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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会议匆匆结束,楼下的大厅只剩坐在沙发上的西蒙和辛西娅两人。
      辛西娅。西蒙深不可测的双眸看着她杂乱如鸟窝的短发,他从沙发上起身俯视着她。从今天开始,你要记住你的新名字——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辛西娅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感到生僻而不适应。擅自改名让她心情糟糕。
      你不必排斥,在随后的几百年或是上千年中,只要你还活着。可能要不断更改姓名,去适应变迁的人类社会。西蒙冷冷地转身,走开大约一尺远,背离着辛西娅。但他完全洞悉了辛西娅内心的不愉悦。
      西蒙。辛西娅注视着他的背影。我今后该怎么活下去?,是不是和你们一样,每天都要依靠杀害无辜的苟活吗?
      长久的沉寂后,西蒙竟然仰面轻声笑了起来,但可以感受到笑声中,却浸满无奈和嘲讽的情绪。辛西娅,你告诉我什么是苟活你以为自己最独一无二,最无辜可怜吗
      哦,我忘记现在你叫伊莎贝拉。随即他补充道。
      我上楼去了,现在想一个人安静会儿。辛西娅不想同他再插科打诨下去,她需要冷静。
      伊莎贝拉,长老给我分配了一个任务。
      辛西娅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回头看着声音的发源地。什么任务,还需要我这个一无是处的贱民的配合
      教你如何作为一名布鲁赫族的吸血鬼,安全且从容的生存下去。西蒙深不见底漆黑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散发出熠熠闪烁的神秘光泽。那就是——如何杀人。
      少年嗜血如命的本性,在此刻原型毕露。
      辛西娅轻蹙眉头,说实话她至今没杀过一只鸡鸭,更别说人类这样庞大而智慧的生物。即使她能咬牙手刃无辜的人类,但也可能被人类反杀和捕获,她不确定自己幼稚这样强大的能力。
      你忘记在月圆之夜,与狼人厮杀的时候的勇敢无畏了吗伊莎贝拉,这不可不像你的作风。
      西蒙,你是怎么做到可以看出我内心真实想法的?
      这是我的异能,现在的你当然做不到这样。
      因为你,吸食了大量的鲜血来供养你的异能吧西蒙,别小看这区区人类,我们也只过是他们的分支罢了,最终都会回到原点——我们注定会消亡。
      西蒙昂首睥睨着辛西娅,他的傲慢显得有些无礼。你是预言家?哪来的把握笃定吸血鬼终究消亡。
      没有任何生命是永恒的。吐露真言的辛西娅似乎很有底气。
      先不说这些。所有的死人都由你们经手吗?民间传说里,被黑猫跳过的死尸,或者被吸血鬼袭击咬死的人或是背叛东正教的死者都会成为吸血鬼吗?
      不,那是人们臆想出来的招数。西蒙的手指在下巴上轻轻刮了刮。真正意义的吸血鬼是经过初拥而来的。
      那我呢,西蒙,我算哪门子吸血鬼?辛西娅的问题步步紧逼。
      我说过了。他不屑地笑笑。是个“贱民”,不过你仍然有和我们一起生存的权利,只得看你的能力与运气,伊莎贝拉。
      辛西娅幽深的眼底不免浮起失落之意,原来她此刻处于布鲁赫家族的吸血鬼们的最底端,最为弱小无能的一员。
      你用不着这样灰心丧气。在当我们家族还在德国定居时,那里的人们对吸血鬼十分忌惮,常常将死者以斩首的方式,来扼制吸血鬼不断的产生。西蒙的目光游离在黝黑的窗外。不过,除了阳光和银器对我们能有一些杀伤力。十字架和大蒜,圣水以及木桩,镰刀和铁钉都无法令我们恐慌。
      这样一来,这群人数庞大的吸血鬼,的确在不停迁徙居住地以确保处境安全。辛西娅半闭着眼,默默思肘着。
      不过还有一物。西蒙哽咽着停顿半晌,眉眼一沉。狼人。
      狼人辛西娅挠挠头,她迷惑地注视着眼前满面愁容的男子。可是狼人很好对付,不是么?对于我这个根本无法发挥吸血鬼异能的“贱民”来说,都这样简单。
      提出疑问的同时,辛西娅还不忘冷幽默暗讽自己头上,被莫名其妙冠以的这个不光鲜称号。
      不。西蒙打断了她不断升起的疑问。狼人可不是一般的存在。虽然它们愚蠢庞大笨重,但依旧克制不了骨子里狂暴,嗜血,残忍的本性。它们酷爱吃人肉和动物肉,惧怕强光和银质器具——这会令它们丧失战斗力,同时也是吸血鬼的宿敌。
      那么吸血鬼为什么怕这个所谓的“狼人”呢?
