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岐岐鹿

36、第 36 章

　　苏淼觉得自己是被扔进锅里的青蛙，带着淡咸味的水封闭了五官，脑子里只剩下嗡鸣声和隔着水听不清楚的其他人开玩笑的声音。

　　他把水面上的几个狗男人凌迟了千万遍，这两天尽遇上些没良心的玩意儿。

　　赵泽生怕他这只旱鸭子呛晕，过没两秒就把他拽出来了，苏淼一浮出水面就大口喘着气，等呼吸通畅了之后面色冷酷地把头发往脑后捋，接着对着赵泽就是一顿胖揍。

　　“我拉你上来的！你揍他们去啊！”赵泽打不过他，嚎叫着往其他人身后躲，谁知苏淼软硬不吃，划水过去又是一顿揍，场面一度混乱，几个男生正玩翻了天，突然就听见周石山充满怒气的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齐齐被这一声吼得一愣，循声望过去，就见乔林正端着装有饮料的托盘站在门口，旁边是怒气冲冲的周石山。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周石山这一声不是对他们吼的，是对着屏风边上几个男人。

　　乔林和周石山一回来就看见有两个人在池子边弯着腰扒拉着草叶子，恨不得眼睛都要长到对面去，而他们班几个女生就刚好在池子边。这两人边上还有三个同伙排成一列在打掩护，班里男生们的视角看过去根本看不见，但周石山他们没下水，站得高一眼就发现了。

　　苏淼最先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所向，猛地回头，就看见身后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正准备上岸而屏风底下离池子还有一段距离的草叶子左摇右摆，霍然是一个窥视的缺口。他顿时明白过来，几个男生一个激灵从池子里爬出来，堵住了两边出去的路，苏淼则直接就跑出去叫保安。

　　周石山勃然大怒，上去照着走最前面那人的肩膀就是一推，为了不吓到不远处的女生们，他还刻意压低了声音，气愤地低喊：“道歉！”

　　道歉并没什么用，他们除了两个目击证人并没有什么证据，但现在最主要的是拖延时间，气势还要足，只要对方不留神真道歉了，那偷窥的事也就板上钉钉。

　　对面几个人虽然理亏，路也被堵死了，但看他们又还是学生，顿时气壮起来了大半，非但不道歉，被推开的男人还用力拍开周石山的手，挑衅地反推了一把。

　　九班的男生坐不住了，周石山没防备，愣愣地后退了两步，还是站他身后的乔林扶了一把。

　　男人见他毫无还手之力，一下子有了底气，几个人互相传递了一下眼神，很快达成一致，看也不看几个乳臭未干的男学生，强硬地从中间撞开了条路，抬脚就要往外走。

　　他走了两步，见没人拦着就更是嚣张，没成想迈出去的脚还没落地，腰胯就被人猛地踹了一脚，整个人直接重心不稳摔进了浴池里。乔林站在周石山旁边，手还稳端着放满饮料的托盘，表情却冷漠地看着在水里挣扎的男人。

　　其余人看见自己同伴被踹下水，上来指着乔林的鼻子语气不善地骂出声，结果一个“你”字还没骂完，赵泽直接从托盘上拿了一杯水泼在了模样最凶的高个子男人脸上。

　　赵泽和大家都是安分规矩的好学生，除了打球时两边摩擦可能还频繁点，到底也没怎么见过比较社会的大型暴力现场，也不知道什么什么该出手，刚才一下子就被对方震慑住，但现在乔林一脚踢出了排面，几个男生才发现自己也是能原地干架的人。

　　而且对方加起来才五个中青年油腻大叔，现在还掉马一个，他们中间却有位街头霸王，谁讨得了好还真说不定。

　　高个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舔了一口发现还是雪碧，气得拎起拳头就往赵泽脸上撞，赵泽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乔林见状连忙把托盘直接塞到赵泽手里，也不管他接没接就松了手，然后拍开高个子的手抬脚直踢下三路。

　　妈呃，赵泽缩了缩脖子，有点狠了这。

　　乔林没什么准备动作，力道也不大，但足够高个子疼一阵的了，后面几个男人也反应了过来，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高素质的，现在连连受辱，还是被一群高中生，完全沉不住气，一下子群起而攻之。

　　乔林辨认了一下，现在跑在最后面的两个人就是刚才偷看的，冲得最猛的反而是外面那一圈防备的，他轻蔑地笑了声，很快躲过了前面那人毫无章法的拳头，反而找准机会一个过肩摔把人撂倒，直起腰来直接一肘顶在欲要偷袭的人脸上。他在动手，周石山和赵泽几人也一哄而上，虽然有的吃了一点技能，但经过一顿惊险刺激的群殴，对方还是给团灭了。

