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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定局 ...


  •   龙槿榆奔往宫城深处。
      一路所见,满目疮痍,她不久之前才见到过的城楼夹道上,伤兵遍地,血迹斑斑。她步履飞快,已经耽搁了太久,想要赶在他们走到凌君颂面前之前追上,她近乎用上了轻功。
      不论凌君颂布置了怎样两败俱伤的罗网在等着,她都应该和她的朋友们站在一起——意识到自己是这样想的,龙槿榆有些意外,她似乎心底里已经相信了柴霆和柴小玉的话。

      圣心殿外。
      最后一批死士,钢铁般伫立在殿门前。
      这一路都没有见到柴衡,那么他应该在殿内,和凌君颂还有柴嘉柔在一起,两方势力对峙着,没有人轻举妄动——龙槿榆赶到时,便是这样的场景。

      她的神色是与以往不同的,花如云一见便知,问:“怎么了?”
      龙槿榆定了定神,在他身侧压低声音说:“如云,我现在相信,昨晚柴衡没有说谎。”她顿了顿,在花如云瞬间严肃的眼神下,又道:“你可知道柴衡父子都中了蓼园子蛊?”
      短短几个字,宛如当头霹雳,花如云惊若木鸡,他一贯沉稳,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龙槿榆握了他的手腕,“好了,等我们攻进去,见到柴衡,一切就能清楚。”

      于是,一直以来都不曾冲锋在前的他,第一次率先杀了上去。
      他对事对人,哪怕是在这几天也都留有两分余地,杀伤之间,并非修罗屠戮,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所经之处,血雨成花,无人可挡,有他在前,郎永夜在中,凌清漪和夏瑾怀在后,虽仍是预料当中的殊死一战,但却平白有了底气和掌控。
      ——直到他们推开了圣心殿紧闭的殿门。

      宫中的宫人侍女似乎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往日侍从遍布的圣心殿如今空空荡荡,除了最上方坐着的凌君颂和柴嘉柔,竟是一个人也见不到。花如云站在店门前,耳目敏锐地察觉了一丝异响,当即伸手拦了身后正欲冲进去的人。
      凌清漪和夏瑾怀拨开人群来到他左侧,龙槿榆来到他右侧,于是,又是这一排四人。

      “柴衡在哪里?”
      花如云问。

      凌君颂面无表情地冷笑,恍如未闻。
      凌清漪看了看花如云,像是有些思索,她其实也有些疑惑,按照凌君颂的性格,断不会如此镇定,更不会有这样破釜沉舟的阴狠神情——除非,这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怎么不进来了?”凌君颂冷冷道。
      他说完微微垂了眼帘,眼珠飞速左右动了一动。

      花如云不怕他任何的埋伏,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埋伏才能如此沉着。
      除非…也不可能,蓼园子蛊想要种下并不简单,况且有凌清漪在,这并不算必杀之技。

      然而事情飞速在他们眼前清晰了起来。
      主殿两侧,出来了许多人。或者说,有许多人被挟制着,浑身颤抖地走了出来。
      凌清漪的面色,冷如寒冰。
      这是凌家皇室众人,男女老少,远近宗族,足有百余,空荡的圣心殿很快挤满了人,原来方才殿门前的并非最后一批死士,眼前这批才是,他们面如雕塑,手中刀下,随时准备取人性命。

      凌清漪的目光自宗亲身上一一扫过,有些她还有记忆,还有更多年轻后辈和女眷,先皇在时没有本支叔伯,他自己又只有一子一女,因此善待旁支宗亲,封爵赐地,教养后辈,为的是皇室族众丰渥,可以期待将来之事。可是现在,他们都成了凌君颂的筹码,这十一年间,凌君颂是如何对待宗族的,世人所知并非全部的真相,眼前才是。

      “清漪,”凌君颂微笑了笑,“你我是父皇仅有的子女,而现在你眼前的,是凌家宗族所有的亲人,你不为皇后解蛊,我不勉强,但是他们可都是姓凌的,你也不想今日过后,普天之下,你没有一个亲人了吧?”
      凌清漪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
      凌轻渺便在这时上前,道:“皇上莫不是忘了我?”
      凌君颂一顿,随即又笑:“噢,对了,还有南楚主君,只是,你本不该姓凌的,你父亲入南楚为赘婿,你,不配姓凌。”
      殿中一位老王爷浑浊着声音,颤颤道:“不配姓凌的人是你!”
      凌清漪心下一紧:“不…”
      老王爷已栽倒了。

