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深夜的街道在寂静之余透露出往常不熟悉的一面，在这座并不像东京那样繁华的八线小城市，不过晚上十二点半左右周边的店铺就已全部歇业关门，还亮着灯的大概也只有夜总会或者酒吧一类的不适合高中生光顾的场所。路灯昏黄，半天没有看到一个行人。
原本在这样的晚上漫步街头该是一件很有意境的事情才对，但良辰美景绿谷都没有心思去欣赏，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饿。如果一定要加上修饰的话，应该是好饿，要死了。
他是半小时前被母亲从家里赶出来的，和他一起被丢出门的还有一句响得把附近几家的灯都炸亮了的吼声：“要是不好好想清楚你的所作所为，以后就不要回家了！”紧接着门嘭地一声关上，留他一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什么……外套，好歹一起扔出来啊。
想到这里绿谷打了一个喷嚏，吸吸鼻子惆怅地看向对面亮着的红灯。深更半夜的也没有人看见，他还是觉得不能闯红灯。交通规则之类的，不到迫不得已都一定要遵守，谁让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呢。绿谷骄傲地挺起胸膛，然后哆嗦着又迅速蜷成一团。
冷死了。还很饿。绿谷牙齿打着战，回忆起被赶出家门的原因，欲哭无泪。
根本就是个大乌龙——
他绿谷出久活到十六岁，不赌博不抽烟不喝酒，成绩优秀无不良嗜好，唯一不那么高尚的喜好就是当不良少年。这是他从小的梦想，也是从来没有放弃过的执念，为此他不顾母亲的一顿臭骂，把校服剪成破破烂烂的一条条，结果第二天被风纪委员拦在外面，好言好语就差下跪磕头才给人放进去。但仅仅这样不能满足他对不良的渴望，他还鼓起勇气决定去打耳洞。结果对方刚拿着打孔枪靠近他时他就怕得眼泪汪汪，到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被人赶出来。而就在今天，他完成了一件创举，一件从前只敢在被窝里悄悄想一下的事。
他染了一头绿色的头发。准确来说，带点墨绿的。
而这一天真正不幸的开始是从放学开始的。他斜挎着书包，一手插兜模仿其他不良走路的姿势一晃三晃晃出校门，然后在转角处拍了拍前面一个显然比他低几个年级的学生：“喂，你……”
那孩子吓得动都不敢动弹一下，眼睛瞪得溜圆盯着他看，这阵势把他也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愣是没继续往后说。下一秒，那孩子迅速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塞到他手里，涨红着脸转身就跑，一边号啕大哭。这一哭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绿谷攥着钱站在原地，还茫然不知状况，直到发现其他人偷过来的嫌恶眼神和窃窃私语。
“不是，我……”他先是一惊，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敢情是被人当成勒索的了！无奈并没有人会听他解释，最后他只能把钱交给了警察叔叔，忍受着怀疑的目光描述那个孩子的大致样貌。
天知道他只是想提醒那孩子书包拉链没关而已……
而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母亲揪着耳朵强行进行思想教育指导。他空着肚子很有耐心地等到母亲终于停下了已经哑掉的嗓子，然后在母亲摆出让他发表一下自己看法的表情的时候，希冀地抬起头。
“可以吃饭了吗？”
再然后……他就被赶出了家门。
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悲伤酸楚涌上心头，他在刚刚转变为绿灯的光线中踏上斑马线，仰起头忍耐委屈的泪水。
人生，注定就是这么艰难的。梦想，总是这么遥远的。但是只要坚持自己没有错误，必定能走出一条坦途。
这么一想之后他的心里好受了些，但给心灵喂鸡汤并不能满足他的实际需求。已经走过三条街了，还没有发现一家开着门的店。估计今晚大概是没希望了，绿谷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捂着饿瘪的肚子，打算再最后拐过这个街角瞥一眼，就翻窗回家睡觉。
这一瞥却让他死灰的眼底燃起希望。
有一家开着的面店！
无暇去思考为何一家规模如此之小的面店会开到深更半夜，一想到这家店此刻能够缓解他的燃眉之急，绿谷就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他拔腿冲到了门前，拉开玻璃门被瞬间迎面袭来的暖气和面香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由得抬头去寻找那位善良的，等待着有缘人到来的店主。
他只看到一从红白相间的头发趴在桌上。
呃……
虽然扰人清梦不是好人作为，迫于生存压力，绿谷还是小心翼翼地在身后关上门，然后缓步挪到柜台前，犹豫再三后小声招呼：“那什么……请问还在营业吗？”
“……”
“咳咳，”绿谷清了清嗓子，稍微提高了音量，“你好？”
“……”
“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
趴着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轻微地耸了耸肩之后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过来，视线触及绿谷时显然恍惚了一下。他一面从桌上支起上半身，一面迷茫地看了绿谷好半晌，方才终于反应过来一般点点头。
“啊……你好。”
“……”
这是怎样一个回复啊！难道还沉浸在睡梦中没搞懂状况吗！
男人半睁着眼，一只手撑着脑袋，俨然还是很困的模样。绿谷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后文，只得主动和他搭话：“那个，请问还在营业吗？”
