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诡星辰》brightness

1、馄饨面馆

　　去年四月，某个阴天的中午，我在赛车的赛场外遇见了一个小学同学，彼此有十多年没见了，都有点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问他：“你……叫……”

　　他笑着跟我说，他叫许之行。

　　过了一会我突然想起来，“好小子，你明明姓李！李之行！”我们便结伴一起去看比赛。

　　比赛结束后，我俩和新认识的其他大学的朋友坐了辆班车，到达附近的街区，准备吃个饭回学校去。

　　我对这片街区相对熟悉，很久以前来这里吃过二楼的一家馄饨面，还算好吃，虽然我给大家介绍了这家，但他们都更愿意在一楼找餐馆吃——去二楼的人很少，而且一楼近。

　　实在是太饿了，没多说什么。

　　我一个人上了二楼，老板热情招呼我，我点了一碗馄饨。

　　他打了一个记录单撕给我，转身进了后厨，我找着地方就坐，想着一楼餐馆看上去就油腻腻的，二楼人少但是收拾的干净，觉得楼下的几个朋友吃亏了。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我拿到的这张收据有点不对劲。

　　似乎有点太长了。

　　上面是机打的时间——好像有许多，上面写了什么？去年二月到现在六月，只有廖廖几行。

　　一次是2017年2月16日，一碗馄饨面，一碗馄饨。
　　一次是2017年4月20日，也就是去年我来这里的那一次，叫了一份馄饨面。
　　一次是2017年12月，有两个记录。

　　再就是今年2月一次，再就没有了，我心生疑窦，虽然在二楼营业但附近还算繁华，饭的味道也不差，也有其他品种的食物，为什么没有人来吃？

　　而且……老板为什么要把馄饨面的营业记录给我呢？不会是他没注意吧。

　　疑窦丛生，我背起包准备放下钱就离开这家店，和朋友们汇合，但是突然一个想法蹦到我的脑海里，我仿佛被操控了一样，走进后厨。

　　后厨的隔门上罩着一块白布，上面像所有小店一样都有着无法洗净的油渍，黄腻腻的，我用手里拿着的保温杯轻轻顺着风吹开的一角挑起后厨的帘子，放缓了脚步，往进走。

　　数排储物架，每个架子有五层，不像是后厨，倒像一个仓库，每排架子隔档的空间可以躺得下一个人……躺得下一个人！

　　我被我这可怕的想法震惊了，我悄悄的走了几步，远离我进来的入口，走进两排架子中间的通道，我想如果店主要回到外面，有更大的概率会选择一条靠近门口的通道，这样我们正面遭遇的可能性就小了一些。

　　我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同时小心地上可能出现的障碍物。

　　这个老板到底在搞什么？

　　我逐渐走到了距离声源地很近的架子附近。

　　我向四周环顾，缓缓蹲下，向后挪一点……向右挪一点……从一个困难的角度，看到了——我看到了什么，我捂住嘴！避免自己发出声音！

　　一个面对我的头颅，脸色青白，与我平视，眼睛茫然无措的睁着，就好像还有一声来自黑暗的疑问未能抒发，墩在冷冰冰的钢铁架子上。

　　我没敢再细看，但又实在是该死的好奇。一家馄饨铺子还能用来做什么？

　　绕过头颅的对视，我向下再蹲一点，看到店主背对我站着。我的视线被架子所阻挡，从而不能看到他的肩膀以上。

　　我不敢再往上抬头，只从这个缝隙里看到店主仿佛在鞠躬，他在对谁鞠躬？！

　　就在这时，我的余光被一个东西吸引，可我却不敢往余光的方向看去。因为，我好像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它在向我爬过来！

　　我强忍住内心的恐惧，慢慢向空地挪，到达两排并列的架子中间的通道。

　　我什么都不看！转身拼命的往前跑，脚在地上踏出了哒哒的声音，但我心里的恐慌几乎让心跳到嗓子眼，快！再快点！我只想逃离这个充满死亡意味的地方。

　　我冲出了沾满油渍的白布，突然我的视网膜里映射出好几个人影，我吓的大喊一声，蹲在地上，抱住头瑟瑟发抖，不能行动。

　　可我的耳朵里传来一个男人笑着说话的声音：“嘿哥们，你没事吧？我们刚刚在下面转了一圈，决定一会儿去吃火锅。你要不要一起？”

