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和bug比谁更不当人》秋古

8、小小少年郎

　　午饭照旧是清水煮挂面，众人胃口欠佳，吸溜面条的时候纷纷露出痛苦的神色，饭后的碗是陈阿姨刷的，她说她是家庭主妇，这两天再不表现得勤快一点，众人都要怀疑这是哪门子家庭主妇了，光吃不动，是贵妇吧？

　　饭后，席衡随口诌道，“吃撑了，出去消消食。”众人都懒得给他眼神，见无人阻拦，席衡十分愉悦地出了门。

　　原以为这次老丁没有跟上来，他一路上只觉阳光甚好，鸟语花香。等他施施然走到小区活动广场，背后才传来老丁憨厚的声音道，“顾老师，等一下。”

　　席衡知道线索又泡汤了，他兴意阑珊地撇过头，道，“有事吗？”

　　“有点……”老丁吞吞吐吐道，“是，是关于你的事。”

　　席衡有些讶异，“你有话便说吧。”

　　“是这样的，我找到关于你的线索了。”老丁道。

　　席衡：“为什么要和我说？”

　　“昨天你不是说已经知道呵呵的关键词了嘛？”老丁挠挠头道，“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告诉我她的关键词，我帮你保守线索。”

　　席衡道，“你威胁我？”

　　老丁悻悻一笑，“合作嘛，怎么能说是威胁。”

　　席衡：“那你先告诉我，你找到什么了？”

　　“是一本挂历。”老丁道，“昨天你不是来找过我嘛，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你关门后，我突然注意到门后挂着一本日历。”

　　席衡继续看着他，不作声。

　　老丁继续道，“本来我没在意它，因为之前我就见过那本挂历，但是，昨天它的日期变成了2005，这就有点不对劲儿了。”

　　席衡脸色微微发白。

　　两人坐在前一天的石凳上，午后广场上没什么人，阳光柔和地打在老丁身上，映照出他出神采飞扬的脸庞。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得到线索，语气和神态中都透着掩饰不住的昂扬，“.…..2005年的元宵节，是倒计时开始的第一天，红色的叉一直划到4月1日，本来我以为这就完了，可我好奇又往后翻了翻，发现5月1日那一天，被人用红笔圈了起来，边上还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爸爸回家……”

　　老丁说到激动之处，情不自禁地站到席衡面前，像个正义的使者在指证罪人。

　　席衡隐约看到，一个穿着青衣长袍眉间有轮弯月的大人正站在他面前，向他一拍案台，大吼道，“证据确凿，厮还不快快认罪！”

　　“噗哧——”席衡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他敛了敛神色道，“这算什么线索，一本破挂历而已。”

　　老丁没说话，从口袋掏出一张夹在透明塑料片的枫叶标本，“这是你亲生父亲送给你的吧。”

　　原本似火焰般艳丽的红已经褪成了淡黄色，薄薄一片，宛如蝉翼般脆弱。

　　席衡看着老丁掌心的那片枫叶，瞳孔猛然紧缩，只觉内心深渊处有什么东西被勾出来了。

　　然后，活生生的、残忍的划开。

　　从泛黄的塑料片里掉出来一张从信纸上裁下来的方形纸片，上面有人用苍劲有力的行楷写道：

　　亲爱的儿子：

　　小小少年郎，器宇何轩昂。
　　当今习文苦，来日化龙翔。
　　——永远爱你的顾老师
　　2004.4.1

　　“这是你父亲写给你的小诗，送于2004年4月1日，你的生日是愚人节。”老丁拍了拍席衡的肩膀，“好日子，大智若愚。”

　　席衡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尝试了几次后，他选择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

　　“你父亲是个人民教师，姓顾。”老丁道，“顾老师这三个字一定对你有很深的意义吧。”

　　席衡笑了下，“我姓席。”