一边说的同时绿谷注意到他正在往漆黑的门外看，不知道注意到了什么看起来欲言又止。但很快他又收回了视线，回答道：“……应该吧。”
应该吧？绿谷抽了抽嘴角，扯出一个尽量灿烂的微笑：“你不是这家店的吗？”
男人疑惑地看过来，仿佛不理解绿谷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我是啊。”
“好吧，”绿谷决定不在这方面追究了，还是直切主题来得更快些，“那我可以点东西吗？”
男人看了一眼手机，停顿了两秒钟，然后皱了皱眉，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点点头：“……嗯。”
忽略掉他奇怪的态度，绿谷伸手去拿放在柜台一边的菜单，发现清一色的全是荞麦面。各种口味的荞麦面。
拉面店为什么会只卖荞麦面啊？这是有多深的执念？？
“那个……只有荞麦面吗？”
“我以为店名是荞麦面就足够说明这一点了。”
店，店名是荞麦面？进来太急了还真的没有注意到……绿谷放下菜单，退出店门仰头看了看招牌。
还真是荞麦面啊……
确认完毕后绿谷又默默返回店里，反复看了好几遍菜单，最后指着最上面的一样，说：“就这个吧。”
男人瞥了一眼，伸手去够挂在旁边墙上的棕色围裙，掀开帘子进了里间。
绿谷吁了口气，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看看钱够不够，结果一掏掏了个寂寞，顿时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惨了，钱还在外套口袋里——
下一秒他猛地窜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里间，掀起帘子的一瞬间涨红着脸大喊：“我突然饱了！请问面可以退掉吗？！”
男人默默转过头来，食指指向面前的小锅。
“晚了，扔下去了。”
……
“啊，啊哈，”绿谷干巴巴地笑了笑，“没事，我可能其实还有点饿。”
讪讪地放下帘子，绿谷退回到座位上，紧张地在脑子里思考对策。吃霸王餐是不可能的，现在立刻转身逃走也未免太没道德……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明天带着钱来还给他，但他真的会同意么？
不会把我扭送去警察局吧……
绿谷用力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子，坚定地握拳——我长了一张这么正直的脸，一定会相信我的！
然后他在对面光洁锃亮的瓷砖中，看见了自己海藻般的头发。
呃……
绿谷再次苦恼地抱着脑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不多时帘子重新撩起，绿谷立刻扭头看过去。对方在和他对视的瞬间顿了顿，随即咳了一声。
“……清理凳子不太方便。”
“啊？”绿谷愣了几秒，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去看，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抱着腿坐在凳子上，惊得跳了下来，连忙拽过餐巾纸去擦一边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我现在就把它清理干净！！”
“……”面摆上桌，男人转身往旁边的柜台走去，“筷子在旁边的盒子里。”
绿谷呼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惴惴不安地朝左边偷瞟，一边伸手去拿筷子。应该……会同意吧？虽然它看上去是面无表情还冷冰冰的，但俗话说了，会染头发的不一定是好人，会把头发染得这么花里胡哨的一定不是坏人。眼前这个人绝对是花里胡哨中的花里胡哨啊，更何况这么晚还在开店，说不定就是做好事的，心肠软得一塌糊涂……
这么一想他勉强安下了心，安慰自己一般点点头“嗯”了一声，双手合十说完“我开动了”就狼吞虎咽起来。
面的味道实在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饿了的心理作用。最后绿谷终于停下筷子，满足地喟叹道：“活过来了……”
他说着扭过头去寻找男人的身影，发现对方再次扑倒在桌上睡着了。
“这也能睡着？到底有多困啊？”小声嘀咕着，绿谷扯了一张餐巾纸，又挪到柜台前，从笔篓里抽出一支笔。一再欺骗自己这不是因为他不敢开口，而是不想第二次把别人从梦中吵醒，绿谷一边琢磨着言辞，一边把想到的话写在纸上。
“非常抱歉……嗯……本来想把钱还给你，但看你睡得太沉了实在不忍心打扰你，我明天再带过来……什么的也太假了！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绿谷愤愤地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重新从旁边抽了一张。
“…非常抱歉，我刚刚发现自己忘记带钱了，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正好看到你睡着了，我就先走了，明天一定会带回来还给你的！”
想了想，绿谷又在后面补上了自己的名字，顺便写上了电话号码。
“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不放心或者明天我没来可以联系。”
这样就万全了。绿谷满意地合上笔帽，将纸折了两折，小心翼翼地压在男人的手肘下。准备收回视线出门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摆在桌角的小小名片盒。
嗯……也不知道溜回家睡觉的计划能不能成功……如果失败了的话，还钱的计划肯定也得泡汤吧。
“为了以防意外，还是拿一张吧。”
名片上有地址和联系方式，左下角是一个小小的署名，店主“轰焦冻”。
“不能当面道谢是有点遗憾啦……不过感谢你今天救了急，我就当做你同意我明天再带钱过来了！谢谢你，轰先生！”
轻声留下这么一句话，绿谷揣着名片小跑出了店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