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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买卖 ...

  •   迟临想自己应该是睡着了的。
      浮在浅浅的睡眠里,隔着楼下烧烤店闹哄哄的划拳行酒的声音,却把那人在低矮的阁楼里走动的声音听的无比清晰:给他裹好被子,弯着腰走远,打了盆热水擦脸擦手,然后就是长长的静默。

      他在那。
      他闭着眼,迷惑在不合时宜的梦境里,但是,他就像醒着一般知道,滕远就坐在这一米来宽的单人床边静静把他看着。
      那人的呼吸紊乱得把所有混乱的情绪不打自招。衣服上传来长时间熏烤着油腻的食物的气息,闻着闻着,却是无比的心安。
      他在这样的安心里沉沉睡去。

      夹在耳朵上的那根烟已经被肢解的不成样子。烟草被一根一根抽出来洒在地上,烟纸团在手心里揉来按去。
      并不是有烟瘾的人,但是开着烧烤店,迎来送往的那些顾客偶尔抛出来根烟,站在烧烤架前和他扯淡,于是他也来者不拒,烟按在木炭上半晌就燃起来了。然而此时却想得很——四年里闷声不响,现在突然变成一块大石头砸下来,真当他滕远心理承受能力太好么?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衣一副模样?也曾是那么骄傲闪耀的人啊……

      依旧是烧烤店最忙碌的时段,滕远深深看了迟临一眼,想着再偷懒没准明儿杨成就要欺师灭祖自立门户了,于是轻手轻脚地下了这小小的阁楼。

      杨成这边翻着肉串,那边还准备开着燃气炒几个肉丝炒饭,他准媳妇赵媛媛一会儿上冰啤一会儿送生抽芥末,两人简直逗成了旋转的陀螺。但是这家烧烤店的正主滕远却丝毫不见内疚,嘻嘻道:“呦呵,这不是还忙得过来吗?”
      这没良心的话让正忙着找开瓶器的赵媛媛抽空出来瞪了他一眼。
      滕远摸摸鼻子,淡淡扯出个笑来,这轻淡的笑容在听到客人埋怨:“滕师傅你可算回来了,快去接手把我点的那三把牛油烤了,你徒弟烤的还欠火候”后便肆无忌惮地展开到最大。人吊儿郎当地过去把烧烤架上的肉串全都接了好让杨成专心炒饭,嘴里好不要脸地蹦出来话:“那是……老板我12岁就开始撑起烤架做烧烤,‘烤龄’整整十年。给不了您一口好的,这不是寒掺老子烧烤刷刷过的油么?”

      杨成不服气地嘟囔着:“可是我炒饭炒粉都炒的比你好。”

      岂止是好,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杨成依旧记得他刚来的时候见滕远帮人炒饭,开始的时候抓了大把的白菜,客人又吩咐多放点豆芽,于是又抓了大把的豆芽,就这俩东西下来就把锅占了大半。也实在是没办法,饭就给的比较少。后来杨成看见那客人把白菜上裹着的米饭颠落下来,一粒一粒地攒起来吃,实在受不了师傅这炒饭的手艺就从他手里接过了锅勺。

      但他师傅恬不知耻地解释你身为徒弟没有能超过师傅的一技之长,那老子收你作甚?教学相长教学相长,不就是相互利用,从对方身上得到些好处吗?
      杨成没回嘴,个半文盲比流氓还可怕。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师傅挂在嘴边的“十年烤龄”并不是吹来的。否则他当初也不会第一次来店里吃烧烤就下定决心要向滕远学这门手艺了。
      肉串儿三四把聚在一起成个小堆,烤架上足足有四五个这样的小堆。既要照应着这里的别烤焦了,也要顾及那里的要及时放香料补油了,普通人铁定会手忙脚乱。但滕远站在烤架前,吊儿郎当却游刃有余,真真当得起这小巷里毫不起眼的烧烤店的火爆生意。

      这不过是个普通的门面,烧烤架架在最显眼的门口,旁边是透亮的盛放着肉串的大冰柜,里面一些是放着各种材料的方桌,旁边支起个炒饭的架子,再里间就是塑料板凳和南方烤架桌子,冬天盖上方棉被烤火,夏天就撤下。水泥地板上有些油腻,里边的盛放也是让旁人捉摸不透的乱糟糟一通。门口支个红色的广告灯——非烧烤。牛肉串、蛋炒饭、烤鱼。
      这样的烧烤店能活下来,绝对是靠非人能及的味道。

      今晚滕远大发慈悲,凌晨一点就让他们准备收摊。
      他忙活玩自己的活后就好不容易捞来张有靠背的椅子,瘫在烧烤店门口,夹支烟,和慢慢吃完离去的客人道别,向新来的顾客道歉。
      照往常来说,凌晨两点左右会来很大一波夜猫子。滕远的脸迷蒙在他吐出来的烟雾中,那上面多的是往常见不到的沉郁,却丝毫不见那见钱眼开的家伙有丝毫心疼拜拜拒掉的生意。

