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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清狂顾 ...

  •   栊风口。萦絮阁顶。
      除了官户人家,这萦絮阁主楼便是栊风口内最高的建筑,中间那月牙顶突突闪着光,尖顶连拱,飞檐雕龙,矗矗乎巍然高哉,浩渺清风盈于此。从顶端至落地,利落线条跌宕成流觞曲水,踩着晚霞的边缘,映衬着院内远近交错的梨花,赤金流灿。
      太阳早就落下了。
      苏羽棹端坐于阁顶,纵览天地。脚下是密密麻麻的民居酒家官院商铺,一纵一横两条大道铺平地势,人间从视觉前方延伸开来,喧嚣升腾而起。
      经过亿千万斯年,人,终是如此。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羽棹呼出一口气,看着天边渐渐变暗的天色,墨色浓郁之气缓缓入侵,云朵之间的白色空隙一口一口被吞噬。
      他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高,太高便必然会跌倒,跌到尘埃里翻身不起,自己无论到哪里总是逃不出命。
      他只不过经商而已,偶尔搞些情报工作,如今的江湖之争仍是难免。最棘手的便是,自己心爱之人虽未深入,却已然被牵涉。
      羽棹转动晶莹的眸子,光华万千,试图理出个头绪。
      珞华宫四处杀戮,积极讨伐,目的却不明,表面上的确像是为二十年前的几近覆灭而复仇,然而这一帮人既不明说,又极力在掩饰,显然有更大的秘密。刘家,有束门,甚至生灭门都在其目标之内,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有饮灯,他自属当世高手,可以前竟然从未听说过,更别说现任宫主,传说他行踪不定,神秘莫测,功力极高,手腕狠辣,竟然让武林中大大小小各个情报机构没有一点他的信息。珞华宫恐怕来势汹汹,武林中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太平了。
      注视着手中的素梅簪,羽棹不禁想着,饮灯,究竟去哪里了?脑中却莫名闪过那日放出无形压力的那人,那双冰冷的眼睛,还有显眼的深红色发丝。
      突然冒出来的饮灯,一直没有消息的宫主。
      不,不会的,羽棹安慰自己,饮灯不可能不与自己相认,更不可能欺骗。
      苏惊眠道,你真的了解他吗?
      我或许真的不了解他,我却明白自己对他的感受,一想起他,心中便有莫名的满溢的喜悦和牵挂。饮灯墨色的温柔的双眼,轻轻撩起自己耳畔的发丝,修长高大,仿若雪山流水,目蕴山岚,静时,是一朵盛放在黑檀香木盘中的玉白木兰,清香幽幽,动时,眸子中跳跃着烈焰,整个人像是碧柳疏芳中的一株火百合。
      那双眼睛里,是满满的义无反顾。
      一旦认定了就永不更改的执着,不管千里万里,天涯,或咫尺。
      他这样认定着我。
      还有师兄,羽棹皱起了眉头,师兄变了,不仅对他,师兄本人也是,还有那邪异的身手。
      羽棹一直觉得惊眠与香缇在做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就像是前几天云生结海楼的人受袭,惊眠也是一副你不要管的姿态,真是气死人。但是话说回来,一些危险的苗头已经蔓延到生灭门里来了,自己实在是不能不管。
      另外就是,遥煌和北乾朝廷里的动静,既然伤了饮灯,就别想着这么容易就被放过。按理说,遥煌如果在经历宫变,那么北乾和灵陨就不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乘着新政权的权势未稳,是可以捞到不小的好处的,这也许就是北乾秘密出兵的原因,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就说明他们在等,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以获得更大的利益。相较于遥煌的众多封属,权力分散,互相倾轧,北乾的政权血缘性更强,国内没有一个异姓王,都是奉古夺拉家族的天下,每一个领主在封地内都有绝对的权力,就现在的发展水平而言,这是最有效的政治方法。再加上北乾民族热血好战的性格,对于遥煌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
