了蛊虫。施主以前喝的药，是为了喂养蛊虫。现在不喝药了，所以蛊虫到了晚间开始四处走动，引起施主疼痛。”

　　采薇问：“已经一个月都没喝药了，这蛊虫为什么还没饿死？”

　　“这也奇事。”圆智伸手号了萧衡的脉，“施主身体强健，如果身体衰弱，只怕早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身体强健？”采薇声音由于震惊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引得圆智回头，“可他从出生就躺在床上，一年前才能下床走路，走一会儿便会气喘吁吁，怎会身体强健？”

　　圆智也大为惊疑，又仔细给萧衡把过脉后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确实体质强健，女施主所说的事，只怕是子虚乌有。”

　　采薇还要问，忽听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个小沙弥慌张地叫道：“师父，走水了！走水了！”

　　圆智起身，对采薇道：“老衲医术不精，只能看到这些。不过老衲有位师兄，精通医术，只是他云游四方，居处无定。若他在此，施主的病说不定能治。”

　　采薇见萧衡已睡过去。抽出握在大掌中的手，起身向圆智叩头感谢。

　　圆智扶起她：“女施主不必客气。老衲是觉得女施主面善，所以才主动问询。可惜不能帮到你们。”

　　外面小沙弥的叫声更大了，从门口就能看到熊熊火光。

　　圆智走出门，随小沙弥去看起火的佛堂。

　　采薇顺着火光的方向看去，看见许多人在举着水桶救火。

　　她转身，一回头，看到走在圆智旁边的两个小沙弥。走在圆智身前的小沙弥只有七八岁，身子单薄，可走在圆智身后的虽然个子不高，身体却壮了许多。

　　霎那间，采薇跳起，一掌劈开后面的那个小沙弥，护在圆智身前。

　　原先恭谨的小沙弥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长高了一大截，一跃而起，提剑向圆智刺去。

　　采薇没有剑，只好左突右挡。

　　好在萧衡身边的侍卫冲了上来，扔给采薇一把剑。有了剑，采薇一改颓势，一脚踢掉那人手中的剑，挥剑直刺那人的胸前。那人见事不成，就地一滚，沿着漆黑的山路，转眼无了影踪。

　　“阿弥陀佛。”圆智对采薇道，“多谢女施主。”

　　采薇顾不得与圆智说话，冲回斗室，看萧衡还在熟睡，才放下心来。

　　“看来那佛堂走水是有人有意而为。”圆智道，“施主小心，老衲先回了。”

　　采薇叫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护送圆智回去，自己坐到萧衡身边。

　　如果刚才圆智的话是真的，萧衡身体强健，那躺在床上的十多年怎么说？毕竟连圣上萧颐都知道萧衡身体不佳。

　　若萧衡身体果真强健，那为什么陈王妃和楼慕白要遮掩？他们一心想让萧衡取得太子之位、承继大统，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可能把一个身体强健的人说成一个整日病卧在床的病人。

　　据江珍珠知道的确切消息，因沈家的势力，许多大臣并不愿意让到而立之年的萧桓成为太子。他们更属意年轻而无处事经验的萧衡。可萧颐怕萧衡身体太差，如果当了太子，并无子嗣，将来帝位交替还会震动，因此才默认了萧桓。

　　在刚才那个不明刺客出现之前，采薇对圆智的话并不相信，可现在有了那逃走的光头刺客，采薇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第二日，萧衡睡到快午时才起床。虽然夜里闹得骇人，但因休息的时间够多，所以萧衡看起来与正常人并无两样。

　　二人与圆智告别后，在马车上，采薇问萧衡：“殿下以前躺在病床上，很无聊吧？”

　　萧衡依在靠枕上，想了一会儿：“应该很无聊。不过，我好像也不觉得多无聊，因为好多事我都记不得了。”

　　“有些事记不得，但有些重要的事应该记得吧？”采薇又问。

　　萧衡看着采薇：“妹妹，你想说什么，就不要拐弯抹角，直接问就可以了。”

　　采莲脸一红：“我哪有拐弯抹角！”

　　萧衡上前拉采薇的衣袖：“你看，你的脸都红了。被我说中了吧！”

　　看采薇有些不自在，萧衡道：“傻妹妹。你做什么事直来直去的，忽然来这么一下子，让我当然觉得不一样了。昨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采薇便把圆智法师说的话告诉萧衡。

　　萧衡摸摸自己的肚子，软软的，并没有异样：“这蛊虫难道是白天睡觉，晚上出来？”

　　“你还好意思说笑。”采薇叹口气，“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

　　“反正都这样了。这么长时间也死不了。”萧衡呵呵一笑，“晚上让妹妹受苦了。等我好了，等我好了……”

　　“等你好了，怎么样？”采薇问。

　　“好了再说吧。”萧衡知道采薇面皮薄，怕说出那些话来她不在车里陪自己，改口道，“圆智法师真的说我体质强健？”

　　“他是这么说的。”采薇道，“不过他医术不精，也许说错了。”

　　萧衡却沉思了一刻，又道：“妹妹，前面楼少主会和我们汇合，有些话你只能对我说，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采薇点点头：“他不是你的心腹吗？我才不和他说话。”

　　萧衡没有像以前那样逗采薇，反而郑重说道：“圆智法师说的蛊虫如果不错，那么楼少主肯定对我做了什么。现在我主动回西南，他很生气，我母妃也不乐意。我现在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总之，我现在信任的只有你。”

　　只有我？采薇看着萧衡的眼睛：“你母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