      凌清漪怒道:“你,你…”
      “他们的性命在你手里,”凌君颂叹道,“清漪长公主何等豪杰啊,为民起义,可是到头来换来的是族灭的结果,你以后,可怎么面对父皇,面对宗族?”
      凌轻渺看向凌清漪,“长姐?”
      这实在算不得是一种抉择之境,这是一种生死之境。
      她一生做过许多选择,其中的大多数,都是向死而活,可如今,分明是无所谓生,无所谓死的境地。
      父皇若能看见,希望我如何做呢?她想。这是第一次,她渴望父皇能再教她一次。

      凌君颂目光扫过,眨眼间,又有三个死士挥刀而下,几声痛苦的垂死之声下,是一片横流的鲜血。
      “你可以慢慢想,我便慢慢杀,”凌君颂道,“清漪啊,不要让自己后悔。”

      凌清漪昂起了脸:“不必了,我想好了。”
      花如云道:“等等。”

      他并没有看凌君颂,只是一直看着柴嘉柔。“你能不能告诉我,柴衡在何处?”
      柴嘉柔死死揉着手帕,既不敢面对殿门外的人,也不敢看殿内的场景,听见花如云的话,几番抖着手,嗫嚅道:“我,本宫不知道。”
      花如云逼问:“除了凌君颂,就没有什么其他人值得你关心吗?”
      “住口!”凌君颂喝道,“废话少说!”

      “我要你放了他们!”凌清漪喝声比他更厉,“凌君颂,你听清楚了,我要你放了他们,我便也放了你,我会替你的皇后解蛊,只要你交出柴衡。”
      花如云转脸看她,像是有些震惊。
      凌君颂神色明显一松。他紧了紧握着柴嘉柔的手,“朕也不想如此的,朕也不想杀那么多人,都是柴衡,他一直在左右我,交出他,当然可以,我以后也不想再受制于人。”
      “我知道都是他的错,只要交出他们父子,我们便能向天下人交代,皇兄,我无意皇位,只要你愿意,你仍是唯一的帝位人选,”凌清漪一字一句,不知是说给谁听,“不要再拿族亲动刀,没有柴衡,我相信你能好好为君,至于他们父子,便在国人面前凌迟受死,以谢天下。”

      不仅是凌君颂,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凌清漪这番话,似乎让这一切的意义的变了。

      郎永夜忍无可忍,“荒唐,荒唐!”
      “住口。”花如云喝住他。

      凌君颂彻底轻松了,他若此时不相信凌清漪的话,当年也不至于令先帝为难继位的人选,可是他仍是那个他,残暴并不曾分向明智一点点。
      “好,我答应你,”他站起了身,“就让柴衡…”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声格外清晰的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打破了他自以为的成功局面。
      ——他的腰间,有一柄看似华而不实的匕首,却实实在在刺入了他的身体。
      “嘭”一声,他跌回了龙椅,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柴嘉柔。
      “你,你…”
      柴嘉柔浑身颤抖,满脸是泪:“不,不要怪我,你杀了太多人了,你还要杀我的家人,你…”
      “我杀人,我,都是为了你!”凌君颂脸上惨白,身体的痛楚似乎是其次,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是他视如珍宝的柔儿。
      “不是我,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若有人违背你一点点,你就要取他性命,清漪是这样,沈纪余和堂叔云也是这样,”柴嘉柔拼命摇头,“我宁愿死,也不要再成为你杀人的理由,蓼园子蛊是你一手设的局,你是个疯子!”她狠下心了一般,扑上去猛地将匕首更刺深了,凌君颂痛苦地大吼一声,随即又狠狠抽了出来,刹那间,反转刀尖,将匕首刺进了她自己的胸口!
      “我不要再当你杀人的理由了,我兄长和柴霆,也不该是你的卑劣和残暴的挡箭牌…”柴嘉柔剧烈地喘着,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这座龙椅,“算了吧,算了吧,这辈子,都是我害了我的家人…”

      殿外人涌了进来。
      死士们放下了刀——凌君颂活着,他们才是死士,凌君颂死了,他们什么也不是。

      花如云和凌清漪最先赶到了柴嘉柔身边,凌清漪想要给她止血施救,可一切都是徒劳,她张了张口,“…谢谢,你。”
      “不,用谢,我兄长,在乐华宫,他有苦衷的…”

      柴衡没有等到花如云。
      他所有的话,在昨夜如云楼门前,似乎都说完了。
      蓼园子蛊,他带着仅有的蓼园子蛊,连同他身体里的,还有齐弄秋当年最先养出子蛊的乐华宫,统统付之一炬。

      龙槿榆看着眼前这一切,牢牢抓住了意欲冲进火场的花如云的手。
      这便是,所谓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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