      羽棹想着,既然武林乱就必然源于朝野动,古人诚不我欺。在这乱世中,我无他可图,只求保存我身边人的安全。
      脚下城市熙熙攘攘,四处是各方奔走的人群与车马,飞鸟斜斜掠过墨染的苍穹,天际缝隙微亮,这是个归家的时辰,羽棹缓缓吐出凝着的一口气,我本不欲入世,无奈道如此。
      师父,我还想要变得更强。
      饮灯,我很焦急,害怕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没有能够足够保护你的力量。
      天,不知不觉就黑了。
      灯,开始渐渐上浮,人眼看不分明,只觉得簇簇拥拥,幻幻真真,流光四溢。
      羽棹摒去了外界的干扰,让真气开始慢慢运转,自从练了饮门七式以后,羽棹每天都可感到体内两股内力的冲撞,力不从心,他觉得自己必要找到能使两者融合之法,一个如水,一个似火,一定可以的,可以控制两股能量的顺流,蝶栖讲求然之自然,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从外界中获得力量,心中无物,自己是这万物中最低最小的所在,便可做到随波漂流,履水踏萍,峭壁悬崖上,万古凛风中屹立不倒,丛林草莽中隐息不发。而饮门七式正好相反,从内心中爆发出最强力最真实的自我,压倒一切,无法无天,自然是万夫莫敌。
      两者皆是当世绝对精妙之武学珍宝,若果可以将两者顺利融合,那浩大的力量便可运用自如,信手拈来,这是多少武林高手毕生追求之梦想,否之,便会驭力不足,走火入魔。
      羽棹体温疾疾升高,大汗淋漓,两股力量聚集在他心口,沸如滚水。
      当时信承了桑茶,看来是自不量力了。
      这饮门七式,是多少武林人士的噩梦,怎么可能如此容易便被驯服?越是霸道的功法,修炼之人恐怕便是越要牺牲更多,以填补噬力之偿。
      自己终是不适合修炼这么霸道的功法,但是一旦修炼了,就无法停下,不驯服它,便会被它驯服。
      桑茶,你是在告诫我不许背离吗?
      我不会。
      一晃繁星满天,近在咫尺。
      目力耳力可及之处处处清晰,远处的车马,花丛中的虫鸣,还有楼下的站着吃西瓜的少年。
      雅站立着,双手捧着大若脸庞的一瓣西瓜,吃得不亦乐乎,也不管汁水都往下滴,脸上,身上,形象尽失,从瓜皮后时隐时现的眼睛明灿灿地亮。
      吭哧吭哧的声音在夜里特别响亮,羽棹笑,大哥何时会这么不顾形象,不禁也佩服起雅,吃个西瓜而已,也一定响得要众人皆知。
      不一会儿,瓜瓤被啃地干干净净,瓜皮被随手一扔,那人即刻扯过衣袖擦擦嘴巴,姿态放纵地坐在庭院的石阶上,左手搁在屈立的右膝上,左手挠挠头,向上张望着什么,嘴里还在嚼嚼,很快雅静下来了,像傻子一样看着天上。
      羽棹好奇,便也抬起头看,雅在看什么呢?
      满天繁星,数不胜数,近得,仿佛在逼着你要把它看清楚,像是覆倒的银沙,细碎斑驳,好像可以随时随风飘走,晶莹透亮,美得令羽棹不敢眨眼,害怕下一刻就会失去这般美景。星星们在他耳畔呼吸,在他眼前眨眼。
      轻盈的夜雾悄悄渡过这梦幻一般的星渊之海,天空蓝得像是海底的深,那星子,便是静止不动在欺骗着人的闪亮的珊瑚,无需任何多余的装饰,就已经是极致。
      羽棹高仰着头,什么也没有想。
      世间的一切,好像都远了,空了。
      天上的你们,活着,就好了,超越生命,超越时空地活着,美得这样天经地义,海枯石烂。世人只敢携一眼你们的光辉,因为,只一眼便已经诠释了他们所有想象的尽头。
      我活着,饮灯活着,师兄活着,师父活着。
      还有,大哥。
      羽棹突然跳了下去,到某个正呆愣望天的小人儿旁边。
      雅感到自己飞了起来,那星星便是像突然冲自己贴近了过来。背后,是某个温暖的怀抱。雅四处望望,怪叫一声,如果你突然发现自己到了整个城市的最高处,你会不会惊吓过度?
      羽棹笑笑,亲昵地贴贴他的脸,“漂亮吗?”