      这些低贱的畜生和奴隶,只要咬上皮肤的任何一处角落,都会致死。
      西蒙的面颊越发扭曲狰狞,刀刃般锋利的尖牙在嘴角厮磨。鱼肚般惨白的,薄如蝉翼的皮肤上,浮起层层青筋的纹路。病弱的少年霎时化作一头凶猛丑陋的野兽,跃跃欲试地对外界发出攻击的信号。
      他似乎对这个凶猛的生物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伊莎贝拉,所以你知道那天你犯下什么错误了吧?你几乎要害死我们家族的所有成员。
      啊?辛西娅不由扶额,支支吾吾半天讲不出一句话。
      罢了,量你也找不出理由来敷衍。
      辛西娅紧咬表皮干燥的嘴唇,这个家伙一副轻蔑的模样可真叫人不爽。
      那么西蒙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没有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最后她还是屈就于现实,迟疑的,恭敬的询问他意见。只是辛西娅的脚非常不应景地迈了出去。
      你能上哪儿去?伊莎贝拉,今时不同往夕,不允许让你为所欲为地随意走动。
      那还要我怎么样?坐在这破沙发上同你侃天聊地么。辛西娅瞪着他,碎片似的火光在她眼底燃烧。
      西蒙看着这张因不耐烦如纸团似紧皱的脸,竟然噗嗤笑出了声。
      伊莎贝拉,你是不是忘记了,长老派发给我的重任
      他顿了顿。不过,这也是你——作为一只吸血鬼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下去的必备条件。
      西蒙苍白得近乎残忍的脸颊,隐藏在瀑布似乌黑水润的长发下,表情显得极其郑重其事,甚至可以说凝重非常。
      辛西娅已经厌恶西蒙不断给她灌输的激进想法,但看在他如此重视这次任务的情况下,耳朵还是勉强接纳这些约束她自由行动的话语。
      好我答应你。辛西娅垂着眼,有气无力地把垂在地毯的裙摆往上提了提。
      去二楼换套方便出行的衣服和靴子,穿着拖拖拉拉的睡衣怎么能执行任务
      辛西娅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慢腾腾的脚沉重地踏上陡高的阶梯。
      走快些!现在你得听从我的命令。西蒙阴沉着脸,他对辛西娅毫无警惕性的态度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大声呵斥道。
      辛西娅被他激昂的怒斥吓得浑身一激灵,匆匆攀爬上二楼,急忙赶路的姿势滑稽可笑,跟那些个战乱中那些像过街耗子般四处乱窜,灰头土脸的难民如出一辙。更别提父亲故来,要求她像淑女那样保持优雅走姿和窈窕绰约的风度。这类苛刻的要求,现在统统抛之脑后,一扫而空。
      该死的西蒙,让我颜面难存。等我强大以后,瞧我怎么收拾你!
      片刻后,辛西娅忍耐腹中死灰复燃的怒火和燥郁的情绪,再次匆匆下楼的过程中,西蒙的责备又在耳畔响起。
      速度这么慢,像你这种插科打诨的人,搁在从前的战争中撑不过一秒便人头落地!
