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当官》江赫贞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入京城

　　外面还有一群同僚和高官等着，这边却一地狼藉。阎一清本来脾气就不好，加之今夜喝了酒更加暴躁。

　　李锦绣是外人，阎一清不好对着他发火，于是把气都撒在唐笑柳头上：“唐笑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唐笑柳指着李锦绣，“不关我的事......都怪他这个可恶.....”唐笑柳本想说都是这个可恶的李大人故意作弄我，但开口又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把落梅山庄的旧怨说出来。

　　后院的动静太大，众人不禁往这边走来看看情况。

　　白景一眼就见到李锦绣还在地上，赶紧上前几步扶他起来，斥责唐笑柳，“定然是你这个死丫头冲撞了李大人，还在这里出言不逊么？！”

　　白景当然没看见事发过程，他只是逮着机会就要添油加醋。

　　唐笑柳瞪大眼睛，“喂，我哪里冲撞你了，我…..阎大人，你听我解释…..”

　　阎一清看不下去了，板着脸对着唐笑柳斥道，“好了！唐笑柳，别找借口了！还不快把东西收拾起来，给李大人赔礼？！”

　　大庭广众的，阎一清只想快点解决问题。并没有耐心听什么解释。

　　唐笑柳觉得很委屈，站着不动。她心想，这也不是我的错呀。

　　“愣着干嘛？！”

　　一时间，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奔腾起来。初入官场的这段时间，她经历的委屈和不公比人生前二十年加起来的还多的多。

　　她又看向阎一清，这位深得自己敬重信任的长官，居然也和白景那个小人一样…..

　　唐笑柳伸手扯了一把，把腰带上挂着的令牌扯下，用力地扔在地上。

　　阎一清大怒，“唐笑柳，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笑柳，你还敢用这种方式威胁大人，你好大的胆!”白景添油加醋道。他心里偷笑，巴不得看这场好戏。

　　唐笑柳抬起头，倔强地仰视着阎知府。不知何时，她的眼眸中已经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哼！我不干了！我要辞官！”

　　“哎，等一下，唐女官并没有....”李锦绣一见事情闹大了，就想出来解释。虽然之前也想过让臭丫头吃吃瘪，但李锦绣并没有想过要让她丢饭碗这么严重。

　　“你闭嘴！”唐笑柳冲着李锦绣喊了一声。

　　说完唐笑柳又伸手扯了一把，这次，她把头上的黑纱帽扯下，原本挽在官帽中的青丝散乱了。

　　唐笑柳把官帽用力地往地上一扔，正好扔在阎一清前面的地上。

　　转头就跑了出去。

　　“你这个死丫头，还敢向阎知府示威是么，阎大人您看看.....”白景对着唐笑柳跑出去的背影还喋喋不休。

　　“够了！被人看笑话还没看够？！”阎一清也没料到唐笑柳会是这个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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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闹腾过后，李锦绣先送李玉回到客栈休息，然后自己出门闲逛。说来奇怪，李锦绣心中并没有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隐隐一丝愧疚。

　　沿着道前街走，街边的客栈店铺都在陆陆续续的打烊。他随意挑了一间尚未打烊的酒楼走进去，想吃碗面。刚才酒席酒喝了不少，但吃到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感觉有点饿了。

　　走进内堂，但见靠门口的那张方桌上旁朝内坐着一人，正独自喝酒。堂内昏暗，借着桌上的烛光，勉强看清是个姑娘。姑娘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竟然便是唐笑柳。

　　李锦绣原本还想奚落唐笑柳几句，看你之前还戏弄我，这下好了报应来了吧。

　　但他毕竟还是生性善良，看见唐笑柳现在的样子就不忍说出口了。

　　唐笑柳原本用簪子挽住的青丝纷纷散落垂在两侧。一头乌发衬的她皮肤更加白皙，一双眼眸里包含着泪水，想哭又拼命忍住眼泪的样子，很是楚楚动人。

　　李锦绣把奚落的话咽了回去。掏出一块帕子，“唐姑娘，擦擦眼泪吧。”

　　唐笑柳转过头，倔强地说，“不用你管。”

　　李锦绣鼓起勇气说，“唐姑娘，对不住，我也不是有意的.....”李锦绣之前的确并不知道千叟宴对唐笑柳如此重要。

　　唐笑柳仍是不看他，只是说了句，“不关你的事。”今晚的事虽说有各种原因，但最令她失望与生气的无疑是阎知府的不信任。唐笑柳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居然这么在乎这位上司的态度了？

　　两人无语了半晌，李锦绣打破沉默，“其实…你也别伤心了，我瞧阎知府只是为人严厉了点，但还算公平公正。明日我和你去好好和他解释一番，他会理解的。”

