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雨祭江南》白孓

1、第 1 章

　　烟雨笼罩了整个江南小镇，平静的河面上泛着一层薄薄的雾。江心身着一袭青花瓷旗袍，端坐在河岸的青石板上，她把绣花鞋脱下放在身边，将脚浸入水里。已经入秋，河水也已经泛凉，可江心似察觉不到般呆坐着，眼睛向着远方痴痴地望着，却不找不到焦点。
　　一缕秋风吹过，吹开了别在耳后的白发。江心并不在意，任由它伴着秋风拂扫着自己的面颊。一滴浊泪自眼角滑出，滑过她瘦削的下巴，滴在她的旗袍上。江心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坐在这里，好像是
　　乔平华离开之后，也好像是那个断了胳膊的人来过自家之后。不过这些已经不要，重要的是乔平华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使是她坐在这块青石板上一生一世，乔平华都不会再回来了。
　　二十年前，江心二十岁。那时她的下巴虽跟现在一样瘦削，可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红润的脸颊，整天神采奕奕。那日午饭后，江心随母亲去河岸边洗衣服，她跟在母亲身后，梳着俩个麻花辫蹦蹦跳跳的，母亲笑她没有个姑娘家文静的样子，被小伙子们看到没人想娶她。江心倒是不在意，悄悄的吐了一下舌头。
　　江心坐在河岸边的那块青石板上，脱下自己的绣花鞋摆放在身边，赤着脚浸入河水里，走了一路，温热的脚丫浸入清凉的河水里倒叫江心打了个颤。正值夏日里，河岸边倒不是很热，江心看着母亲随一群大娘们在河边敲打着衣服，心里想着怕是母亲一时半会也用不着自己，这里这么舒服，就在这躲躲懒吧。心里想着，便伸了个懒腰，望起了天。
　　江心看着夕阳看出了神了，却不知母亲已经洗完了衣服，随着那些大娘们回家去了。当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消失了的时候，江心才意识到母亲把自己落在这了，她也
　　不关心，大不了自己回家罢了。江心把脚从水里伸出来打算晾干脚之后就穿鞋回家的。可谁知道，水里突然扑出一个人，这下好了，脚没干，身上倒也湿了。
　　江心没好气的甩了甩头，抹了一把脸，这才看清河里站着的这个人只穿着一条裤头，怀里还抱着一条大黑鱼。而这个抱着鱼一脸懵圈的人就是乔平华。江心吓得大叫一声赶忙捂住了脸。乔平华看见自己对
　　面的姑娘这样的架势，这才发现，河岸边的水不深，只没住自己的小腿，而膝盖以上对于面前的姑娘来说简直是一览无余，乔平华也慌了神，忙对着姑娘说对不起，
　　自己却手足无措，还傻傻的抱着那条鱼站在姑娘对面。
　　江心听到他说话，也没动，手也没放下来说：“你是谁家的后生，这样无礼。”
　　乔平华听着姑娘搵怒的声音，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解释说“姑娘不要生气，我只想捉这河里的鱼，不曾想会冲撞了姑娘。”
　　江心听这声音倒也是彬彬有礼，悄悄地把手移开一条缝，可是透过手指缝，江心看到他依旧是那个样子，顿时又把手捂的紧紧的，没好气的说“你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乔平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哦哦哦的跳上河岸，从一颗松树后面拿出一个小包袱，掏出里面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穿了起来，江心又偷偷地的把手指移开一条缝，发现他正背对着她穿着衣服，看着那人慌慌张张的样子，江心偷笑了一下，发现那人穿好了，又急忙合上指缝。乔平华穿好衣服后，又从包袱里掏出件布衫在手里拿着，走到了江心身边，他看江心还是那副样子，便蹲在了她的身边，倒觉得有些不好
　　意思了，他挠了挠头对江心说：“姑娘可以把手拿开了。”
　　江心听到他的话，把手缓缓地从脸上拿下来放到了膝盖上，却盯着河面并没有看他。乔平华抖了一下手里的布衫，把它披
　　在江心的身上，说：“太阳落下去了，要起风了，有些凉。”
