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蔚子寒

3、第 3 章

　　回忆如一台年久失修的电影播放机，吱吱呀呀的倒叙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每一帧画面都令孟小天如坠冰窟。沈钰这个名字，从十六岁那年开始，便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方式烙在他的世界里，成为了他噩梦的绝对主角。
　　早自习结束后是每天的晨读时间，以往这个时候英语课代表会带着大家读上两段课文，然而今天有些不同，班主任老秃领着一个清瘦的男生走进教室，老秃之所以为老秃，源自于他寸草不生锃光瓦亮的脑门，也源于他毫不掩饰的中年油腻。
　　“同学们，这是孟小天，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以后你们就是同学了，大家鼓掌欢迎一下！”老秃腆着自己好似身怀六甲的肚子，努力摆出一副班主任的威严，然而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足以说明问题。
　　透过这并不热烈的掌声，孟小天听到前排两名同学关于自己的议论：
　　“孟小天？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不是全市联考第一名的那个孟小天吧？”
　　孟小天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脸上挂着谦和的笑，但心里多少有些小得意。突然，教室的后门被人一脚踹开，发出砰地一声，打断了这场浮于表面的欢迎仪式，一个敞着校服瘦瘦高高的男生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沈钰！你怎么又迟到了？”老秃觉得自己有必要在新学生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故而开口斥道。
　　男生将书包往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一扔，坐在他旁边的那个男生好像被他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瑟缩了一下。只见那个叫沈钰的男生抬起头，目光直接忽视了保龄球身材的老秃，落在了一旁孟小天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痞笑，道：“呦！新同学啊！”
　　沈钰的无视让老秃十分不满，愤怒使他本来就浑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再看其他人，早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孟小天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名叫沈钰的男生，却意外的发现这个痞里痞气不是善茬的家伙竟生了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三月的桃花。
　　依旧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只不过眼前的人变成了安琪，见到他醒来，安琪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明眼人都看出孟小天的突然昏迷与沈钰脱不了干系，但是孟小天不说，安琪自然也就不会多嘴去问，更何况眼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刚刚门诊收了一个孕妇，孕期31周，妊娠合并主动脉夹层，需要马上手术。”安琪说着，眼神担忧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孟小天。
　　妊娠合并主动脉夹层，主动脉夹层中最凶险的一种，妊娠会导致患者血压升高，可能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导致患者主动脉撕裂，必须马上手术。然而这个手术风险高难度大，目前医院里只有主任能做，然而好巧不巧，主任一天前去上海参加学术研讨了。病人随手都有生命危险不可能等下去，这样一来，整个科室就只有孟小天的技术水平有可能完成这台手术，然而孟小天此时的状态……
　　“妇产科那边的人看过了吗？”孟小天按了按太阳穴，努力使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好一点。
　　“已经通知孙主任了，估计正在过来的路上。”
　　“那我们也去看看吧！”孟小天说着，就要从床上下来。
　　“可是你现在……”
　　孟小天猜到安琪想说什么，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我没事，在哪个病房？”
　　“407……”安琪犹豫了下，说道，果不其然，看到孟小天愣在那里，于是把事先想好的解释说给他听：“这位患者情况特殊，不能在走廊加床，病房都住满了，只有沈队长那里还空了一张床，所以想着先安排在那里，等手术结束了再换。”
　　安琪说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孟小天的反应，只见他默默的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了，走吧！”
　　再次回到病房，孟小天感觉到一道视线始终在跟随着自己，他很清楚这道视线的来源，也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不被自身的情绪干扰。病房里，家属紧张的围在旁边，妇产科的孙主任已经来了，一个小护士正在为产妇测胎心。
　　简短的询问过后，孟小天和孙主任离开病房，叫上新生儿科麻醉科体外循环科的众人开始商讨手术方案。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患者孕31周，胎儿发育良好，如果现在实施刨腹产，胎儿存活的几率还是很高的。”孙主任年近五十，从事这个行业已有二十几年，临床经验丰富，不愿意轻易放弃任何一条可能的生命。
　　“可是眼下患者的情况并不好，主动脉随时都有可能撕裂，刨腹产会对患者的血压造成影响。”安琪也从自己的角度指出问题。
　　“造影上可以看到，患者的主动脉壁已经相当薄了，这样的情况下能否承受住刨腹产带来的血压上变化，还是个未知数。”丁医生也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孟医生你怎么看？”孙主任注意到这台手术的负责人孟小天始终以言未发，便主动询问他的意见，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小天身上。
　　“我的想法是，将刨腹产手术与主动脉置换手术合并起来做，就像孙主任刚刚说的，胎儿已经31周+了，存活的几率很高，我刚刚和张主任通过电话，他也同意了我的想法，这台手术由妇产科和我们心外一起完成，先由妇产科那边用最快的速度将胎儿取出，缝合，然后马上上体外循环，心外这边开始进行后面的人工血管置换。新生儿取出后第一时间送到新生儿科进行救治，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的确保产妇和新生儿的安全。”
　　听完孟小天的话，会诊室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纷纷在心里计算这一方案的风险和可行性，短暂的犹豫过后，孙主任第一个同意了孟小天的方案，既然两位主刀的大佬都同意了，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制定好手术方案，接下来就是术前谈话，血浆调配的工作了，一切准备妥当后，手术正式开始，然而，意外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患者的情绪因即将到来的刨腹产手术儿变得有些激动，任凭孙主任和安琪怎么安抚，都没能平静下来，守在一旁的孟小天见此情形，当机立断让麻醉师采用了全麻。众所周知，刨腹产手术产用的一般都是局部麻醉的方式，因为麻醉剂的效果会抑制胎儿的呼吸，但眼下的情况显然顾不上这么多了，而这意味着孙主任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将胎儿从母体中取出，不然就会有窒息的可能。
　　手术室的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终于在第十七分钟的时候，胎儿被取出，面色呈青色，显然已经有窒息的迹象了，吸氧，送新生儿科。孙主任的工作结束了，接下来的挑战交到了孟小天手里，主动脉置换对于外科医生技术的要求极高，但凡有一针没有缝好，就会造成渗血前功尽弃。
　　终于，在四个小时后，孟小天结束了最后一针的缝合，手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交代完后续事宜，孟小天直接回了休息室，睡了个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