      雅迅速呆滞,随即怪叫一大声,“你!你怎么在这里?”心中大为惊吓,这人轻功已经到了恐怖的境界,下一刻却心肝颤颤,呼,脚下是百尺虚空,一踩下去,可不得了,这个怪胎,想吓死自己吗!这几天的帐还没算呢!雅怒视对方,迎上一张笑盈盈的脸,目光温润柔亮,肌肤在月光下光滑如水,青丝三千轻扬微漾,那如玉的鼻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呔!等等……”雅涨红了面皮,推拒着来人。
      羽棹向前,捉住了他的双手,和雅鼻梁相触,迎面而对,一阵西瓜的味道扑鼻而来,“漂亮吗?”热气呼来,雅心猿意马。“……漂亮……”
      “怎么漂亮了?”
      “呃,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羽棹愣,牛头不对马嘴。“我是说,”他偏了偏头,露出了被挡住的天空,雅瞬间睁大了双眼,眼中是措手不及的深深的沉醉,“这星星。”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晨。河汉清且浅,天女散妆奁。
      天女必是错手打翻了自己的八宝菱花妆奁,落下了一整个天河的亮晶晶的锦钗凤簪,明珠碧玉,散落云澜,随波流动,。
      羽棹望着这个独自寄居于陌生地方而且很可能被什么人追杀着的少年,平时的嚣张霸道,神气活现,现在他的眼睛里只是单纯的认真明净,这样的雅,也可能会害怕,可能会想家。他就忍不住想要问,“雅,你还有什么兄弟吗?”
      “唔……有……唔!不对!”雅一下子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羽棹看着这个像是被挠了毛的小猫,心情突然很好,摸了摸雅的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雅却来了劲,“不对!你肯定有什么阴谋!我看透你了!你这个怪~胎~”
      羽棹一把捏开雅的脸,“哪里怪了!哪里怪了!你不要自己技艺不精就说别人不正常!”
      “奉开偶!泥这锅怪~胎~怪~胎~”雅脸型扭曲,不断挣扎,却被羽棹一把拉近,“呵呵~放开?好啊!”后者奸诈一笑,扬手甩开雅,雅大叫着滚到了屋顶边缘,却瞬间停住了。
      雅大口喘着气,黑夜近在脸前,转头一看,苏羽棹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右手牵着自己的腰带,颤颤巍巍。雅咬牙,“怪胎就是啊啊啊啊啊啊~”,瞬间跌落屋顶,停在半空,上面传来苏羽棹咯咯的笑声,“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啊!”雅一念之间已把苏羽棹的祖宗十八代在心里问候了三遍,但是怒不能言,生生掉在半空,实在太恐怖,丫的,雅爷爷何时受过这等闲气,心里想着爷爷我决不能向这怪胎低头,便紧紧闭了嘴,全身大汗淋漓,无处着力,好不难受。
      不一会儿,苏羽棹在心里倒数,三~二~一,果然。
      “喂!”声音从下面传来。
      “怎么?”羽棹懒洋洋搭腔。
      “你,把我弄上去吧!”声音还是那么嚣张。
      上面没有反应。
      “喂!你!”雅暴怒。无奈小命抓在人手里,随即压下火气。
      “苏羽棹……”
      没有反应。
      “苏大侠……”
      依旧没有反应。
      雅郁闷,还要爷爷咋的,莫非怪胎的心思跟一般人不同?
      “苏美女……啊啊啊啊啊啊!”又向下滑了几尺。
      羽棹手持腰带,好不潇洒自在,腰带的另一端是个落难空中的嚣张少年,心里充斥着各种语言的粗口脏字。羽棹在奸笑的同时开始忏悔,是不是玩得太过了?我作恶的时候停不下来啊!可是人家那么小一个小孩儿被你这么折腾,经得起吗?不怕不怕,我也是在培养人才,好让我的整人技术后继有人啊!正在此变态脑内剧场上演得激烈时,一声细小的摩擦声打破了平衡,羽棹几乎不用辨认便知道,有人在楼下,不幸踩中了雅扔的西瓜皮。
      羽棹瞬间警觉,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外面溜达,而且下面那人一直在屏息隐藏,这么做,一定是不想让人发现,那么不想让人发现的理由就大有深意了。羽棹马上往下跃,却忘了雅还在空中,于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双人跳楼惊现。