      西蒙,你至于那么严厉吗?辛西娅忍不住反驳道。
      西蒙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了肚。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会议已经结束了,不是吗?一位身材曼妙的少女从暗处探出了身体,不过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饱满如蜜桃似的脸颊带着涉世未深的稚气。那身豆绿色的蕾丝纱裙,将辛西娅的视线转移过去。
      可能也是个三百岁的少女,谁知道呢辛西娅脑中不免迸发出这样怪异想法,目光重新转移到自已紧紧包裹在自己身上,那难看的,紧紧收缩的黑色胶衣。
      西蒙,你到底背着我在干什么坏事呢少女盯着杵在一边僵硬的辛西娅,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已经蔓延上攻击和抵触的模样。
      快去睡觉蕾娜塔。总是在黑暗里游荡对你没好处。西蒙脚步轻快向那少女走近,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却俨然一副宽厚慈父的架势,还伸出手掌在她的圆脑袋上轻抚摸。
      言语间敦促的姿态无时无刻不在泄露着两人亲昵却神秘的关系。
      短时间内,她接受到的讯息大量地繁殖成长,多得无以复加。错综复杂的吸血鬼世界令她哑然无语。
      她是谁?少女并不打算给辛西娅台阶下,她伸出玉笋似白嫩的手指,咄咄逼人地指着她的鼻头。
      辛西娅无所适从地吸吸鼻子,她的目光从那位名叫蕾娜塔的少女身上,慢慢游离到西蒙的后脑勺,那无助渴求的眼神分明是在寻求他帮忙解围开脱。
      这不关你的事,蕾娜塔。半晌后西蒙毅然转身走向辛西娅。
      他猛地牵起辛西娅一只形状丑陋怪异的手向门外走去。
      西蒙,你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个女人?蕾娜塔气得跺脚,火焰在她眼中迸发。
      这场面尴尬得令人咂舌,辛西娅用力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压着嗓子低语加以眼神示意。你怎么不说话,西蒙?
      西蒙没理会她无聊的疑问,硬拉扯着她的手腕,张开硕大沉重的蝙蝠翅膀,光速逃离这座成日被恐怖阴霾笼罩的古堡。
      在夜幕中,辛西娅被死死揽入臂弯,穿梭过重重诡秘的森林。她低头注意到此时的西蒙,肢体已经被粗糙的,沟壑纵横的黑色皮肉和密密的短绒覆盖,完全脱离正常人类的躯壳,俨然是一只体型壮硕的蝙蝠。朦胧的月色穿透浓雾,已经变得微弱至极,但不减凉薄的寒意。在他的轻微抽搐的雕塑般的脸颊,隐约透着密集的血管的翅膀上流淌纵横。
      西蒙你....
      闭嘴!你知道什么他发出骇人的低吼。
      那女孩是人类吧,我察觉到了。
      西蒙扭过长满黑毛的脖子看着辛西娅,转瞬他向下坠去,离地面仅剩大约两米的距离时立即松开揽住她的利爪。
      啊!辛西娅被狠狠摔到泥泞的地面上,发出疼痛的闷哼声,一边揉着摔得酸涨的屁股,一边对着空中徘徊的蝙蝠发出呐喊。西蒙!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说实话就要被无端惩罚吗?
      淤泥边浅浅的水潭倒映着她稍显狰狞的脸。
      她紧皱着眉心,抬目盯着这只在灌木丛间不断低飞旋转蝙蝠,在不远处沉默地收起了翅膀。
      但西蒙姗姗来迟,这只未被驯服的野兽行动方位琢磨不透,以至于辛西娅无法得知此人身在何处。
      辛西娅已经对这个任性妄为的蝙蝠失去所有信任,只得默然环顾着被漆黑的墨色包裹的周围。
      寻找到出口,指不定能从这方圆几里荒芜人迹的鬼地方逃出去。
      她缓缓将自己的身体从烂泥路挪移到野草地上,深入骨髓的疼痛感叫她的小腿忍不住痉挛。
      夜幕中星罗棋布,惨白刺目的月宛若厚重的冰霜凝结高悬,凄冷得近乎瘆人的微光穿过异形干瘦的树枝,斑驳的树影落在藏匿着无数惨戚戚虫鸣的灌木丛,吞噬幼小生灵的危险重重的沼泽地。这片遥遥无际的森林被笼罩在一层可怖诡异的恐惧中,仅仅连稀薄的空气中浮动的血腥味攀爬蠕动在鼻腔中,都不自觉让涉足于此的探险者产生各种毛骨悚然的呼救,以及妖魔爪牙破碎的黑影的幻觉,似乎潜藏匍匐在黑暗的野兽,随时可能会瞪着通红的双眼向你扑来,撕碎你脆弱的□□吸食你的血液。就连不畏刀枪的铁血壮汉都为之颤抖哆嗦,在被可怖神秘的迷雾支配的人们,心中波涛汹涌泛滥的紧张不安如被猎鹰寻觅身影的白鼠,仓促得无处遁形,无头苍蝇似的在网络密集的洞穴,山坡,湖泊里毫无逻辑地乱窜。
