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好》殊致姩姩

1、不愿下山

　　仙人们居住的地方，大概便如此地吧？整日烟雾漫漫，日月青山为伴。入耳声声鸟语，映眼处处风情。
　　此地名为君羡山。
　　以前，叫大雾山，顾名思义，终日弥漫着大雾。在世人眼里，这大山一年也见不得几日清晰的面容，就如同终日带着面纱的女子，让你看不得她的真面目。附近的人畏惧这片终日蔓延着雾气的山林，相传里面有数不尽道不出的妖怪在此修炼，寻常人家只要进入这座山便会迷失在雾气之中，消失在山中。传出来的故事很是邪乎。
　　可莫戚怀却完全不理会沿路人们的劝解，独自一人走入山上，消失于雾里。半年之后，他从山中下来，惊倒众人，被称“神人”。从此，这山更名为“君羡山”，成为莫戚怀修炼之地。
　　莫戚怀打小修炼，早便是得道高人，却又无心进一步修炼，时常四处云游行善积德。在外自报家门的时候，只是提及“君羡山”，这山便逐渐有名了起来。如果遇到有缘的孤儿，莫戚怀便带其上山，传授修心身法，教他们降鬼怪之道。“君羡山”的名声越来越大。

　　不过，今晚的君羡山特别安静。耳边连风声都没有，莫拾音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莫拾音已经跪在师傅屋前整整一个白天了。那双腿早已然没有了知觉。
　　累，肩上好重。明明也并未负重，却像被什么压住了一般。
　　可是不能放弃，咬着牙也得挺直。双手的轻抖似乎已经出卖了她的极限。
　　秋寒露重，天一黑，雾慢慢模糊了一切。抬头往上看一眼，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了呢？面纱早就沾满了水气，背上一阵阵寒气，透过衣裳，泌入心扉。
　　雾愈加浓。一呼一吸都裹着寒气。可眼前的屋子却依旧没有声响一丝光亮。
　　到现在，莫拾音的耳边还在不断重复着莫戚怀的话：“阿音长大了，要下山历练了。”那轻冷的话语仿佛像寒夜里的一阵阵过堂风让莫拾音的心一阵一阵的抖。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下山!师傅怎可以用自己的心思来揣度她呢？君羡山一直是她的家，每天醒来看着小枕月依伏在自己的枕边，然后到药园整理自己精心照料的药草，如家人一般的师傅，还有九个师兄师姐们，这一切都如梦幻般那么美好！她禁不住轻抚上自己的右边脸颊，那道早已浅淡的疤痕一直都提醒着自己，现在的幸福是多么不易，她怎么可能想离开这里！
　　明明师傅也没有让她下山的打算，也从来没教过应对山下生活的任何功课，怎么突然就这么说？他明明知道她也不如师兄师姐他们自是一身本领，而她却连自保都不得。怎么突然就让她下山历练了呢？
　　一边想着，满是委屈，止住的泪又不争气地跑出来了。

　　有脚步声接近……
　　那浅浅的脚步声，莫拾音细听便知是莫玖别来了。
　　“阿拾”，莫玖别轻轻唤莫拾音。
　　莫拾音似乎一点也不想理他，极不情愿地带着鼻音“嗯”地轻声回他。
　　“又哭了？”莫玖别带着心疼的口吻，慢慢蹲了下来。
　　莫玖别的脸慢慢在莫拾音眼前变大，她的泪更是涌得厉害，声音又软又低，“玖哥哥，你能进去跟师傅说吗，阿拾哪都不去。阿拾对着天地发过誓，这一辈子都陪在师傅身边，誓言又怎能不做数呢？玖哥哥，能不能跟师傅说，我不下山？啊？”说到最后，莫拾音忍不住拉着莫玖陌的衣袖，用恳求的眼神抑头看着他。
　　“阿拾乖，看面纱都给你哭湿了。”莫玖别把拾音的泪轻轻擦，无奈越是擦越是掉，“看把这双眼都给哭红了肿了”。莫玖别是真的心疼拾音。“腿麻不麻？我背你回屋好不好？”
　　“玖哥哥，你就帮我说说嘛！我真的不要下山。”莫拾音不死心地继续说，一双带雾的眼看着莫玖别，黑夜中，那双眼更显得无辜可怜，双手一直扯着莫玖别的衣袖。
　　“唉，”莫玖别长叹一声，“师傅决定的事，你知道我们都不能反对。更何况，师傅闭关了。”
　　“师傅闭关了？”一听莫玖别的话，莫拾音便慌了神，泪挂着脸颊。一脸不相信地盯着莫玖别。
　　“对，闭关了。我看你跪着也没用，才过来的。”
　　“师傅怎么会无端端就闭关了？” 莫拾音一边慌乱地说，一边想站起来去确认。可是跪了一天的腿根本不听她的使唤，猛然一抬腿，眼一黑，头重腿轻地往地面冲去，眼看要头往下倒，幸好莫玖别一把抱住了想倒的她。
　　“不相信？那我背你去看看。”说完莫玖别一个转身留下个背。
　　莫拾音自然地手环过莫玖别脖子，往前一扑，莫玖别就把她背起来，大步往前，门一推。
　　果然，屋里悄然一片，冷清。师傅不在，连床榻也是整齐完全没动过。
　　“玖哥哥，我一直跪着，没看到师傅走出来，他怎么可以不打招呼就走了？”一边说着，莫拾音的泪又有渗出来的意味。
　　“傻阿拾，他只是没跟你打招呼。”
　　“他要躲着我吗？真的要赶我走吗？”莫拾音忍不住哭出来的声音，那声音真的一点也不好听。一抖一颤的。
　　“阿拾，师傅不是赶你走，他……”
　　莫拾音不等莫玖别说完，就急急说到“那为什么要我下山，还要我去一年！”
　　“阿拾，你不着急”，莫玖别叹一口气，“师傅说了，阿拾长大了，总得去看看山下的世界，不能总待在山上。玖哥知道你不想也不愿去，阿拾，你怎么会觉得师傅在赶你走呢？一年的历练，很快就过去了。”
　　“我知道师傅疼我，”莫拾音还是止不住哭泣，“可是玖哥哥，我……”
　　“阿拾乖，”莫玖别背着我，仿佛许多年前那样，背着莫拾音走在山间，一步一步走得极稳，轻声哄道，“不哭了。”
　　“玖哥哥，我一个人下山，我好怕！”莫拾音把头低低地侧贴在莫玖别的背，声音低低的。
　　“玖哥知道你怕，阿拾啊，你长大了，总得去见见世面的。”
　　莫拾音最后还是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她把自己的脸埋在莫玖别的背，声音从莫玖别的背传出来，呜呜的，显得特别压抑。看过去，她肩膀抖得厉害。不一会，就泪湿了莫玖别的衣裳。莫玖别背着莫拾音慢慢走在山间上，轻声哄着她，一步又一步，稳稳地，像极了哄孩子睡觉一般，在山间流转着他低沉的嗓音与慢慢低下来的啜泣声。
　　莫拾音看不到莫玖别微红的眼眶，也没听清莫玖别那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