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月城》风素言

8、暗杀

　　到了晚上，等风雪影睡下了，白玉潇在桌上留了两块碎银子才转身出门去。本来他也知道不必要留这两块碎银的，那个木头脸找过来，自然一出手就够这好心的农夫农妇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但木头脸给的是木头脸的，自己在这里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什么也不给总觉得难以心安。虽然他白玉潇这一路也是靠偷抢别人的钱银过日子，但他从来不对这些农户下手，都是捡些乡绅财主下手。
　　“再见了，小丫头！”出了门，他转头轻轻说了一句。外面不远的地方他偷偷栓好一匹马，是这两天他找的坐骑，当然这些是不能让农家夫妇知道的，为了不让他们发现端倪，他把马藏在离农家不远的一处隐蔽的坡下。
　　出了农家院，才走了两三百米，他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有点不对劲。他这一路总是晚上作案，所以对晚上比白天还要敏感。
　　“坏了，难道凶手发现我了，要将我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了？”这么一想着他拔腿就跑。
　　“来这么多人，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依着他敏锐的第六感，他知道来人不少，也不乏武林高手。快跑到栓马的坡下时，他才发现那些凶手并没追来。
　　“奇怪，难道不是来杀我的？”突然他想到了那个小丫头， “不好！”
　　他又拔腿像农家走去，快靠近农家时，他听见院子里的狗在汪汪的叫着，但是很快又被了声响，白玉潇知道那条狗一定是已经去见阎王了。他委身弓着身子，轻轻的走到低矮的篱笆墙下蹲着，再将头慢慢贴着墙往院子里看去。一看他不由得吓了一跳，院子里已经躺了两条尸体，一条在前门口靠近大门的地方，白玉潇知道那是勤劳的农夫，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锄头，；还有一条在靠近柴房旁的水缸边，是那热心肠的农妇，她一半的身子还趴在水缸上。再看，院子里足有二十多个人黑衣人，各各拿着刀背着箭。杀了农家夫妇后，二十几个人全部像屋子里靠拢走去。白玉潇心理不禁一紧，怎么办？那个小姑娘还在里面睡觉吗？这么多人全是高手，要救他白玉潇也救不了，说不定还得搭上小命一条。不行，他的大事还没办，他可不能死。可是，若不是自己绑架了这个小姑娘，这些黑衣人也不至于能杀了她吧，那个木头脸那么厉害！唉，那个小姑娘要是不在屋里，那还好说一点，凭他的轻功，或许还能逃过一劫，可是……对了，怎么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呢？屋子里那么小，也没有地方藏身，外面农家夫妇都死了，外面狗也叫的那么厉害，那个小姑娘不可能没醒，她会躲在哪里了？蓦地，他看了一眼趴在水缸上的农妇，心里莫名的有一股激动：大半夜的，农夫也扛起了锄头，她跑水缸旁边干什么？难道……这么一想，他立刻轻轻一跃，走到水缸便掀开盖子，果然有个小姑娘的窝在里面，他赶紧把小姑娘拉起来，一把放到肩上背着就跑。里面黑衣人也听到了声响，嗖的一下窜了出来。
　　“快！那边！”他听见背后有人指着他跑的方向说，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他后面追赶而来。他展开毕生的功力往前飞跑着，心想，幸好这几天休息的好。
　　跑到栓马的坡下，把风雪影放在马上，然后他迅速解开缰绳跃上马背，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奋力奔跑起来。紧贴着奔跑的风声的，是两支箭飞过的声音，好在没有伤到他们。
　　“也真是命大！”跟黑衣人拉开距离后，白玉潇吐出一口气道。
　　怕那些黑衣人追的紧，白玉潇又奔了三四个时辰，直到马儿累的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歇息。这个时候天开始有一丝曙光，但还没有亮起来。
　　风雪影湿淋淋的坐在马背上，又顶着夜风跑了好几个时辰，冻的浑身发抖。白玉潇脱了外套给她裹着，他真担心这小姑娘才刚刚好起来的身体又发病，特别是在今天晚上。
　　“白哥哥，那些人杀死了大叔和大婶。”风雪影颤抖着说道。
　　“嗯！”白玉潇潇说，“我看到了。”
　　“白哥哥，那些人也是你们武林中人么？他们是来杀你的么？”风小郡问。她是军中长大的，打打杀杀也是见惯的，因而也并没有被吓倒。
　　“你还真会倒打一耙！”白玉潇道，“我还想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引得这么多高手来暗杀你？”
　　“杀我？”风雪影吃了一惊，道，“我可没做什么坏事！”
　　“唉，我这笔生意做的很是折本呀！现在看来，我不但没有从你身上捞点钱，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命。罢了！我只好另想法子赚钱了，天亮以后我就把你送到木头脸那里去！”白玉潇看她比他还茫然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也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人了。从昨天那些人的武功来看，她的仇家来头可不小。
　　银子和命，他想，究竟还是命更重要。
