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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聊斋(七) ...

  •   在这片竹林留了半年,花姑子出关后,姜穆打理了房中三个牌位,又将庭院中的花花草草重新整理一番。
      苍白的雪落下时,姜穆终于出门了。
      之前半年,也只是担心事有意外。
      化形已不是简单的障眼法,而是改变自己的骨骼,这并不是件安全的事。姜穆也不想看到,刚刚引人踏入道门,对方化形却不能顺利的事。
      他许久未去人间,先下山去镇上闲游。
      顺道打酒。
      他自己并非不会酿酒,不过……年头尚未长久,再好的竹叶青,也就是那滋味罢了。
      之前花章过来探望花姑子的情况,看到姜穆屋中的酒,顺走了大部分成品。姜穆还留着的,也只剩下了些年头不足的。
      姜穆不太喝酒。只不过花章喝,他便习惯在身边存些罢了。
      等他一进客栈,就被热情的招呼了。
      姜穆:……
      他看到了水三娘。
      “哟,陶公子怎的有空……”下山来啊?
      “……你……”
      “山里住久了无聊。”她压低声音笑道,“人间可真是个好地方呢。”
      姜穆:“你素来看重修行,为何……”
      “修行太久了也没意思。你看看我开的客栈,可是……”她凑近了些,看着人满为患光新锃亮的客栈大堂得意道,“可是比我那破山洞好多了。”
      “这……客栈原主人……”
      水三娘眉头一皱,“怎么?你可别瞧不起人!我可是老老实实花钱盘下来的!”
      “……”
      “来了就别急着走啊。你看,咱们也是老相识了,我这做主人的,还不得好好招待招待你。”
      “……”
      姜穆硬生生被她拉着坐下来。
      “小二,来给你陶大哥上菜!哎……”水三娘点着下巴想了会,想不出来竹妖的喜好,最终直接问他,“你吃什么?”
      姜穆:“有什么。”
      “叫花鸡!红烧狮子头,蚂蚁上树,佛跳墙……哎很多你问我也说不完。我让他们给你都来一份。”
      见她说风就是雨,姜穆:“一碗阳春面就可以。”他现在,还真有些呆不下去。
      水三娘啪一拍桌子,“都进客栈了吃什么面!吃肉!真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水三娘看不起朋友!”
      “……随你。”
      等她招呼着小二摆了一桌菜,姜穆拿起筷子,即使被她盯着一举一动也安然无比。
      水三娘坐在桌边,耐心又笑眯眯的看着他。
      真好。
      这个人……吃个饭都是这么……
      门哐啷一声倒了。
      一个灰扑扑的人影砸了进来。
      姜穆放了筷子,站起身。
      水三娘看他停手,暗道来人好没眼色,该死该死该死了一串。
      和气生财是经商之道。水三娘虽然在山林多年,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她从盘下这客栈之后一直笑脸迎人,未曾有动怒之时,绝对称得上温柔可亲,客栈的生意也非常不错。
      但是……好不容易碰到陶醉,硬把他拉来客栈吃饭,只盼他也看看她其实也很能干很聪明……
      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凡人偏来坏她好事!哪怕对方真是要来吃饭的,这会也不受水三娘待见了。
      何况他只是被人踹进来的。
      那满面沧桑的中年人捂着肚子在地上滚了几滚,缓过来了,才扶着椅子板凳爬起来,忌惮的颤巍巍得盯着门口,好像那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水三娘纤眉一皱。
      门口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插着腰走进来。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流霞锦纹长裙,长发挽起,流苏垂落,手中执一把牡丹团扇,眉眼生的温柔无比……
      只是性格……从客栈这一片地就可以看出一二了。
      “怎么样?本姑娘的粉拳还让不让你心痒痒?”
      那男子颤抖了下,“不痒,不痒了。”
      “我是不是很辣呀?”
      “不辣,不辣。”
      那姑娘见他老实了,得意一笑,摇着绣花团扇就要离开。
      水三娘急道,“跑什么!臭丫头,打碎了我客栈的门,还想走!”
      粉衣少女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怎么?你也想打架?”她看了看水三娘,露出一个笑,“是女人?我才不和女人打架。”
      又看姜穆,拿团扇指了指他,“你可以选择为她出头?”
      水三娘眨眨眼,瞬间把姜穆让了出来,突然觉得这小丫头可爱了许多。
      姜穆:“姑娘说笑了。”
      她顿了下,忽开口问,“你知道云南怎么走吗?”
