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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   那一瞬间,音尘竟然感到庆幸,那一瞬间他居然庆幸小少爷抓住的,不是他那只被掐的肿胀难看的手。随之而来的,才是不知所措的惊慌和不知由来的那么一点点冒出尖芽的欢喜。

      看来大少爷对小少爷来说,真的很重要。

      重要到,小少爷愿意屈尊不厌烦的和他睡在一张床,来哄他睡觉。

      他忽然无比庆幸,他曾经跟过大少爷。

      “音尘,睡觉。”

      薛厌辞低声道。

      开始的时候就和昨晚一般,窗外的风声,暖炉里燃烧炭火发出的滋滋声,还有窗外枯枝被风吹动发出的沙沙的声响,不断扰乱音尘的浅眠,只要一点声音,他就会大汗淋漓的从睡梦中醒来,手心一片湿润,可是他每一次惊醒,另一个人都会在握住他的那只手上稍加用力。

      “别怕,我在这呢,你不要是保护我吗,我就好好的在这呢。别怕。”

      薛厌辞一遍一遍在他耳边不厌其烦的重复这句话,然后又一遍一遍的叫安心睡觉,窗外风声渐大,雪花也不再是细细小小的雪花,而是凝结成了一大朵一大朵的鹅毛大雪。薛厌辞无奈的看着被他虚幻住的人一次次大汗淋漓的从浅眠中惊醒,一次又一次

      “音尘,你好好睡觉,我给你奖励。”

      薛厌辞一只手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小少爷的掌心里也有像风一样的声音。

      音尘听着听着,便浑浑噩噩起来。

      他要保护的人就在身边,安然无恙,他此刻躺在簇新柔软的棉被里,窗外是稀疏飘落的雪花,他被允许睡一个好觉,这一切一切,本身就像是一场梦了。

      而梦醒的时候,他会因为睡了一个好觉得到一份奖励。

      落雪如云絮,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等到音尘转醒,已然就到了正午。

      正午的时候,雪就停了,日头从云端内钻出,将积雪照的银光粼粼,在这样的正午,音尘得到的奖励是一个被捏成小兔子形状的花馍,花馍很小,被薛厌辞放在音尘的手心里,那只兔子蹲在音尘的手掌中,仅仅占了半个手掌大小。

      花馍吃在嘴里有一点甜。

      音尘捻了捻指尖,把花馍落在掌心的碎屑也放进嘴里。

      “你平时都吃这么少的吗?你吃这么少莺莺花娘她们都会不开心的。”

      薛厌辞把音尘一口未动的绸粥往他面前推了一推,音尘垂着眼睛,薛厌辞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被捏住的耳朵陡然涨红,音尘头就压的更低了,低到薛厌辞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和花娘说了你在生病,花娘琢磨了很久才想出来给你吃什么。你吃这么少,等你好了,花娘肯定要来骂你。”

      薛厌辞说到等你病好这几个字的时候,不自觉的把嘴巴抿成一条线。

      在那之后,音尘才知道,小少爷所说的奖励,不是只有一份,在那之后小少爷每天晚上都把手放在他耳朵上,小少爷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给他把被子压好

      “你可是我的人啊。”

      之后他会睡着,在之后他又会惊醒,他每次从梦境中抽离,出了一身冷汗,往往都会把小少爷惊醒,可是小少爷却偏偏不生气,还反过来轻轻拍他的背。

      在那之后的每天早上,他都能得到他的一份奖励,他的奖励有一只半个手掌大的花馍,一块沾了芝麻的关东糖,一个皮很厚又很酸的橘子,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还有几颗乌黑乌黑的葡萄,还有一样他最喜欢的,一颗圆溜溜的小石头,在阳光可以像玉一样的泛出绿色的光泽。

      这样的日子悠悠的过下去,日出之时,他一睁眼睛,就开始期待他今天的奖励。日暮的时候,小少爷就过来安抚着他睡觉,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过下去,似乎从前那些挨打受训,吃不饱只能靠白水充饥的日子都是一场幻影。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天,十天之后,他退了烧,重新回到了墙那边。

      他的认主仪式叫赵天平感到很尴尬,这是赵天平经手的第一个,暗侍易主的案例,照理说暗侍认主要熬刑,要让主子知道暗侍的弱点和畏惧所在,但二十七已经认过一次主,这程序到底还走不走,赵天平也拿不定主意,再说赵天平就没想过,二十七能活这么久。