　　休息了两个时辰，天开始蒙蒙亮了，马儿也吃饱了，他们才又上路了。
　　“我们要到哪里去？”风雪影问。
　　“不知道！本来我约了那个木头脸在个小庙见，但昨晚那些人追的我们往相反的方向跑了。现在也不知道他走了没。”然而他们也不敢往回走去那个小庙看，怕遇见那些暗杀的人。
　　一路向前，走到了镇上，他们肚子都饿了，于是下马找地方吃饭。风雪影在前面走着，白玉潇牵了马在后面，他刚想说不要找太招摇的酒家，还没容他说出口，风雪影就往街上最豪华的酒家奔了进去。
　　他摇了摇头赶紧跟了上去，门口小二指了指后面，白玉潇明白那是拴马的地方，他只好先牵了马去栓。本来如果给小二钱，小二是可以代为栓马，并且还会喂马，但白玉潇没那么多银子，只好亲力亲为了。栓好了马，白玉潇也进了酒店，看见风雪影在楼上对他招了招手，他心里暗暗叫苦，不说他的银子够不够他们在这里吃一顿饭的，光风雪影坐的那个位置就是整个酒店最豪华最显眼的位置，这个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她正在被人追杀。
　　白玉潇赶紧上了楼，他坐到风雪影对面，道：“小姑奶奶，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坐在这个位置有多危险？”
　　风雪影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但既然已经坐下了，她就不想走了。自从被白玉潇从客栈扛出来，这些天她都没好好吃一顿饭，农家也只有些青菜萝卜，她实在吃不下几口，虽然这个小镇也没什么上好的菜，要是平常她也是看不上的，但现在，看到别人桌上的大鱼大肉，她早就馋的两眼发直了。
　　白玉潇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要叫她换个位置估计比登天还难，只好算了，心想：吃顿饭就走吧，也不见得那些人这么巧就找来了。
　　这么一想之后，白玉潇向店小二招手道：“小二，点菜！”
　　店小二很快地跑过来递给他一块热毛巾，并且笑容很灿烂的跟他说：“这位姑娘已经点过菜了！”态度比刚才进店的时候热情多了。
　　风雪影也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他只好说：“哦！那你下去吧。”
　　店小二下去之后，白玉潇很小声地问风雪影：“你点了什么菜？”
　　风雪影说：“不知道，反正看着顺眼的我都点了。”
　　白玉潇倒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那你有银子么？”
　　“没有！”风雪影现在身上穿的都是那乡下农妇给的粗布衣裳，首饰什么的一件也没有。
　　白玉潇倒吸了第二口气，说：“那你知道我有多少银子么？”
　　风雪影睁着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他，摇了摇头。
　　白玉潇倒吸了第三口气，强压着某种怒气说：“我白玉潇行走江湖，只有我坑别人的，没有别人坑我的。但这次，我想我要被你这个小丫头坑惨了!”
　　风雪影看见白玉潇那想打人又不敢打人的神情，忍不住又笑了。有没有钱付款，她刚才确实没有去想。
　　白玉潇看了看对面那个闪着无辜大眼睛，笑容很灿烂的小姑娘，生气也生不起来，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会儿，店小二端着菜上来了，饶是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看见满桌子都摆不下的菜白玉潇还是吃惊了好几下。
　　“菜上齐了，客官请付钱！”店小二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来，满脸堆笑的说。
　　白玉潇和风雪影对看了一眼，然后很默契的开始往嘴里塞东西。
　　“客官，请付钱！”店小二有点急了。
　　“催什么，还怕我们吃霸王餐呀！”白玉潇说着，拍了一下桌子道，“去！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给爷拿来！记住，是最好的酒！”
　　店小二有点为难的说：“客官，您……您先把菜钱付了吧。”
　　“啰嗦什么！”白玉潇站起来说道，“我是你们这里何员外的公子你不认识么！难道我吃饭还会赖账不成！”
　　店小二见白玉潇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虽然他也不知道何员外是哪个何方员外，但他也不敢催着要钱了，只是也不敢去拿酒，只干看着白玉潇，脸上的表情快要哭了。
　　“是何员外的大公子么？”楼下一桌正在吃酒的人中有一个声音说道，“何公子，真是巧呀！昨天我邀你出来吃酒你说今天要去春芳院听戏，怎么听戏听到这里来了呀？”
　　还好有一根柱子刚好挡住了他们，不走到楼梯上也看不见对方的脸。白玉潇很快反应过来说：“是啊，本来是去听戏的，结果……结果今早遇到一个算命的先生说，我今年不宜听戏，否则……否则会寿命不长，我就没去了。”
　　“这……”楼下那人显然也觉得这个命算的很是奇葩，顿了一顿，他又说道，“那既然在何公子在这里，不妨也下来喝杯酒吧！”
　　“不了不了！”白玉潇拒绝道，“那个算命先生说了，我今年也不能饮酒，否则……否则容易克双亲！”
　　“这……”楼下那人听了很是无语，心想：也不知道是那个算命的人胡说八道，还是这个何公子存心不想跟他交往。见何公子执意不下来，也只好说，“那……那就不勉强了，何公子您吃好！”