      你不觉得自己烦人吗,伊莎贝拉?倏忽间,他再次恢复人形,这个病弱模样的少年迅速移动到辛西娅面前,轻蔑地俯视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孩。
      你刚才为什么要把我从空中摔下来?她吃痛地起身,动作像酩酊大醉的酒鬼蹒跚。还有,辛西娅才是我的名字。
      这重要吗?西蒙无所顾忌地抱着手臂。对于我来说,你对我的态度比你这贱命更要紧,你的任何行动都要经过我的允许,这是长老布置的任务。
      我没必要被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牵着鼻子走!说罢辛西娅头也不回地转身,步履凌乱地向暗处走去。
      你给我站住,辛西娅!在布鲁赫轮不到你这贱民对我指手画脚的。
      我也没想加入你们这破邪恶组织,为什么要委屈求全地取悦你们这些妖魔鬼怪?
      辛西娅停下伤痕累累的脚。淡漠地回答西蒙无礼的吆喝,此刻她决心已定要离开,便无所顾忌地抛下那满脸阴霾的少年。
      她匆促地,马不停蹄地深埋进黑暗之中,就像再次被钉入狭窄的木棺中,不同的是,毕竟如今她只是只身份低贱的蚊子苍蝇之类的动物。在荒无人烟的阴暗森林能获得广阔无垠的自由感,黝黑神秘的丛林似乎才是她的归属地。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胡乱地在淤泥和杂草中悉悉索索地穿梭,一团团重叠昏黄的浊云搅动着苍穹下,那些眼冒红光的蝙蝠和乌鸦撕扯着嗓子盘旋,似乎在追踪这个落魄少女踏过的痕迹。
      辛西娅被尖锐刺骨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她逐渐感觉体力不支。舔舐着干裂的嘴唇在荒野中漫无目地踱步,一边抬目透过形状扭曲的枝桠,那一簇簇白雪飘落在她发丝间裸露的头皮,和早已面无血色的脸颊上。
      偏僻的地理,迷宫般错综复杂的泥路让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在不被觉察的暗处,也许潜伏着饥渴难耐的妖精和鬼怪,它们正露出明晃晃的尖牙利齿,呲牙咧嘴地窥视着辛西娅背后光滑的皮肉。
      我到底该怎么找到出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终于怀揣着干涩的喉咙重重地倒在了诺大的草地中,以一副再也无法苏醒的可悲可耻的模样。
      嗅觉灵敏的秃鹫很快意识到,这散发着香气的垂死者的来源。这只猛禽扑棱着强壮的肉翅迅猛地从遥远的西方钻出来,越过几座被森林覆盖的丘陵。直到达到离他仅仅一公尺的樟树。便把一双脚死死地抓紧着柔弱的树枝。直勾勾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草地上奄奄一息的辛西娅。
      我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的,何况在这荒郊野岭.....她虽然心里不断地这样暗示着,但因恐惧瑟缩颤抖的身体依旧欺骗不了自己。
      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任何血液。辛西娅被饥肠辘辘折磨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自己这副愈来愈羸弱的身躯,她似乎可以听闻身体里频繁的,不安的响动。一想起在西蒙面前意气风发,毅然决然的愠怒状,她的心头莫名涌上一阵难以忍受的悲愤和羞耻。
      在阖上眼的瞬间,她看见那只在等待中,不耐烦地在半空中反复扑棱着翅膀,它锋利的喙像只横冲直撞的羽箭朝这垂死的身体袭来。
      辛西娅使劲浑身气力顺水推舟滚动身体,不想那只秃鹫竟然吃了个空。它霎时似乎拥有了人类的情绪。火冒三丈地带动着庞大健硕的身体拐弯。那阴沉的双目被愤怒的火焰点燃,这只鸟兽身上狂暴残的气势似乎能将山川江海吞噬。不依不饶地再次对辛西娅发起猛攻。
      面对这样危险的处境,她业已没有一丝气力还击,只有依靠不断在茂密的杂草里闪躲和翻滚这样投机取巧的办法维持现状,祈求着作为牧师的父亲能护她周全。
      伊莎贝拉!