      这小少爷是怕人死的太早,想认主之后好好玩,还是说着二十七真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能叫大少爷选中之后再得到小少爷的垂怜,这些赵天平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尤其是他发现,二十七和以前不一样了。

      暗侍由于不见光,规矩严苛,身份低下,每个暗侍都是常年脸色苍白,赵天平发现二十七白还是白,不过却不是从前那么死寂寂的苍白色,就连那双清明的淡漠的眼睛,现在看上去都活泛一些了。

      这小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天平想的一个头两个大,尤其是,小少爷定下的日子,大少爷也偏偏选中了,也就是说,他赵天平一个人要在同一天,同一个时候,为两位少爷举行这个认主的仪式。

      两位少爷不合,他这稍有差池就有可能一起得罪两位少爷,这就算了,这小少爷的暗侍还是大少爷不要的,这么想来想去,赵天平想去死。

      青石板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柳絮似的雪,赵天平搓着手,不住的在乌黑一片的楼宇前踱步,将积雪踩的凌乱不堪,直到薛厌辞一拢红衣遥遥的出现在远处,赵天平嘴角裂向两边,弓着身子小步跑过去。

      “我的小少爷,天儿这么冷您可多穿些。”

      “赵叔。”

      薛厌辞颔首,赵天平被这一句赵叔雷的一动不动,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居然带了几分少年才有的羞赧,赵天平搓着双手,嘴上不住呢喃

      “少年您这可真是......”

      那个折煞一词还没说出,薛厌生一身紫色的衣袍已经出现在正门口,一面墙两个颜色,外面是朱红色,内面是乌黑的黑色,薛厌生站在那扇漆黑的铁门前,视线投在薛厌辞身上,眼神深邃锐利。薛厌辞便回头,天真无害的叫了一句

      “哥哥。”

      乌黑的殿堂之上端端正正的摆放了两把朱红色的椅子,两层高的黑色楼宇没有窗,日光从敞开的大门贯入,与殿内无数的灯火融合,烛光摇曳。薛厌辞落座在朱红色的椅子旁,手边摆了一杯飘着袅袅热气的茶。

      薛厌生落座在薛厌辞身旁,赵天平勤快的给两位少爷填茶捧果,在他们脚边,跪的是两个即将认主的暗侍。

      时隔多日,再次回到高墙之内,一种不可抑制的,难以忍受的,不可言说的恐惧感深深的攫取了音尘跳动的心脏,当初他以为要死在地牢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是他就是很怕,他跪在小少爷的脚下,身子低低的伏下去,依然忍不住的颤栗,他试图驱赶这种恐惧,他伏在小少爷的脚下,想起那些有风吹过,有簌簌落雪声的夜晚,想起小少爷掌心的风声。

      他却愈加的恐惧了。

      直到他悄悄的把挂在心口的那颗小石子攥在手里,颤栗的身躯才渐渐的平息。

      音尘平息下来的恐惧开始被另外一种感觉取代,他开始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原本他以为可以让他安心的记忆,现在会如此叫他畏惧。

      “音尘,给我把茶递过来。”

      赵天平忙里忙外,忙的满头大汗,还没认主的暗侍身份低贱,整个高墙之内,能有资格服侍两位少爷的,就剩下了赵天平他一人,这种重任在身的使命感叫赵天平格外的满足。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赵天平感觉自己就能搞定一切了。

      音尘闻言有些疑惑,茶盏放的远,他抬起头挺直身子够不到桌子上的茶盏,便看了一眼小少爷的面色,小少爷面色如常,并不曾有难为他的意思,他便大着胆子站起来伸手把茶端到了小少爷面前,他还不觉得自己有错,直到他感觉到伏在他少爷脚下的人,惊恐不已的偷偷瞥了他一眼。

      他这才意识到,他不该起来的。在即将认主的主子面前,在没有主子的示意下,他现在还不是小少爷的暗侍,只要小少爷想要,随时都可以弃了他的,尤其是,他既不出色,又被使用过,抛弃过。

      可是他已经站起来,把茶盏递到了小少爷面前,小少爷微微倾身结果茶盏,然后在他耳边,笑着小声说

      “音尘,别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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