　　我意识到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是安全的，我站起来，抓着他的袖子用嘶哑的声音说：“快！跟我走！别说话！”

　　他们可能是被我吓到了，顺着我一道快步往外走，我一手往桌子上放了我兜里有的所有零钱，一手拿走了那张机打的单子。

　　我们飞快的下楼，冲出街区，顺利搭上两辆出租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到了熟悉的大学城地铁口，我和李之行下车告别那三个人，没有再对刚才的事情发表什么看法，甚至一路五个人没有人说话。

　　我相信我的经历，不足以使几个刚刚结识的朋友信服，况且我也不知道怎样去叙述，毕竟我只是被吓到了，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如果店主并非有意做什么不利于我的事情，而我却因为偷偷跑进后厨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并为此跑单，我相信我放在桌子上的钱，应该足以弥补我的过失，也许他不会再想要找到我。

　　我这样想着，却完完全全不敢想那个逼真的、我直视过的头颅。

　　我告诉自己，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我只想过普通的生活，我不应该承受这些，这只是一次荒诞的经历。

　　我的小学同学与我一道——看比赛时得知我们的学校相邻，我跟他并排往回走。他仿佛忍了很久，终于开口问我：“刚刚你怎么了？”他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吓得拽着他们跑，他更想知道的是里面有什么禁忌。

　　我尽管憋了一路，也想找个人探讨我在馄饨店里的种种疑问，但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忘掉这件事情，不论它背后的真相如何，一定不是我能承受的重量。

　　于是我叹了一口气，说“别问了，去我们食堂吃饭吧，不是吃火锅嘛，食堂也有小火锅。”、

　　他连忙摆手，“吃火锅也就是刚随便说说罢了。刚刚一楼的炒面老板跟我们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说让我们去吃火锅，我们几个人听的云里雾里的，另一个兄弟不知道听懂了什么，他就带着我们上楼去找你了，本来我想了一下，可能你已经吃了……“

　　“你说那个听懂的人是谁？是x大的嘛？你有他联系方式吗？”他沉默半晌。

　　“有......这件事情很严重吗？”他一边掏出手机，给我发了那个带他们上楼的人的名片，一边问。

　　我立刻加上他的微信，备注：谢谢你救我。

　　我关了静音模式，调成震动，然后缓慢收起手机。
　　我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疑惑的神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我在走的时候顺走的那张营业记录，他仔细看了一下，问我：“哪个是你去的那一次。”

　　我指给他看，这个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对方接受了我的申请，他没有客套，第一句话说“我在x大对面的星巴克等你。”他仿佛知道我会找他。

　　我的小学同学似乎想不通他手里的这张纸有什么意味在其中，他说要跟我一起去，我满心还是刚刚的恐惧感，心里也是愿意要他一起的，于是我们坐车到了x大。

　　因为都在大学城，坐车也很方便，高校三号线就能到。我们下车到达了他说的星巴克，他坐在一个角落里冲我们招招手，旁边还有刚刚的一起的两个人——他们都是一个学校的。我们坐下，沉默了一会，第一次如此互相正视。

　　对面我加了微信的哥们，他叫江横州，他是x大机电系的大三学生，和他一起的一个是他的室友，王李，另一个是低一级的同社团学弟，简朴。

　　江横州又重新正式介绍了他们三个人后，我规规矩矩地说：“我叫江远道，长江的江，远道而来。”我的小学同学也介绍了自己，“李之行，w大经侦”。

　　不知道江横州和另外两个人说了什么，我明显感觉到他们的紧张。

　　一切的起点在于我，江横州示意我先讲述我的经历。

　　我点点头，陷入了阴暗的回忆，从我进店开始说起：“我走近那家店铺，里面没有客人，老板就站在柜台前面，见我进来就问我要吃什么......”