      在她绝望之际,这声尖厉的怒吼将其拽回现实。并瞬间将暗潮汹涌的黑暗粉碎,而潜伏在重重树影里的鸟兽们,识趣地以光速逃离这危机四伏的不祥之地。
      没有生物不觉察到,一场关于生死的血腥战役即将在此地拉开帷幕,蝙蝠和秃鹫将上演一场史无前例的厮杀。
      那对黑油油的,布满黑色短绒毛的翅膀从辛西娅蜷缩成一团的躯干飞逝,遮蔽住本就被云雾遮盖得无比惨淡的月色。
      西蒙!辛西娅望着头顶雨伞骨架撑开薄膜似的双翅,竭力向那只低空盘旋的巨大蝙蝠发出求救信号,但那声音似乎微弱得不如聒噪的虫鸣。
      你怎么会在这里?没人听到她奄奄一息的低喃和抽泣。西蒙,你快走!
      而名唤为西蒙的蝙蝠,由于极差的听力障碍并没听从少女的规劝,相反,他被血色浸染的双瞳泛滥着未知的怒焰,与往常保持缄默和防备状态大相径庭。
      辛西娅只有哑然失声地看向在高空交战的生物,在激烈的战斗面前,她的身体已然一团无用的腐烂的肉泥,因此她为自己丝毫帮不上忙而深感内疚。
      这只丧失理智的蝙蝠已然面目狰狞,他眼底无法窝藏的愤怒,呲咧的嘴已是蓄势待发。
      但意想不到的是,短短几分钟之内已经分出胜负,西蒙每一次进攻几乎都是微弱无力的挣扎和与冒险。它被残暴凶恶的秃鹫划破皮肤,即使四处乱窜都无处防御。
      在这个强悍对手惨无人道的撕咬之下,西蒙瞬时皮开肉绽。一滴滴浓稠腥甜的血液坠落在辛西娅的嘴角,顺势流淌进她皲裂的嘴唇。
      秃鹫已不想再也蝙蝠纠缠不清,它将攻击对象转向陷入晕厥的辛西娅,那双在黑暗中窥伺猎物的血色眼眸,比乌云更为深沉的翅膀分明是朝向她。
      尝到血液的辛西娅从漫长昏死的状态中稍微稍微清醒过来,使得这个年轻的血族成员尚存一丝余力,就在她艰难起身的一刻,霎时眼前被庞大的阴影笼罩。
      快滚开!蝙蝠刺耳无比的,金属质感的嘶吼几乎贯穿她的双耳。
      辛西娅在捂住双耳的瞬间,突然回忆起死亡前从没听过蝙蝠的叫声,并打心底认为这种长着翅膀老鼠似的生物古怪恶劣的,仿佛是另一个恐怖世界的产物。
      蝙蝠抓起刚站稳的辛西娅,并为她挡住可以堪称秃鹫致命一击,于是,秃鹫完全不吝啬他强势之处,刀刃般锋利的爪让它的半只翅膀血肉模糊。
      这道惨重的伤痕为蝙蝠的逃窜再次扣上一道坚韧的枷锁。
      蝙蝠暗自决定放弃了这场没有意义的斗争,它趁秃鹫沉浸在教训它的极乐中,携着辛西娅转弯,飞进黝黑茂密的森林之中。
      辛西娅的右臂在空中胡乱甩着,蹭到那道触目惊心的裂开的伤口。
      她立即收拢手臂,但上面温热的血液黏糊糊的粘染上她的皮肤。
      西蒙。辛西娅以试探的口气询问它的伤势。你疼吗?
