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百世镜

4、盟主和杀手(完)(刀)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杀手动了。

　　他这次的任务，是要杀掉武林盟主。

　　没有人敢接这个任务，杀手就傻不愣登地接了，在众人怜悯的眼神中拿着任务牌走了。

　　没错，杀手是个傻子。

　　他跟暗杀组织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家生子”。他的父母都是组织里的杀手，后来生下他，就有了金盆洗手之意。

　　可惜组织的头目不让。

　　他杀了杀手的父母，给杀手从小喂药，让他成了一个只知道做任务杀人的机器。

　　已经十八岁的杀手的心智停留在了五岁，他不懂亲情友情，更不懂得爱情。

　　*

　　于是这天晚上，杀手摸到了武林盟主的屋顶。

　　他掀开几块瓦，像一条鱼一样滑进了屋里。

　　屋里一片漆黑，床上鼓鼓囊囊的，他抽出短剑，狠狠地刺了下去。

　　刺下去的瞬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触感，杀手有些疑惑。

　　这个人怎么戳起来不太一样？

　　“呵。”他的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杀手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年轻男子，长得和画像上的武林盟主一模一样。

　　杀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两个人，手里的短剑就已经冲着男子挥了过去。

　　打着打着，他明白了，原来床上那个是伪装，跟自己打架的这个才是真的盟主。

　　杀手毕竟是年轻，而且学的武功都是便于暗杀的，很快就被盟主轻松擒住。

　　盟主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和有些呆滞的眼神，轻轻笑了笑：“怎么还是个小傻子。”

　　杀手虽然傻，却也知道“小傻子”这句话是在骂他，于是他很不服气的挣扎了一下，发现挣扎不动，就低着头默默生气。

　　盟主拿来绳子，把他的手绑在身后，捏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你知不知道，来杀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杀手歪了歪头，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疑惑。

　　盟主叹了口气，自己跟个心智不全的孩子说些什么。

　　盟主最后还是解开了杀手的绳子，对他说，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杀手听懂了，然后便离开了。

　　盟主目送他离开，自己来到了后院。

　　后院的地上没有铺砖石，而是种满了大大小小的梨花树，梨花正值花期，白色的花瓣几乎铺了满地。来这后院看过的人都要称赞一声，盟主家这片梨花怕是全天下最好的。

　　盟主用脚拨开一堆落在地上的梨花花瓣，露出一个白森森的头骨，两只空洞的眼眶无言地望着夜空。

　　盟主嗤笑一声，又把花瓣盖了回去。

　　为什么他的梨花长得好？归根结底还是肥料好。

　　*

　　盟主没想到，第二天，杀手又来了。

　　盟主又把杀手捆吧捆吧扔地上了，自己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手里转着杀手的短剑。

　　“都跟你说了别再来了，怎么就是不听呢？”

　　盟主眼中杀意渐浓。

　　杀手仍然是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见盟主的话。

　　盟主见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头一阵火气上来，冲着杀手的肚子踹了一脚，虽然刻意收了力道，但还是成功地令杀手发出一声闷哼。

　　“呦，原来你还知道疼啊……你这是怎么回事？”

　　盟主扒着杀手的领子，沉着脸看着那片莹白的胸膛上纵横交错的鞭痕。

　　“任务没完成……师父打得。”

　　杀手第一次在盟主面前开口，略微沙哑的声音让盟主的心有些痒痒。

　　盟主鬼使神差一般又解开了他的绳子，还把他抱到了自己床上，还脱了人家的衣服……

　　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打他的人是用了十足的力道的，从伤口看来，那鞭子上还带着小倒刺，让人难以想象这样的鞭子打到身上会有多疼。

　　盟主动作十分的小心，生怕弄疼了杀手。可是直到上完药，也没见杀手有过一丁点儿的反应。

　　盟主还以为他是疼晕了，抬头一看才发现他在哭。

　　杀手哭得特别委屈，眼睛鼻子红成一片，可是却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眼泪哗哗的流。