　　“等等，你说的详细一点，比如老板是什么样的，他的表情怎么样？”

　　“老板？老板就是......他瘦瘦高高的，脸色，有点差，他的面相有些愁苦，感觉很可怜。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店里墙纸上很多油渍，地板却很干净，后厨和前面是打通的，只有一个白布帘子，我点了饭他进去之后，我低下头突然看到桌子上有一张字条，就是这个......”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营业记录，只有几条营业的信息。

　　他们轮流传看了一遍，“我觉得有些奇怪”，我把当时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并说了我在店里的所见所闻，以及最后余光里的移动的暗影。到这里我就说完了我的全部经历。

　　江横州接着说：“当时我和王李到了一家炒面馆里，简朴也跟着进来的，他问我们‘我想上去找江远道，你们真的不吃馄饨吗？’”

　　江横州当时正对着正在门口炒面的老板，“他一下就停下了手里的锅，那个老板直接转身，没想到对上他的眼神，老板躲了一下他的目光，但是还是开口说‘那家馄饨面馆好久都没开张了，我也好久都没见过老板了，听说他们后厨都改造成小加工坊了，年轻人，玩完了还是一起去吃个火锅聚一下，别吃什么炒面馄饨了。’我当时听着他说的这话觉得特别奇怪，简朴和王李都没看他，我盯着老板看，他的脸色很差，但又强笑着，他摆了一个口型，我正觉得奇怪呢，但是一下就看懂了，正是‘救命’两字。”

　　简朴说：“当时江哥......横州哥转头就问我，那李之行在哪，我说他在砂锅店，横州哥说‘去找他，找到他让他上二楼，去他那个兄弟说的馄饨店。’横州哥停了一下，说‘我们吃火锅去。’我没敢停下，直接去了。”

　　李之行接着说：“我当时听的莫名其妙的，但是感觉可能出了事，赶紧钱一付就过去了。跟你说，当时我们在门口一站定，就觉得这个店不对劲，桌子很少，没有光线。店里只卖馄饨和馄饨面。也不知道你开始怎么就觉得很正常了。我们一进去，就看见你吓得魂飞魄散的跑出来，你知不知道，在你出来的时候，有一双腿也出现在门帘后面，我赶紧说话，说我们去吃火锅，那个人就没再出来。”

　　说到这里，我才真是吓得魂飞魄散！我的身上一阵寒意，我看向江横州，他点点头。

　　王李从沉思的状态脱离出来，他抬起头，问我：“远道，你真的觉得，这个老板有可能在犯罪。”他没有挑明，但我们都知道他想说的是杀人。

　　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知道。还有好几个问题没有搞明白，其实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深究下去了，我们以后都不会去那个地方，也几乎不再有可能碰上这样的店……我想我们直接翻篇吧……真的是一场噩梦……”

　　简朴不答应：“远道哥，我知道我没啥理由劝你，但是我觉得，像你一样的人进这家店吃饭的人一定不少，你们想想为啥写进记录里的营业量那么少，是不是人一进去就被绑了，我觉得……哪怕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救救后面掉进死亡陷阱的人，都算是积德了。”

　　王李说：“我们不如直接报警吧。”

　　李之行开口说：“我觉得……”“我觉得”江横州也开口了，李之行让江横州先说：“我们再去找一趟炒面店的老板，问问情况，再报警不迟。”

　　“我同意。”“我也想问清楚。”
　　“我也是这样想的。”

　　大家最后一致同意，我还是有点犹豫，那双库房里的眼睛像粘在我身上一样，一直没有消散 。

　　但是我们还是动身出发了，在第二天，我带着前一晚的噩梦和几个人见面，一起去了那个商区，这一天，我们来得特别早，店里没有客人，我们见到了炒面店的老板，要了六份炒面，然后叫老板坐过来聊聊天。

　　老板跟江横州用眼神点了点我，大概是问“是他吧”，我跟老板示意感谢，他摆摆手，“我不能跟你们唠，我不敢多说，你们也别多问，这事谁也管不了，多说一句都惹祸上身。还有小兄弟，有空了，去寺庙逛逛。”

　　我们也问了许多问题，但他就说了这么多。

　　这不是我们能触碰的地带，我们报了警，离开炒面馆，人海茫茫从此再也没见过那三个人。

作者有话说

　　不定期更新，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