　　江心并没有说话，乔平华以为江心还在生气，便又接着说“今日的事对不起姑娘了。姑娘想怎样罚我都行……”
　　江心听他越发着急，心里想着自己再不说话他恐怕要说到后半夜了，不由得笑了一下，心里说了他一句真是个傻小子然后打断了他说：“我要回家了，这件布衫还是给你吧，我家不远。”
　　乔平华一听要把布衫还给他，更加着急了，连忙摆着手说：“姑娘的衣服都湿了，还是披着吧。不然着凉怎么办。”
　　江心听他说话愈发想笑，这数九的天气，怎么会着凉呢，不过江心也不想跟他耗下去了，再不回家吃饭母亲就该着急了，便由着他说：“好吧好吧，我穿着就是了，那明天午饭之后还来这里，我把它还给你。”说完江心转过身就跑走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回来，不怕被水鬼抓去啊？”江心是伴着母亲担忧的数落声进的家门，不过江心也不去理会，兀自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听到这关门声，母亲的数落就又出来了“
　　你这丫头，说你两句还生气了？你不吃饭呢？”
　　江心并不是生气，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还披着一件男生的布衫，这母亲看到又得跟母亲解释，自己已经够累的了，可不想再去费这些无用的口舌了。
　　江心不去理会门外的数落，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把这件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扔到门口的盆里，又把乔平华给自己的那件布衫叠起来放在自己枕边这才准备出去跟母亲打照面，可手扶到门栓上一顿
　　，又跑到镜子前梳了梳自己的头发，这才打开门出去。
　　她跑到母亲的房间门口，可并未进去，半个身子倚着门框，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嘿嘿，嘿嘿嘿，妈，还有饭嘛？饿死了。”
　　母亲坐在床沿正在给弟弟补衣服，听到江心的的声音，母亲白了她一眼，唉地叹了口气说：“你们姐弟两个都不让我省心，你弟弟跟别的小孩子打架，你又准备彻夜不归，你们俩个什么时候能不用我管？”
　　江心知道弟弟又闯了祸，便不再搭话，讪讪地转过身往厨房走去。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江树眼泪汪汪的跪在厨房门口，江心停在江树的身边，斜着眼问他：“这次
　　又跟谁打的？”江树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回答说：“郑先生的儿子，他说他看到你在河边跟光着身子的男人讲话！姐，是真的吗？”
　　江心扬起手就要打他，江树吓得闭上眼躲了一躲，可并没有挨上自家姐姐的一巴掌，他悄悄地睁开眼，看到姐姐拿着两个馍馍蹲在自己面前，江心递给他一个说：“偷偷吃，你再跪一会，一会我来救你。”自己拿着另一个馍馍进屋去了。
　　乔平华拖沓着脚步回到了家，看到父亲坐在家里的窑前面咕噜咕噜地抽着水袋烟，他从厨房里拿出一个木盆，从缸里倒出一些水到盆里，然后把怀里的黑鱼放到了里面，父亲听到水声，头往大门处偏了偏问：“平华回来了？”
　　乔平华从厨房走出来，说：“爹，我在河里抓了条黑鱼，听说鱼汤和鱼眼能明目，明日我就给你熬鱼汤喝。”
　　父亲笑了，手指了指院子中央的石磨，又
　　继续抽起了他的烟。乔平华看到石磨上放了一碗粥一碗菜，菜上还放着两个馍馍，就坐在石磨上看着父亲吃了起来。
　　晚上，乔平华躺着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想着今天下午的那个姑娘，这么多年没见了，她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还是那么的活泼可爱。乔平华笑了，可是今天下午她并没有看他，会不会认不出他亦或是已经把他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