      百尺繁华如瀑,淋漓飞腾。
      光影交错。
      雅已是疯狂状态,哇哇乱叫,病急乱投医他还想得起叫一声,“苏大哥,哇哇……”下一刻却跌在羽棹怀里,两人一起下落,羽棹笑,“好弟弟!”眨眼落地。两人滑向走廊,羽棹铁臂一伸,抓向黑暗,捞出一个邪肆妖异的姬随舟,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他往回塞,好像这样后者就会消失似的,姬随舟好笑的看着他的动作,嬉皮笑脸地贴上去,“小猴子!想我没?”同时雅在他怀里仍是乱叫,拼命挣扎,口不择言,连XXXX都骂出来了,羽棹立在中间,头痛欲裂。
      半秒后,羽棹惊觉不对,立即滑进院子,这里还有别人!身体快过思想,在草丛里搜索,一脚踢向右边,一掌对出,黑衣人显现身形,显然措手不及。姬随舟即刻欺身上前,动起手来,两人飞快地对着掌,瞬间已是几十招。
      月光透亮微凉,碧青青地笼罩在两人的手掌腿脚,衣绸摩擦起伏,带起流星般的光。羽棹越看越心惊,也越看越佩服,想姬随舟在九山十八寨的地位是从何而来,今天仔细看看,才知道准是他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姬随舟使刀,腕力灵活惊人,连对掌也带着刀法的凛冽大气,善以掌侧直击,锋利若刀,四周游走,早已脱离了刀法的框框,羽棹看着看着有些自恋,哦,原来他在学我。而那黑衣人,不出意外的话,必是袭击侍卫之流没错,可是,打不过姬随舟,不善掌法又不带武器,内息绵长,性子隐忍,若在部里的分工,必是探子,那么能够袭击侍卫的不是他,这么说他们是有组织的,两人以上,并且能够躲过我的眼线的,必是早已混入的奸细啊。
      羽棹仔细回忆,却发现一缕不易察觉的香气,随即面色端凝。
      夜安然立在众人背后,姬随舟灵活跳动,身影修长挺拔,只见他清浅一笑,嘴角是莹莹的月光,黑衣人愣神,便被把住左手脉门,咔嚓一声后跟着痛苦的闷哼,姬随舟的眼神闪着妖异的光,蓄满真力的右掌便要拍下去。
      “慢!”羽棹大喊。
      姬随舟停,转过头来,羽棹顿时觉得这人竟然连飞散的发丝都是充满着诱惑的,满天繁星下,凤目高挑,柳眉吊梢,下巴尖削,身形优雅地侧倾着,黑发如瀑,唇若丹朱,嘴角一勾,极尽绝艳妖媚。
      碧海青天夜夜心,取得云绡作锦裳。
      张扬得不知何年何月。
      羽棹回过神来,却是雅乘机拧了他手肘一圈,羽棹瞬时痛得面容扭曲,嗷嗷乱叫,立即松手,不料雅下地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扑上来狠狠踩了羽棹一脚,顺便擂了一拳,羽棹痛苦大呼,正要出手,却被对方紧紧捉住了右手,突然咬住,少年的眼中满是不服气的光,羽棹心里怒火蹿起一丈高,却斜瞥到那黑衣人正转身欲逃,立即重击雅后颈,用力掷了出去。
      下一刻就后悔了,再怎么说那是一个大活人啊!
      姬随舟发现羽棹是个很有喜感的人,跟小孩打完仗后,就把人家扔出去当暗器,重要的是是个失准的暗器,幸好自己早就避开了,暗器重重摔落,黑衣人一溜烟逃跑,小猴子在暗器与逃跑的黑衣人中踟蹰不前,不知先救人还是先追敌。
      羽棹咬咬牙,回身去查看雅的情况,心里打着小鼓,却看少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状若死尸,急了,冲上前去,想要把他翻过身来,却被诈尸的雅突袭成功,雅扑倒了羽棹,开始毫无规律的拳打脚踢,嘴里叫嚷着,“怪胎!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欺负你雅爷爷!怪胎!”拳头落到身上,脸上,羽棹顿时觉得无比耻辱,竟被一个小毛孩子戏弄,用力挣扎,突然身上一轻,只见雅被姬随舟轻松提起,扔到一边,接着他自己扑了上来,化身为超龄幼童,死死黏住羽棹,四处乱蹭,嚷嚷着,“小猴子,你好可爱!”,远处雅锲而不舍地扑身上前,却被姬随舟一次次地推走,羽棹也是不断挣扎,无奈身上那人力气太大,心中泪如雨下。
      场面一度失控。
      这个月夜,十分热闹。

      月光清朗。
      那人在月下疾走,身影高大。
      面前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山神庙,红漆剥落,旧木腐朽。蛛网结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灰尘静静歇息,透过那蛛网,是开裂的窗框,蓝幽幽的光郁郁结结洒下。