　　唐笑柳赌气道，“别和我提他！我已经辞官了！我唐笑柳就算不吃官家饭，也不会饿死！”

　　唐笑柳是真生气了，自己为了千叟宴忙前忙后，阎一清却为了最后一个小细节没做好就这么指责她。

　　李锦绣道，“我知道，你不就想好好表现，拿到升迁，去京城找你那个未婚夫么。哎，算啦，有缘无份，不必强求啊。”之前回客栈的路上，李锦绣听府衙的其他人聊起这位唐女官，还以为唐笑柳是为了入京找未婚夫完婚呢。

　　唐笑柳“霍”地站起身，“谁说我要找他完婚？！那是个负心汉，考中了进士就和我退婚，我是要戴着比他还高的乌纱帽，找到他家，让他瞧瞧，本姑娘也是朝廷重臣，然后狠狠骂他一番！甩他个耳光！然后扬长而去，让他全家后悔去吧！”
　　唐笑柳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责怪自己怎么可以和陌生男子说这些私事呢？平日这些秘密她是断然不会对外人说的，只是今日心情不佳，又兼了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口不择言了。

　　李锦绣呆愣了一下，好一阵才消化了信息，“你.....我说.....你也太霸道了吧。”但不知怎的，他心里反而有一丝莫名的窃喜。好像听到唐笑柳并没有要成亲的未婚夫，自己就高兴了。

　　“那你就更不能辞官了！你要坚持留在府衙，才有机会实现你的梦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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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阎一清像往常一样，早早到了府衙。清晨宁静，他习惯在其他人点卯前先处理些公务。

　　他想着最近要做的事，一边踱步到院子。地上还散落着礼盒包装，阎一清不禁想到了唐笑柳。

　　哎，自己昨夜的语气是不是太严厉了些呢？毕竟一个女孩子筹备这么大的千叟宴也很辛苦，对待年轻人还是要以鼓励为主。

　　转念一想又生气：再怎么样，唐笑柳这个死丫头怎么可以当着上司的面扔纱帽！太没规矩了！

　　正纠结着，有个身影跨门而入。清晨太阳尚未完全升起，看不清人脸。

　　等那身影走进了，才看清居然是唐笑柳。

　　只是唐笑柳今日一副民间打扮，穿着锦缎褂子和襦裙，并未着官服。

　　见到阎一清，唐笑柳也是一惊。

　　过了半晌，唐笑柳道，“大人千万别误会，我是来拿回我的笔墨纸砚的。拿完了我就走。”

　　阎一清笑了，知道这是小姑娘还在赌气，故意说，“还在生气啊？我之前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小气。”

　　唐笑柳不满地瞟了他一眼。

　　阎一清却收起笑容，端正了表情，说了一句，“有些人是这样的：对谁的期待越高，对他的要求就越严格，态度就越严厉。”

　　唐笑柳心里跳了一跳：这个“有些人”莫不是指的就是阎一清自己么？

　　唐笑柳不语，等着他后话。

　　阎一清继续道，“我见过不少取得功名的女子入仕。她们中，有的是为了朝廷的俸禄和这份差事的体面，有的是为了临水楼台找个有前途的好夫婿，还有的为了做官的权力和威风。但只有唐女官你，是真心想做事，也有能力做成事的。”

　　唐笑柳惊呆了，愣愣地看着阎一清。相处这段时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这位上司如此坦诚直接的赞扬。

　　唐笑柳心中如朝海翻涌。从入府衙以来，她的确也在一直努力做事，想得到阎知府的认可，只是阎一清向来严肃寡言，便也习惯了。

　　她又惊又喜，又是不好意思起来，“大人怎么今日突然说这些….”又有些纳闷，这个阎一清怕我辞官不干，没人帮他做事，居然连这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来？
　　好吧，既然你这么诚恳，那我唐笑柳就收回许诺，先不辞官好了。

　　唐笑柳正想说出口，阎一清却道，“你先看看这个。”说着，递给她一道明黄色的卷轴，正是刚刚下达的圣谕。

　　唐笑柳粗粗地浏览一遍，大约是说进来六部官员致仕较多，六部基层人员匮乏，着令各地方府衙举荐优秀的年轻官员入京。

　　什么意思？？可以去京城了？？

　　消息来的突然，唐笑柳一下愣住了，不知是喜是悲。

　　阎一清推了她一把，“发什么愣啊，你不是一直想去京城吗？”

　　入京一直是唐笑柳的心愿，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自己也是真心想为阎大人办事的。苏州府衙这段见习官的经历，虽然很多艰辛与委屈，但也学到了很多。

　　唐笑柳长叹一声，“哎，我还真舍不得离开苏州府。”