      姜穆看了她一眼,“姑娘要去云南?”
      作为纸妖,跋山涉水,沐风浴雨,对于生命,会有威胁的吧……
      像她这般,修为不足,只是借助些许生人之气才得以化形的,要去云南,危机重重。
      “嗯。听说云南风水好。”
      姜穆:……那倒的确实不错。
      “知道云南怎么走吗?”
      “山高水远,以姑娘身体,恐怕难以到达。”
      “你也说是难以到达了,又不是不能到达。修行就是要靠诚心,我连云南都走不到我还怎么做人。”她摆了摆手,“哎,不说了不说了,啰啰嗦嗦的,我看你也不知道云南在哪儿吧。算了算了,我走了。老板娘,打碎的门以后我成人了会还你的。”她拿着扇子拱手一拜,相当豪气,“朋友有缘再见。”
      语毕大步跨出店门,水三娘都没来得及叫住她。
      水三娘靠近了姜穆一步,悄声道,“哎,是个妖吗?”
      姜穆向门口走了一步,后答,“不错。”
      水三娘看他避之不及模样,翻了白眼,“我看她身上人气旺盛。”
      “……”
      姜穆:“今日谢过,在下先回去了。”
      “哎?你不歇个脚?”水三娘看他闻声几步匆匆走远的模样,在后面扑哧一声捂着嘴笑出了声。
      以前为何没发现山里住了这么个妙人。
      二楼才下来一位锦衣公子,他头顶扎着一个毽子一样的冲天头,极具个人特色。这人迷迷瞪瞪下来,举着一个七彩斑斓的鸡毛毽,“水姑娘,我找到毽子了。这可是我们马家祖传绝学!来来来,我踢给你看啊。”
      他话音未落,当即站在半楼台阶上,一脚飞起,毽子穿过楼堂,跌到客栈门外。
      水三娘:“……”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马子才:“……”糟糕,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他对着水三娘嘿嘿笑了下,场面一时尴尬无比。
      水三娘只得开口解围,“马公子稍等啊,我去捡回来。”几月前山里遇到了一个常常在山里采药的呆书生,有意逗他一逗,便与那个叫安幼舆的认识了。后来她闲着没事,又非常恶心那一家花獐,就下山到人间开客栈,又遇到了安幼舆。那书呆子被那头猪欺负的死死的,她救了一救,安幼舆便偶尔也来客栈坐坐。后来……他的朋友马子才就也不请自来了……
      听马子才说,他和安幼舆是一起长大的……可以看得出来,两人都一样的呆。
      他们与陶醉不同。安幼舆是人世间难得的守礼之人,作为男子,却也知道尊重女子,又惯读圣贤书,恪守男女之礼,不为美色动摇。但这二人却与她是同等的。相反,见到陶醉的时候,总觉得,在他面前,她就只是个小辈,哪怕她有时有意逗他玩,或者她对他发了脾气,陶醉也从未动怒,他对于世人,似乎总是怀有一种包容的心态。花姑子是,她其实也是。
      他是个很让人安心的人,奈何人虽善,却实在是和如煦阳,待人平等无比,无法找到独占之时。
      却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那头臭獐子……哼……她也别想。
      马子才见她动作,伸手跟上道,“我、我跟你一起。”
      水三娘没有回答,二人出门一看,才觉事有不妙。
      长街之上围了一圈人。
      水三娘作为妖,耳力目力都远超常人,远远就看到尽头众人围聚,陶醉就在人群之中。
      竟还有熊大成那头猪!
      她连毽子都没捡,拖着长裙就奔了过去。
      马子才跟在她身后,“水姑娘!”水三娘没回头,马子才只好自己先去捡了毽子,又撒开腿跟了上去。
      人影重重叠叠。
      姜穆一手稳健无比地提着迷迷糊糊醉的稀里糊涂的女子,熊大成握着折扇,骄矜无比,“你知道我是谁吗!本大爷熊大成,是崂山县令的儿子,识相地赶紧把钟素秋交出来!”