      山神的塑像早已失去了色彩与细节,只有勉强的轮廓,依旧黑魆魆高耸耸的站立,模糊得怕人。
      那人甩开衣襟下摆,踏入正殿,只听一阵兵器醒动之声,很轻微,但是惊人的齐整。四周什么都看不见。
      真正的黑暗之师。
      就连空气都是静得令人窒息。
      附近没有虫鸣,没有鸟啼,没有月下的风吹动草丛的沙沙的声音。
      一只细长的手伸出蓝幽幽的区域,微顿了一下。
      随即又是一阵兵器安放的声音,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松懈下来,却也是整齐划一。
      那人大步朝前进,像是打定主意这群人不会动他,他渐渐走入月光下,正殿天花正中有个大洞,漏下了大团的浮游的光,模样俊美,面容深邃。
      那双眸子深如涧泉,写满了坚定。
      “师兄,”饮灯道,“不许动萦絮阁。”声音在静滞的空间引起激荡。有微小的回声。
      “不然如何?”一个声音从黑暗的最深处婉转传来。那声音委实难以形容,金属般的冰冷,却又偏偏低沉地直直压入人的耳膜,像是熨帖的细致的酒。
      “不然,”饮灯敛了眸子,“我会千方百计阻挠你,至死方休。”
      “哈。”一声短促讽刺的笑。“真是我的好师弟。大业方兴之时,你躲得好,如今,居然甘愿与整个珞华宫作对?”
      “应是不应?”饮灯站的直直。
      “做梦!”话音落,银光闪,势若闪电,扑向饮灯,饮灯急速后撤,向上一跃,那银光竟也紧紧跟随着饮灯,拐弯向上,像是拥有生命般。仔细看,那是一把小小的铁锥,后面连着一个细长铁丝,切割空气,带起一阵阵惊人心弦的破空之声,流畅若琴。饮灯双唇紧闭,在房梁,门柱上接力,四处躲避,那铁锥快得吓人,瞬间本来就破烂的屋内四处支离破碎,浮尘遍地飘扬,饮灯倏地跃起,向下直冲,双掌截出,却生生停在半空,不敢动弹。
      那铁锥正准确地停留在他的颈后,差一寸便没入。
      停了片刻,那铁锥慢慢软了下来,像是引导饮灯跟着它,饮灯落地,面上隐忍,刚走一步,突然感觉右后脚跟一阵剧痛,马上栽倒。那铁锥竟深深插入饮灯脚跟。月光下鲜血直喷,竟也带着诡异的蓝色。
      非常人能忍受之痛。
      果然。饮灯心道。师兄不可能轻易放过他。那是一个能让对手尝到最大限度的痛苦的真正的心狠手辣之人。
      他抬起头,有人慢慢走来,下一刻却到了他身边。
      “师弟,”那声音似无实质,却贴着饮灯的耳边暧昧喷出,像是毒蛇吐出的芯子,此刻却让饮灯疯了一般的想逃离,一只手抓住了饮灯的伤口,饮灯恐慌,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下一步,自己的这种认知快要把他逼疯,“你从小就是废物,如今让师兄帮你一把,让你成为彻底的废物吧!”他猛然戳入了饮灯的伤口,鲜血四迸,饮灯大吼,撕心裂肺。
      “好师弟,”珞华宫主抱紧饮灯,温柔地询问,“现在,告诉我,为何不能动萦絮阁?”
      饮灯挣扎在一波一波疼痛的浪潮,满头大汗,眼前渐渐模糊,只觉得月光实在亮得太耀眼,睁不开眼睛了。
      羽棹。羽棹。
      正在此时,一个黑影掠入,迅速夺下了饮灯,在他身上抢点几处大穴,止住了血,看情形,没有惊动外面的人。
      珞华宫主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丝毫移动。
      寒斯夜,磷火如织。
      光晕渐渐散落,月光迷乱。
      珞华宫主跪坐在地上,只觉得胸间能量乱窜,猛然间,什么爆裂开来,他马上拜倒,显然受到重创。四周散落着金属碎片,和细细铁线,原来是他的武器被毁。
      那人抱着饮灯,慢慢问道,“灯儿,为师也想知道,为何不能动萦絮阁?”
      地上,珞华宫主不动,道,“师父,徒儿认罚。但没有人,能够阻止我珞华宫的大业。即使是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清狂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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