      终于得空说说话,杨成一面把一堆空啤酒瓶一个一个垒在一起,一面问滕远:“师傅,楼上那位和你什么关系呀?”
      滕远这支烟的烟蒂都快烧到手指了,他甩在脚下用力碾了碾,然后伸手向杨成道:“管那么多做什么?来,给师傅搞支烟。”
      杨成摸摸自己的口袋,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赵媛媛说:“不成,我媳妇不让我抽。”
      腾宇悻悻收回手,对于别人有媳妇管这件事无端生出来些许羡慕。
      他已经很久没有人管了……

      一切事物都收拾好后,杨成骑着摩托带着他准媳妇回家了。路上两人吵吵闹闹,空旷的巷子在尽了人影后依旧残留着余声。

      滕远没来由地有些烦躁,但还是慢慢踱上了小阁楼。
      床上那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拥着被子呆呆望着窗外,发出来的声音有些嘶哑:“滕哥……”
      “醒了?身体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还是去一趟医院?”
      迟临把被子扯上来一些,盖住了唇角苦涩混合着狡黠的笑,“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呵,在烧烤店里说饿,这不是明晃晃赤/裸/裸的……请求么。

      毕竟是自己宠惯了的人,这是后也没修炼到能够开口拒绝的地步。但滕远到底刀子嘴,一面心甘情愿下阁楼忙活,却一面抱怨:“饿了不早说,都熄了火了……”
      迟临钻出被窝来穿上衣服,那念念叨叨的声音让他脸上浮现出些许名为怀念的柔光。

      滕远下去一看,炭火都是早就灭得连半点火星都没有了。何况就算有火,那人喜欢吃的牛油牛筋全都已经卖完了的。好在今天收摊比较早,还剩下两晚分量的米饭。他拧开煤气,掂了掂锅勺,说:“给你炒碗肉丝炒饭成不?想吃烧烤改天早点……”
      迟临本来倚在扶梯上,这么听他突兀地打断对话,笑了笑,不置可否。

      杨成说滕远不知哪里来的脸居然在卖烧烤之外还管炒饭,那简直是灾难。
      但他不知道,滕远炒的饭很好吃,很好吃。
      就像已经很少人知道,滕远炒的菜同样令人垂涎欲滴一样。
      他说他“烤龄十年”,但他自己烧火做饭的时间又何止十年。
      不过是因为淡了侍候灶火的心思,少了个要去嘘寒问暖的人而已。于是不知不觉,弄出来的东西渐渐少了那么多的惊艳,尚能入口,不遭人嫌弃而已。

      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炒饭的香气。迟临有些贪婪地呼吸着这样久违的熟悉空气,嘴巴不经大脑地蹦出来早就说惯了的字眼:“多点辣子,不要豆瓣酱。”
      他说这话的同时,滕远已经往锅里撒了一大把辣椒。

      往昔脱缰后奔腾而至,两人都疲于为尴尬的气氛粉饰太平。

      炒饭在盘子上垒成高高圆圆的一坨,勺子挖掉一角,香辣得宜的味道溢满口腔,不断勾得认定这个味道的味蕾心动。迟临埋着头吃,恍惚间有些害怕眼里会有湿润掉落下来。
      但是,什么都没有。从眼睛干涩到心里,什么多余的东西都不敢挤出来。

      “多少钱?”
      滕远坐在一旁看迟临把饭吃的干干净净,正有些晃神,没想到迟临来了这么一句。
      “啊?哦……8块。”
      迟临很快掏出来10块。
      滕远觉得自己这个晚上一直隐隐在燃着小火苗的血一瞬间凉个透顶,冻得他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迟临。
      他终究是接过那10快钱,但是打开自己的钱夹后才发现今晚真是很可以。
      又差了两块找零钱。
      他把钱递回去,闷声道:“算了吧,没零钱找。都熟人嘛……”
      一碗炒饭你也要和我算钱?
      这话他没说出来,因为迟临自己去冰柜那取了瓶农夫山泉,向他示意道:“加瓶水,正好。”
      滕远笑了,笑着看他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在深更半夜里猫着腰过了半关着的卷闸门,头也不回地融入小巷的夜色里。

      好得很。
      滕远胸口几经起伏后猛然踢了旁边的烤火桌架一下,那木桌的竖格支架瞬间断裂了两根。

      好得很。
      今晚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是个没眼力见的客人在人家收摊之后还来点了碗肉丝炒饭,吃完后当炒饭的人不存在般走了而已。
      这有什么?
      世上的老板和主顾不都是这样的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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