      蝙蝠发出吱吱的叫声,它显然在刻意压制着剧烈的痛苦。
      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辛西娅只能垂着脑袋,她感到得忏悔并且丢尽颜面,死人是不需要面子的,但她莫名在乎这层薄如蝉翼的人情世故。
      片刻,蝙蝠抱着辛西娅直直地从空中坠落至地,原本就是低空飞行,所以她控制住发出更为骇人的惊声尖叫。
      蝙蝠化作了人形,他的身体布满密密麻麻如鱼鳞的伤痕,血液在迅速在胸膛上的衣襟,袖长的脖颈蔓延,开出朵朵艳丽的蔷薇。
      西蒙的眼皮颤抖着,他不断口吐鲜血的惨烈模样开始让辛西娅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
      我不知道吸血鬼会不会自然死亡还是长生不老,但这世上所有的生物,都会因为猛烈的攻击身负重伤,所有的生物都将殊途同归,那就是死亡,生命永远无法达到永恒的境界,即使是强大的吸血鬼或是狼人,都将面临死亡的难题。
      光和热,攻击对于我们这些窝藏在黑暗里,靠吸食人类血液存活的生物,是二次死亡。
      辛西娅扛起西蒙被血液包裹着的沉重的身体,那座被荆棘围绕的城堡就在不远处,就这样慢腾腾的挪过去,大概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她在忍耐那两颗兽性大发的尖牙,西蒙嘴角不断有血液渗出,吸血鬼自身的血液本是上等的佳肴,在方才的长途跋涉中她已是饥肠辘辘,并消耗大部分体力。
      就在离城堡仅仅只有十几米处,一群饿狼似的蝙蝠从破窗口纷至钻出,涌向这两个狼狈不堪的血族。
      为了几滴血液,他们不会连同类都不放过吧?她心里不免咯噔一声。
      辛西娅突然觉得这些吸血鬼确实泯灭人性,连最后的良知恐怕都被血液的支配之下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就在她正准备扛着西蒙转身之际,被所有落地化作人形的蝙蝠们包围。
      “把她抓起来!”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冲出人堆,摆出怒不可遏的姿态,颤抖地指着辛西娅的鼻头,大声嚷嚷着。“你们都看见了吧?这家伙把西蒙弄成什么样了?”
      说罢,辛西娅迅速推开昏死的西蒙,向这堵被吸血鬼砌筑的墙冲去。
      在被已经被眼前幻象蛊惑得神志不清的人们面前,谈何理智?
      “别让她跑了!这个罪该万死的叛徒,非得把她活剥喂狗去!”“拉夏尔!快过来抓人!”“捉住她!”“果然嘛,我第一天就觉得她不对劲,原来是个叛徒。”“狄拉这个废物还把这种祸害拖回来,也该罚。”“明明是拉夏尔的主意,怪我干嘛?”
      男人女人嘀咕声,辱骂声,嘲讽声混成一片,聒噪刺耳,不比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小商贩和年迈妇人逊色。
      没几分钟,辛西娅摔倒在布满荆棘枝条的灌木丛,蹒跚的脚步凝结此地,市区活力的□□宛如一具静谧的人形玩偶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被几十张模糊的,狰狞的,愤怒的,讥讽的面孔赤裸裸地注视着1。
      我是不是又要葬身在荒郊野岭了,这次不仅连棺材板都没有,可能骨灰都不剩吧......
      辛西娅望着夜空那轮似乎被冰霜冻结的月,嘴角漾起一抹凄苦无奈的笑。她闭上疲惫的双目,静候被痛苦环绕的死亡。
      “把她拖回去交给长老!”

      “是!”
      “又错过吸血的好机会,况且再怎么说血族的血都比人类优质吧。”“真是可惜。”“算了吧,我才不喝这种叛徒的污血,脏了我的嘴。”“不如送给狼人垫肚子得了,这种人留在城堡里,一定天天鸡犬不宁的。”“哈哈哈哈,是个好主意。”
      “你们在干嘛?”那个名叫蕾娜塔的少女出现在众人身后,看样子她并没有听从西蒙的话去休息。
      所有人停止了交谈,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这个鬼魅幽灵般的女孩。
      “小姑娘,看看你心爱的西蒙吧,看看他被破坏者伤害成什么鬼样了。”吉泽拉噗嗤一笑,眼神示意包围着西蒙的吸血鬼们让路。
      西蒙!蕾娜塔的眼泪从一双大眼睛里滚出,呜咽着大叫。“你们对我的西蒙做了什么!”