　　盟主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着眼泪，杀手颤颤巍巍地抓住了盟主的袖口。

　　“我……我说了我打不过，可是师父还是打我……嗝……那我也没办法，我就是打不过嘛……嗝……”

　　杀手一边哭一边打着嗝，顺便还埋怨着。

　　心智不全的杀手，哭起来也像个五岁的孩子，被父母打骂了，便跑去邻居家寻求安慰。

　　盟主翻身上床，躺在他的旁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错，睡吧，睡醒了伤口就不疼了。”

　　杀手在他怀里蹭了蹭，把他胸前糊了一片眼泪鼻涕，慢慢抽着鼻子睡着了。盟主搂着他毛茸茸的脑袋，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杀手悄悄地走了，盟主知道，可是他没有动。

　　*

　　自那以后，杀手就像串门一样天天来盟主家逛一趟。

　　也亏得盟主内力深厚，能这样陪着他一宿一宿的不睡。

　　杀手在盟主面前的话越来越多，有时还能给盟主一个笑容——这种情况多数出现在盟主给他准备了好吃的的时候。

　　可是渐渐地，盟主觉得杀手不太对劲。

　　他一天比一天能吃，可是身上却是一天比一天瘦，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

　　而且，他的衣服领子越来越高，衣袖也扎得紧紧的，一点内里的皮肤都露不出来。

　　盟主沉住气，趁他吃东西的空挡，压住了他的双手，扯开了他的衣服。

　　眼前的一幕，让他的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不久前还见过的莹白皮肤现在已经见不到原本的样子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伤痕。杀手的肚子也瘪了下去，看上去像是几天没有吃过东西。

　　“是你师父？”

　　杀手点点头。

　　盟主阴沉着脸要站起来，却被杀手一把抱住。

　　“没关系的，我感觉不到疼，就是有点饿……”

　　他偷偷抬眼觑着盟主的脸色。

　　“你别生气……我真的不疼的……”

　　盟主额角青筋暴起，过了许久，他轻轻对杀手说：“若是我杀了你的师父，杀了你的同伴，你会伤心吗？”

　　杀手愣愣地摇摇头，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盟主见他摇头，生生给气笑了：“你就一点也不在乎？那若是我被杀了呢？”

　　杀手更愣了，谁要杀他？师父吗？那他们两个谁更厉害一点呢？

　　杀手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而盟主却把他的沉默当作了默认。

　　盟主自嘲地笑了一声，把他的衣服穿好，将他抱到了床上。

　　“乖乖在这等我，天亮我就回来了。”

　　杀手乖乖的点了点头。

　　盟主看着他脸上懵懂的表情，叹了口气：“你是真的没有心吗……”

　　杀手歪了歪头，什么叫我没有心？

　　*

　　盟主连夜走了，带着他府上养的护卫们，前往了杀手组织的老巢。

　　杀手被锁在了盟主的屋子里。他慢慢地吃完了盟主给他准备的点心，然后慢慢地思考盟主说他没有心这件事。

　　他把手放在了胸口那个不断跳动的位置，疑惑地想，这不就是心吗？他怎么会说我没有心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好伤心……那如果我把心给他看他是不是就开心了呢？

　　杀手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握住了身边的短剑。

　　*

　　盟主用最快的速度剿灭了杀手组织，留下那些手下进行收尾工作，他一个人急匆匆地赶回了家。

　　他满心欢喜，想要告诉杀手，他自由了，再也不会有人打他了，他也再也不用去杀人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告诉他，我爱你。

　　盟主打开了门锁，推开门，鼻间的血腥气让他恍惚以为自己还没有回到家。

　　杀手倒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满足的微笑。

　　他的手上，有一个红彤彤的东西。

　　正是不久前还在他胸膛内跳动着的心脏。

　　*

　　你说我没有心，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你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