　　阎一清笑道，“真不想去？那就把名额让给别人吧。”作势还要抢过唐笑柳手里的圣谕。

　　“那我可没说过！”唐笑柳赶紧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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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回到家，唐老爷和夫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却是半喜半忧。喜的自然是女儿有出息，忧的是，娇生惯养的女儿没离过家，受不受得了京城的北风？

　　唐老爷担忧道，“如果是去江南其他府，我们家多少有些人脉能照顾下，但到了京城，那可真是两眼一抹黑了。”天香楼在江宁府，常州府都开有分店。

　　唐夫人也舍不得女儿，开始埋怨丈夫生意做的还不够大。不如那个绸缎商人王辉，能把铺子开遍全国。随便去哪里都能有个照应。

　　唐老爷想了想又说，不如我们一起送笑笑去京城，顺便探探京城的情况，说不定真能把生意开到京城呢？

　　唐笑柳长这么大没离过家，正有个放飞自由的机会，可不想她爹娘再跟着她，赶忙说，“这样吧，就由女儿先行去打探情况，等时机合适爹娘再来。”

　　唐老爷只得同意。

　　日子过的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唐笑柳和其他见习官入京的日子了。

　　因为第一次进府衙太高调的教训，唐笑柳此次学乖了，只带了川香一个丫鬟，和另外一个小厮。隔了几日，几人坐一辆马车就出发进京了。

　　一同选拔进京的还有苏瑞幸，和两个唐笑也不太熟悉的同期官员。
　　因为同是苏州府人，几家就相约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伴。

　　出发那天，几家的亲朋和府衙的同僚都在城门相送他们。

　　唐老爷慈爱地道，“笑笑，你此去京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爹爹送你一样东西，保管你喜欢。”

　　唐笑柳听了这话，想到今后远隔千里，忽然又难过起来。

　　小厮捧出一个锦盒，唐笑柳接过了。盒子很精美，外头装饰着金银玛瑙。唐笑柳道，”爹娘已经送我许多首饰了，我也平时用不掉。”女儿家爱美，唐老爷夫妇平时送女儿的生辰礼物都是珠宝首饰，唐笑柳以为这次也是。

　　唐老爷笑道，“你先打开瞧瞧。”

　　唐笑柳打开盒子，原来是一把梳子。和平日常见的牛角梳、红木梳不同，这把梳子确是玉制的。

　　唐笑柳备考科举时，悬梁刺股，日夜苦读，原本浓密的秀发稀薄了不少。唐笑柳自恃也算貌美，因而这件事是她心中的刺，和被退婚一事并列，都是心头之耻，从不宣之于口。可是女儿的心事，做父母的哪有不知道的？

　　唐夫人道，“这是你爹专程托人从新疆和田那儿寻来的籽料，又请名家打磨而成。用这把玉梳梳头，可刺激头皮，保养头发，让头发变浓密。”

　　唐笑柳百感交集，此刻，离别的愁绪盖过了进京的兴奋。

　　唐老爷安慰女儿：“笑笑啊，以后想爹娘的时候就用用这把梳子，说不定下次你回乡，就变成乌发如瀑的大美人了呢？”唐笑柳被逗笑了。

　　阎一清看着唐笑柳，叮嘱道，“到了京城，万事小心些！作风啊也别太高调，京城藏龙卧虎，一块招牌砸下来，能砸到三个侍郎，两个尚书！”

　　唐笑柳连忙点头称是。

　　阎一清又道，“今后我不是你的上级了，但日后如果遇到麻烦，也可写信回来，飞鸽传书两日可到。”

　　阎一清平日话也不多，这就算告别了。

　　倒是唐笑柳叫住他，微笑道，“大人，下官知道你下个月过生日，还有一样礼物想送给你。”

　　阎一清“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他为人一本正经，公私分明，私下从不收受贺礼，这唐笑柳也知道。虽说是礼物，但想必不是一般的寿礼。

　　唐笑柳从包裹里拿出几卷书册，递给阎一清。接过翻开一看，墨迹尚新。

　　第一册题名为《见习官员之行文格式指导》，里面都是一些基础的上行文、下行文的格式的归纳梳理，除了概念的讲解，还附了前人的案例。

　　阎知府翻一翻就明白了，唐笑柳把这些日子在府衙里学到的东西汇总成册，是想留给后面的新进官员看的。学子们在学堂念的都是理论知识，然而理论和实际官场中的操作是大相径庭，犹如两个世界。因此不少念书时成绩优秀的学子，初入官场后却不知所措，难以适应。也就是俗称的“书呆子”了。

　　就比如行文格式吧，虽然只是非常小的细节，但对于新人官员来说，他们在学堂里没接触过，仍然需要前辈花费时间教导才能上手。但有了这本册子，他们就能自学了。

　　唐笑柳微笑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