      “区区人类,哪来的底气对我大吼大叫!”吉泽拉的笑冷到了极点,她猛地揪住女孩洋娃娃般的金色卷发。“西蒙要是死了,你就是我的下一顿晚饭。”
      “我要杀了你这个恶心的女人!”蕾娜塔拼命挣脱吉泽拉拽着自己头发的手,眼底满是愤怒和委屈。
      吉泽拉的指甲却变得如刀刃般尖锐,刺破蕾娜塔尚且柔嫩的手心。
      这个少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极度恐惧让她倒地,害怕得蜷缩起瘦弱的躯干。
      而势在必得的吉泽拉,则是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嗅到少女新鲜血液气味的吸血鬼们,瞬间停止了一切纷乱的思考,脚步不由自主地向蕾娜塔这里挪来,他们舔舐着嘴唇,白森森的尖牙蠢蠢欲动泛着刀刃般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即使在这片浓郁的黑暗下,也丝毫无法掩埋猎物皮肉和脂肪下汩汩涌动的芬芳。
      他们依仗着俊秀,美艳的皮囊诱骗了多少青年少女,在恐怖的食欲诱惑下变得丑陋不堪,发出欢欣的,震耳欲聋的嘶吼和尖叫。分明是披着人形的野兽。
      辛西娅以为自己将要被五花大绑抬到火堆上烘烤了,直到听闻到异常的响动。
      她在吸血鬼们被狂乱的夜风吹起的衣襟下看见一闪而过的蕾娜塔,她那张被惊吓过度而面无血色的脸蛋,身体则像筛糠那样哆哆嗦嗦。
      辛西娅浑身解数地站起,捡起身边粗壮的树枝向那些被欲望支配的吸血鬼们袭去。
      “她怎么又醒了!”在一只吸血鬼倒地后,身边那个立刻注意到事态的异常,不可思议地向后看去。
      然而这没有任何防备的回头,又是狠狠的一棒子。
      这次所有的吸血鬼统统回过神,怒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你们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算什么?有本事过来抓我啊!”她死死地瞪着这群泯灭人性的野兽,狂妄地放声大笑,在往森林深处奔跑前,不忘向被吓得全身疲软的蕾娜塔眼神暗示了一番。
      但实际上她自知不属于聪明过人的那类,当然在身体处于极度饥饿和疲惫的情况下,脑颅内犹如一团浆糊,为了挽救危在旦夕的蕾娜塔,连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在西蒙苏醒之前约等于死尸,绝不可能再帮助她脱离险境。辛西娅只有一路向前奔跑着。
      然而那群豺狼虎豹并不是什么好摆脱的东西,成群结队的蝙蝠在她身后盘旋,吱吱地叫嚣着,嘲弄她的无能。
      那种令人绝望的无助感,像密密麻麻的蛆再次攀爬上班她颤抖的心。怎么办?除了草地上那些失去韧性的断枝残木和尖锐的荆棘条,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用于攻击吸血鬼的工具。
      更何况,她自身已是野兽中的无名小辈之一,根本不敢靠近明火这类心生畏惧的东西。
      没有任何办法,只有一直向前奔跑,直到飞跃这坚不可摧的牢笼。
      辛西娅。
      在她闭眼无头苍蝇似胡乱飞奔的途中,吉泽拉的声音不远的前方响起。
      别跑了,你怎么可能逃得出我的视线。吉泽拉轻蔑地瞟了这个狼狈的少女一眼。你这蝼蚁不如的贱民,以为自己已经拥有那种逃离血族手掌心的能力了吗?
      辛西娅看见这个令人心烦的女人,马不停蹄的脚步终于再次停滞。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那群吵闹的蝙蝠很快紧随其后,再次包围住她。
      你,把西蒙弄成这样的惨状还有脸皮回来,请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再来和我犟嘴。吉泽拉几乎没有正眼瞧过她,仿佛这是有辱颜面的一件事。
      他变成这样我也不愿意,但他身上的伤痕不是我造.........