　　“你父母早就离了婚，但是一直陪你到元宵节，那天晚上，你父亲告诉你，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不能经常回来看你，你很伤心，但并不绝望。”老丁缓缓道，“最近的假期是五一节，2005那年，五一节还是法定七天假，你觉得父亲一定能回来看你……”

　　“你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每过一天，你就在挂历上划掉一天，直到4月1日那天，你得知了父母离婚的真相，你知道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一定非常怨恨他，但你也想念他。”

　　“顾老师，你还在一直等你的顾老师吗？”

　　……

　　头顶的大片云朵飞风吹散了，那种柔和的橘色光线，照在身上，脸上，一种暖烘烘的味道。

　　石凳旁种着一颗高大的梧桐树，风将一片枯黄的叶子吹落到席衡的膝盖上，脱水后的梧桐叶摸上去干燥脆弱，却让席衡有了一种被宠幸的幸福感。

　　“能把标本还给我吗？”席衡道，“那是顾老师送给我的。”

　　老丁摇摇头，“这一片，是系统送给我的，属于你的那一片在外面的世界。”

　　他还固执地想要留下自己第一次得到的线索，他并不知道，属于席衡的那一片枫树叶，在八年前已经被他的第一任继父扔掉了。

　　八点四十多的时候，客厅就聚齐了人，余下的六个人男女比正好1：1，不自觉地形成了两个阵营，席衡、老丁、西装男主动坐到两侧的小沙发上，将中间的长沙发留给了三位女士。

　　九点一到，那道声音准时响起——

　　【下面公布今日淘汰选手，呵呵，呵呵，呵呵】

　　席衡：……总有一种被嘲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众人看向呵呵，这几乎成了一个日常的九点档狗血节目，暂时留下的人观赏着淘汰者或震惊，或悲伤的即兴发挥。

　　这次，呵呵没有像罗青那样抓狂，也没有像小念那般淡定，只是露出了一种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服从的怨念神情。

　　席衡望着她，突然觉得对方这幅模样有些熟悉，他想到小区楼下的麻将桌上，多少输牌的老头老太都是这副同款丧脸。

　　呵呵的离开席衡并不意外，自从昨晚他宣布已经知道了呵呵的关键词后，她就持续呈现出萎靡的状态，对游戏似乎也没了信心，上午开会时，呵呵竟直接浪费掉自己的提问机会，用来给她讨厌的陈阿姨穿小鞋。

　　呵呵离开后，席衡找到了石灵，劝说对方搬到陈阿姨的卧室，将她那件次卧空出来，以便留给席衡或者西装男。

　　石灵很爽快的答应了，“行，我看你跟Bill两个大高个成天挤小沙发，也够受得了，你们怎么睡着的？”

　　席衡心说，他面条都吃了七顿了，睡两天沙发算什么。

　　次卧空出来了，谁去睡呢？席衡看向西装男，“沙发，床，你选一个吧。”

　　“沙发吧。”西装男笑道，“我看你颈椎快不行了。”

　　席衡转了一天的脖子，其他人都看在眼里，没想到西装男竟能主动退让，把得之不易的床留给自己，席衡显得有些意外，他点点头，转身去往卧室的路上，又停下脚步。

　　“怎么了？还不想睡床了？”西装男玩味的看向他，“换我来睡，也不是不可以。”

　　席衡飞快道，“不是，我是想说，谢谢。”

　　.

　　这是一间男孩的卧室，墙纸是银白色，书架上没几本书，倒是摆着很多航空模型。

　　席衡大概只花了五分钟，就在衣柜里一件女式大衣内找到了线索——几张贷款账单，还是那种不正规的网络借贷平台。

　　账单中夹着两张照片，席衡一看便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那是两个女生手持身份证的裸体照片。

