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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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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二十一万九千零一十二年,人间玄周王朝懿章帝在位九年冬。这年的气候反常,入夏洪水泛滥,霜降刚过几天就下了一场冰雹,冬天过早来到,鱼米之乡八百里洞庭一带谷物收成不容乐观,郡县州府的官员一级一级上报着日渐忧蹙的民情,一面不忘朝拜佛寺神庙祈福祝禳,洞庭湖的主神自然也在奉祀求告之列。凡间人并不清楚司掌这天下第一湖的神灵到底何等模样,传说不是龙就是鱼,他们不知道这位神君的真容是——一尾翠绿青蛇,更不知道他闲常好在岳阳城中青楼戏馆酒肆赌场游荡,不知有多少日没去自家庙宇清点香火收取祈愿疏文了。
这天飘着小雪,一身鲜碧夺目的洞庭神君迤逦而行,经过神庙时不经意瞥了一眼,看着飘散出来的青烟香雾,里面咿咿啊啊唱诵着经文,好看的唇齿间吁出一口白气:“别投我呀,我也无能为力。”白眼望了望撒盐搓粉般的天空,“上头有个最爱管事的,你们多少表章只管往上砸。”
不一时,翠绿的洞庭君已落座城中万花馆的戏楼隔间,熟络的掌柜按他素日的喜好吩咐人布上酒菜,又殷勤问他想招哪家姑娘和小倌作陪,洞庭君道:"拿个渥手暖炉。这天冷的!”懒懒地带听不听着掌柜绘声绘色地推介新近出挑的坊间男女,并不表态,任找谁来,凑在自己绝代无双的姿容之侧,怎么说都是自己吃亏别人占便宜啊!待掌柜絮叨得差不多了,他摇摇手:"陪不陪的无所谓,照顾你那些主顾交情,你要叫就叫个老实本分的,长得过得去就行,不要像上次那什么十七郎,脂粉涂得糊墙泥似的,臭美偏生还话痨。"
三杯酒下肚,洞庭君脸泛桃花,自觉双颊晕热,掏出雕花小镜左右照照,对面的空位上多了一个人。洞庭君的双眼犹离不开镜中,心知是掌柜叫的人来了。是个瘦瘦的少年郎。洞庭君忽觉不对,这小倌不该一上来向他问安吗?怎的一声不吭就坐下了。他收了镜子,打量着来人,心道:这掌柜的也忒靠谱了,这招的……
那少年一身藕灰色纱罩道袍,全无脂粉之气,眉清目秀,但在这妖男艳女扎堆之地毫不起眼,的确合了他的要求“长得过得去”,过不去的是他与这欢场格格不入的气质,洞庭君算得花丛中的老手,调笑浪谑之语张口就来,不知怎的和这少年眸光一对,竟不知如何启齿开场。
“彦佑。”那少年轻轻唤出他的名字,神态似有些激动,像真是他多年的老友一般。
洞庭君惊诧地睁大了眼,他是欢场熟客,那些人伺候他像伺候公子爷,何曾会这样直呼其名?他倒不是喜欢摆谱的人,只是这少年也太奇怪了。
“你……”
那少年笑而不语,端起茶盏喝了几口。
“你,你是哪家的”
话一出口彦佑心念一动,暗运灵台天眼,观照之下那少年的形貌并无甚变化,只是长袍下摆似有水雾氤氲,“这厮原来不是凡人!”
他面色沉了下来,自两千年前锦觅逃婚不知所終,天魔大战的烽火十年,有一半年数他是在牢狱里度过的。后来润玉虽放了他回洞庭湖,却将该水域事务转给水族亲信——宿波湖神掌管,那只老江豚名为辅弼,实为监视,有什么风吹草动那老儿各种密奏花样上达,彦佑担着洞庭神君的虚名,天界都道他清闲自在,有几个知晓他受了多少气。下界巡察的天官每每代传圣谕,板着一张长脸一训就是半天。他若是逛出了岳阳地界,湖神老儿必然笑容可掬出现在他眼前,恭请仙上回府,有时那老儿事多赶不及,他的几个成年儿子也接力赛似的把洞庭君“关照”得无微不至。
眼前这少年既是水族,又这么大刺刺的直呼他名,公然到此败他雅兴,不是润玉派来的,就是宿波一伙的。
\"下个馆子喝个花酒,也就是我下界小神仅剩的一点小娱乐,仙上也要这般贴前跟后地照应么?彦佑当不起哦,且这污秽之地,别脏了大神仙冰清玉洁的仙根。”
那少年道:“我不是什么大神仙,我充其量只是个小二仙。”
小二仙,小二仙,彦佑脑子里轰的一下,再度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年。他和锦觅初相识时,喜欢追着她叫“小二仙”,后来因她太受不了这个称呼,他才不叫了。这声“小二仙”,早已沉埋在时光里,是他和锦觅两人稚龄年月里一个小小的秘密,却在这里冷不防开启,开启出一个难以预想的暗门。
可是,这少年和锦觅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