      姜穆微微低头,看了看手边的姑娘,除了穿的是件橘色水霞织锦裙,这一位相貌与方才离开的,生的一模一样……
      不过……她身上只是沾染了些许妖气,生人气息很重,是人,不是妖。
      看来,刚才那个纸妖,是借了这位姑娘的容貌和生气,才具有生命和灵气了。
      钟素秋。
      熊大成看他不答话,也没有放开钟素秋的意思,他皱着眉敲着扇子打量了会,“你不是崂山的人吧!从哪里来的!到我崂山地界,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熊大成是什么身份!整个崂山都是我爹做主!劝你老老实实把钟素秋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
      姜穆领着钟素秋的衣领,淡然无比答一句,“恕难从命。”
      很显然熊大成对钟素秋很有意思,此人看着又不是什么矜持之辈。放着喝醉的钟素秋给他……
      姜穆的手显然放不下去。只这一放,怕是极有可能成就一个失足少女和□□犯……
      熊大成脸色难看,招呼了身后十几个家丁,“上!”
      姜穆眉尖微皱。
      他们扑上来之时,姜穆提气牵住钟素秋的衣袖,借力翻身踹倒了最前面的几人。
      那些人也不害怕,拿着棍子就冲了过来。
      熊大成在后面跳着脚,指挥道,“别伤了钟素秋啊!小心着打!快上啊!”
      姜穆并未下重手,那几人被踹倒了一次,又跟着其他人扑了上来。
      姜穆有些头疼,已经尽可能维持着钟素秋的平衡,但是他几脚过去,钟素秋被他带着避让棍棒和对面家丁的手,走了好几步,看着已经气力不足了。醉酒的人应该好好休息……此时……
      只怕他一松手,那些家丁就能把她围了。
      钟素秋被牵着走了几步,周围的景色都发糊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睁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面前的脸,看到一片几个眼睛的重影,脸色又白了些,站都站不稳了。
      姜穆见此,收势撤去脚力,伸手扶了要倒不倒的她一把,钟素秋弯下腰,吐了一地,姜穆避让了下,却还是不免沾上了点点:……
      变故如此,家丁们也都是一愣。
      熊大成见状,忍不住叉腰狂笑,“哈哈哈哈,瞧瞧,英雄救美没救上,反而惹得一身骚。”
      姜穆:哎。
      水三娘拨开人群挤进去,递来一张手帕,“没事吧?”
      姜穆摇摇头,婉拒道,“不过是双鞋子。”
      他动作一顿,把钟素秋递到她怀中,吩咐道,“后退三步。”
      这是否代表了一种信任。
      水三娘抿唇一笑,接过满身酒气的钟素秋,也不在意。若不是在凡人的眼中,抱走钟素秋对于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太吃力了,她立刻就能把这小姑娘拖回客栈。
      还有……这个熊大成,欺负那安幼舆也就算了,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简直找死。
      水三娘却未出手,应言退了三步,掏出帕子为钟素秋擦净脸。
      姜穆的身影一晃,瞬息在人群之中穿过,只留下点点残影。
      还未眨眼,姜穆已经从家丁群中走了出来,看了眼昏睡过去的钟素秋,“她……”
      水三娘道,“我扶着就好。”
      人世间极其讲究男女大防……方才他一直有意避开,水三娘自然看的清楚。陶醉本身并不注重男女之别,想来也是看出钟素秋出身名门,才有意如此,即便是此时,也能注意到不妨害女儿声誉。
      对于人世,各类礼法风俗,看来他是了解无比。只要他愿意,便最是一位谦谦君子。当然他的确也是。
      他非常明白,对于钟素秋,对于她水三娘,需要什么样的态度。她生于山林,自然不会像钟素秋那般在意世俗礼法,因此他也是有话说话从不客套虚言……
      真的……
      每次相见,看到的是他不变的温和,不变的温和之下,又是不同的行事章法。
      该说是贴心还是多变呢。
      水三娘低头一笑,一时却不清楚是何感受。总而言之,要跟随他脚步的人,又该要多么努力呢。
      “多谢。走吧。”
      姜穆当然不会担心水三娘扶不动人。她无论如何,都是个修行数百年的妖了。
      水三娘回过神点头,扶好人朝自己的客栈走去了。马子才气喘吁吁的才赶来,看到水三娘,又看到水三娘扶着的姑娘,略微一怔,“钟小姐?”
      水三娘:“你认识她?”
      马子才道,“这是咱崂山县首富钟云山的女儿啊。”
      他闻到了酒气,不可置信道,“咦,这钟小姐怎么还喝酒了?”
      水三娘撇了撇嘴,“喝个酒怎样。”只准男人喝酒吗?
      马子才知道她性格最是要强,摸着鼻子讪讪一笑,“本来是没什么,但是钟小姐的话……她可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寻常见她一面都难,怎可能跑到大街上,还!喝醉了。”
      姜穆奇怪的也正是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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