      不是你是谁?马脸丹尼尔打断了她的“辩词”,他那张难看的面孔依旧严肃地耸拉着,眉眼间被杀气盖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我告诉你,你这贱人要是让西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第一个将你碎尸万段!他的恨意简直要冲破身体。
      请问秃顶先生,你们到底怎么证据确凿是我干的?辛西娅并没有被他仿佛能吞噬宇宙的双目威慑到,反而被那几撮稀疏的卷毛逗笑。
      你!丹尼尔显然被气到无法组织语言,紧紧咬住薄得几乎内陷的嘴唇。
      既然你们都咬定我故意把西蒙弄成这样,那么我是间谍卧底,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个弱鸡杀了?辛西娅始终微笑地着看着哑然无言的众人。
      如果我没记错,之前有人说过吧,只有长老才有猎杀同类的权利。
      对,你说得的确没错。一位神秘男子出现在她眼前。在这种局面出现有些唐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西蒙布拉尼克的哥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真是你伤害了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对她一顿威胁后,他却轻松地笑了起来,但眼睛却从没涣散地从她身上转移。
      这名一头浅白金长发的男子,与弟弟不同的是,这双清浅比剔透琉璃,纯净白雪,浩瀚星海更胜一筹的绿宝石似的眼眸,竟然有着不符形象的孩童天真气息,萧萧肃肃却糅杂着温柔。
      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你来插手。吉泽拉一把拉住他层层叠叠的花边袖子。
      您先回去吧,天很快亮了,这种破事交给我来处理。
      他举手示意吉泽拉躲开。
      你们用不着这么客气,相互推脱吧。辛西娅大胆地走至他面前,盯着那双在暗处夺目的眼。你好,我叫辛西娅。
      我是新来的贱民。说到这句时,她扭过头与吉泽拉已然愤愤不满的视线交汇。
      我可以肯定得告诉诸位,西蒙的伤不是我干的,但必然脱不了干系。你们可以把我关押回去了。没等那男人做出应答,辛西娅便抢了话,并自觉地伸出已然伤痕累累的双手。
      还挺有自知之明。嗤笑了一声。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丹尼尔突然从嘈杂的吸血鬼中窜出来,一把拽住她本就伤痕累累的胳膊,力气好似一头未被驯服的野牛,横冲直撞,冒冒失失得叫人讨厌。
      以你这点水平绝对玩不过我,劝你老实安分点。
      别管她怎么想了,先把她带回去给长老处置吧。吉泽拉撇了撇嘴,转身径直向前走去。
      于是,辛西娅麻木不仁的手脚和躯干,被一层又一层沉甸甸的铁链捆绑,它们将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囚犯,束缚得动弹不得,举步维艰。即使如此,辛西娅依旧被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额嘴脸催促着,在森林的清晨里浮浮沉沉的,湿粘得牛奶似的白雾里踱着散漫的步,冰冷的露水在锁链壁面上凝结,她仿佛错综复杂的树枝空隙里,眺望到远处好似巨蟒神秘花纹的,蜿蜒的,顶处堆积着白雪的重重山脉,仿佛耳畔那些恶毒的目光和冷嘲热讽皆烟消云散。
      遥不可及的山脉藏匿在涂抹淡淡光晕的云雾里,像是她理想中的家,被轻纱似的薄雾环绕,飘着缕缕炊烟,微微颤动的树林背后镀上金色的,温软的光芒,如天堂那样曼妙绝伦。于是她的耳朵只听见似有若无的,清脆悦耳的虫鸣和鸟叫。
      我来到这世上,是为了见阳光。
      如果无法得以兑现,请让我被温暖的光和热,爱的温柔乡灼烧,在波涛汹涌的江海里灰飞烟灭。
      但她知道,这象征着美好的,光明的一切都在消逝,作为一个血族中身份最低等的贱民,只能让自己在黑暗里堕落,而一切不公正和屈辱看似不能接纳,但在求生面前显得那么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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