　　“嗯！吃好吃好！你们喝好！”白玉潇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那店小二见有人认得这何员外的公子，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又笑着问道：“何公子，那还要给您拿本店最好的酒么？”
　　“要！我喝！”白玉潇正在头疼怎么应付，风雪影说话了。
　　“你？”店小二看了看风雪影，又看了看白玉潇。
　　白玉潇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去给这位姑娘拿酒！”
　　店小二不敢说什么了，想着反正是何员外家的公子，也不怕他不给钱。于是很快的将酒送了过来。酒一被放到桌上，风雪影没有动，白玉潇却马上打开喝了起来，店小二在旁边看着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精神错乱了，他在想自己刚刚听到的何公子说他不能饮酒的话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刚刚何公子说给这位姑娘拿酒他听错了，还是刚刚楼下那个人和这个何公子说话他听错了……
　　正在他没法理清眼前这一幕时，门口又走进了五个人，只见当先的那人拱着手对楼下喝酒的那桌人笑道：“谢公子，刘公子，幸会幸会！谢公子，不好意思，昨日相邀，我说去看戏，没想到今日的戏很不对味，没听两下我就走了，想着或许你们还在，就过来了，没想到你们还真在！”
　　那桌吃酒的人静默了几秒钟，然后齐声道：“何……何公子？”
　　楼上店小二石化了两秒，刚有点反应过来就被白玉潇一口酒喷了过来，于是他又再度陷入了石化。趁着店小二正在怀疑人生中，白玉潇拉着风雪影就往楼下跑。
　　跑到一楼，楼上店小二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喊道：“老板！有人吃霸王餐！”
　　很快有三五个大汉从柜台那边出来了，他们都拿着大棒子，凶神恶煞的问：“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到我们福来酒馆吃霸王餐！”
　　“是他，何公子！”白玉潇指着那真的何公子道。
　　几个大汉连忙向何公子冲了过去，还没等何公子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和他的两个随从已经挨了两棒子了，那店小二急的在楼上直叫：“不是那个何公子，是那个何公子！”
　　白玉潇趁机已拉着风雪影跑到门口了，等那群大汉终于搞明白是哪个何公子时，他们刚好逃出了酒馆。
　　逃出酒馆，白玉潇和风雪影同时舒出一口热气，但接着两人又同时吸进了一口冷气——一群武人打扮的男子往这边走了过来，看样子正是要进福来酒馆喝酒吃饭的。虽然昨天夜里，他们互相都没照过面，但他们凭直觉，觉得那伙人就是昨晚暗杀风雪影的杀手。正在这时，福来酒馆的大汉也已经拿着棒子冲了过来。“那里！”大汉们边说边向他们挥棒过去。
　　白玉潇马也来不及去牵了，道了声：“跑！”拉着风雪影拔腿就跑。
　　那群武人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拉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在跑，忽然都停了下来，盯着两人的背影看，突然有人说了一句：“是昨晚那个轻功很好的人！”话音未落，那群武人便向白玉潇和风雪影追了来。
　　“死定了！死定了！”白玉潇听见后面轰隆隆的脚步声，心里想，“这回一定死定了！”
　　风雪影被白玉潇抓着跑，整个人几乎是飞起来了，但还是能感觉到后面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一把刀从她头上劈了过来，她闭上眼睛，在心里说了一句：陆大哥，再见了！
　　却听“当”的一声，刀从她右手旁落了下来，她睁开眼睛，看见陆朝寒落在她左边，手上的剑刚好对着刀落的方向。
　　她揉了揉眼睛，叫了声：“陆大哥！”
　　白玉潇看见陆朝寒也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说：“木头脸，木头脸！啊，我真是爱死你这个木头脸了。”
　　陆朝寒看见大病初愈，脸色尚显苍白的小郡主，又是心疼又是欢喜。这几天他是跟着他们走的，却总是晚了一步。追到小庙，看到小郡主留的风字，他在那里附近转了一天，那个农家院子他也看到过，因为没有在那里看见什么痕迹，他后来还是走了。及至白玉潇约他换银子，他在那里等了大半晚没见白玉潇没来，他才突然想起附近那家农家院子，等他急急忙忙的跑过去，只看到农家夫妇的尸体，和一些发射过的箭矢。他顺着箭矢的方向，一路寻了过来，终于在这个小镇上找到了风雪影。
　　来不及跟小郡主说话，那些杀手已经攻过来了。陆朝寒和白玉潇把风雪影围在中间，白玉潇现在不怕了，他尚能自保，只要木头脸保护好这个小丫头，他想他们应该都能活到明天了。白玉潇没想到陆朝寒比他预料的还要厉害，一把黄泉剑使的又快又准，呼呼呼的一下子就放倒了五个杀手，那些杀手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同伴，又看了看陆朝寒，开始有点胆怯了。杀手一旦胆怯起来，就已经输掉一半了，所以接下来，很快，陆朝寒又解决十个杀手，再加上白玉潇杀的几个杀手，那些来追杀他们的杀手已死了一半多。剩下的几个，互看了一眼，突然同时向四面八方逃了去。
　　陆朝寒迟疑了一下，怕有陷阱，又想到风雪影这几天肯定是吃了不少苦，怕她体力不支，就没有去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