　　裸贷，是在进行借款时，以借款人手持身份证的裸体照片替代借条。当发生违约不还款的情况时，放贷人以公开裸体照片和与借款人父母联系的手段作为要挟逼迫借款人还贷。

　　当代不少女大学生陷入其中，席衡将照片翻过去放到床头柜上，开始研究起那几张贷款账单，第一张，姓名陆麒，年龄24岁，借款日期2018年7月12日。

　　第二张，姓名陆麟，年龄22岁，借款日期2019年1月4日。

　　两人身份证的前六位数字一样，姓名组成麒麟二字，这应该是是一对亲姐妹。

　　借款协议几乎是霸道条款，尤其是罚息要求：若借款利率小于或等于27.3%，则以截至当日未偿还本金为基准，以30%-借款利率为年化罚息利率计收罚息……

　　抢钱的吧。席衡心想道，他又将几张账单来回翻看了遍，确认没有遗漏掉什么重要信息后，他才神色沉重的去够桌上的那两张照片。

　　虽说席衡是个钙，对女性的身体并无性致，但好歹也是那么私密的东西……拿着照片的手都有些抖。

　　第一次看的时候他瞬间就移开了目光，并没有看清照片上女孩的脸，这一次他细细的观察，才发现这两人并不是其他人，正是石灵和早上吊挂着的跳楼女人。

　　席衡心中大惊，看来石灵被人以裸|照威胁是真，被人偷拍是假，这明明就是她主动铤而走险的套钱手段。

　　跳楼女人正常状态下的脸实为秀丽，比她的姊妹石灵好看许多，席衡又往下看了看，陡然觉得有些不对。

　　从脖子以下，两个人的身体长得一模一样，脖颈的粗细，肩头的弧度，锁骨的曲线……就算是两姊妹，也不可能身体长的完全一样吧，简直像复制粘贴。

　　身体相像也就罢了，连举着身份证的胳膊高度，角度，甚至拇指甲的形状，都完全一样。

　　这分明就是一张照片，打印出来了两份，只不过其中一份的脸被人换了，应该是用某种修图软件，比如Photoshop，P图的人技术还很高超，至少用肉眼看不来修图的痕迹，不然也不会蒙骗过网络借款公司。

　　那这个身体到底是石灵，还是跳楼女人的？席衡对照着身份证信息，推出跳楼女人是姐姐，石灵是妹妹。

　　身体的主人，拍下了自己手持身证份的裸|照，然后用修图软件将另一个人的脸移到自己脸上，换掉自己身证份的图像，这样，她便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进行借贷，就算追债也追不到自己身上。

　　如此一来，则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加害者，一个是受害者。

　　席衡更倾向于石灵是那个加害者，因为她先前编的故事里，指向性明显是“解脱”，假如她是借贷事件里的受害者，莫名其妙欠了一大屁股债，还随时有可能被散布出裸|照，即使那个身体不是她的，但其他人又不知道，只会鄙夷的骂她不自爱，拜金女。

　　拥有这样一个悲惨的经历，石灵的关键词则很有可能是“解脱”，所以陈述环节她应该有意避开这个选项，转而去指向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关键词，可是她没有，而是非常刻意的引导大家将其与“解脱”相连。

　　咚咚咚

　　房门突然响起敲门声，席衡第一反应，别又是西装男吧。

　　果然，那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客气道，“顾老师？睡了吗？”

　　席衡将线索塞进自己的大衣，又把鞋子脱下放到床边，才前去开门道，“有事？”

　　“换房吧。”西装男唐突的走进卧室，将外套脱下搭在床上，“你去沙发睡吧。”

　　席衡：这人有病吧！

　　“你说换就换？”席衡道，“凭什么？”

　　“凭我每天给你们做饭，一日三餐，你数数今晚是第几顿了？”西装男坐上床，已经开始拖鞋，“做人要懂得感恩，你说是吧？”

　　席衡说不过他，从床上猛地抽走自己的大衣，表情愤愤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还故意摔了下门。

　　“幼稚。”西装男小声道。

　　又睡回那个狭小的沙发，席衡窝了一肚子火，他恨恨地想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关于西装男的线索，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傻逼到底是何方妖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