　　苏淼刚从外面把保安叫来就看见他们一顿操作，简直就要拍手叫好，然而保安却吹响了口哨，刺耳的哨声让附近的温泉池子全都鸦雀无声。

　　周石山抹了一下自己破皮的嘴角，喘着气瞪着从池子里爬出来又被他用身体撞下去的混账玩意儿，其他人也提防着这几个大叔突然袭击。乔林却没有停下来，穿过前面一倒一扶的两人，直直走到最后两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面前，伸出手面无表情地说：“拿来。”

　　那人眼神有点慌乱，向同伴求助却没人顾得上理他。

　　“什么东西，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男人往后躲了躲，一退却退到底了，身后就是九班的其他男生。

　　被泼水的高个子忍不住了，破口大骂：“你特么以为你是谁！别欺人太甚！”

　　乔林置若罔闻，强硬地把手又往前伸了一点，“你偷拍用的手机。”

　　大家都愣住了，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的男人更是不可置信地问：“你带了手机？”语气竟然不像是装的。

　　死胖子却不肯承认，眼神狠戾地反驳：“我没有！”

　　乔林看了自己手心一眼，紧接着在众人凝视的目光中猛地扇出了一下耳光，胖子愣住了，一抬头就被他反手又扇了一个。

　　“我操！”胖子凶狠地站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前锤，连保安都来不及阻止，乔林自扇那两下就在不停甩手，见他送上门来，干脆也不做好人，膝盖一顶就磕在了他下巴上。

　　他是真被这满面油光恶心到，这一下格外用力，男人整个下颌都麻了，捂着下巴抽气，乔林提高了声音，手再一次往前伸，语气开始不耐烦：“你不拿，我就自己找。”

　　男人身体一僵，显出了怯态，高个子看他这样一下子也没了底气，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道：“你他妈到底有没有？！”

　　男人犹犹豫豫，乔林啧了声，回声保安叔叔说道：“麻烦您搜一下他身上，还有那里的草丛，我刚才看到有一只白色的手机。”

　　保安正要动手，胖子身旁站着的另一个人却顶不住那么多压力，下水去把放在草丛边上装在防水袋里的手机拿了出来，在外面帮忙打掩护的三个人都无言以对。

　　乔林抢过手机看了一眼，是一台旧机子，年份挺久，屏幕有些花，里面还在录着视频，左下角的小图里赫然是隔壁水池的景象。

　　乔林也不管那边五个人在怎么互相责骂，直接把手机从防水袋里拿出来，将还在工作的屏幕给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劝架的保安看了一眼，点开相册全选删除，接着也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抬高了手往铺满鹅卵石的地上用力一砸，手机就应声而裂，零件全都四处乱溅。

　　乔林又甩了下手，冲下水拿手机的男人说道：“你要是想，可以跟我要赔偿。”

　　场面一度寂静。
　　男同学们是被秀的，男人们是被羞的。

　　乔林深知不知情的人越理直气壮，所以赌一把打掩护三人的羞耻心，他们确实原本只是简单的助纣为虐，却没想到同伴居然这么龌龊，生怕保安报警，现在手机坏了也没脸追究，拽着俩胖子说了声抱歉就想要跑了出去。

　　“等等！”周石山高喊了一声，几人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一回头听见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能不能走，是被拍的人说了算。”

　　五人面面相觑，姗姗来迟的女经理立即会意，跑去隔壁询问了秦瑶瑶几人的意见，最后回到这边来解释道：“那边的几位小姐表示可以和平解决，不必呼叫警方，先生您看……”

　　教训也教训完了，秦瑶瑶她们也不是裸着泡温泉，到这一步也可以息事宁人了，周石山抹了下鼻子闷声道：“我没异议。”

　　女经理又为难地看向乔林几人，他们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只指着周石山道：“我们听他的。”

　　女经理松了口气，刚把视线转向苦大仇深的五人，胖子就立即点头喊道：“我不追究手机！”

　　女经理：“……”

　　偷窥五人组离开后，女经理表示会给大家换别的浴池。几人收拾完东西从试衣间出来，就看到女生们站在门口。秦瑶瑶看见伤势最明显的周石山，担忧地问：“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周石山挠着头安慰了句，结果竟然流了一串鼻血，众人急忙卷了纸巾塞住，周石山处理完了马上又冲着乔林拘谨地说：“刚才真是多亏你了，我都不知道他们还带了手机，要是瑶瑶她们被拍了事情可就大了。”

　　乔林跟周石山没怎么接触，人际交往能力直线下降，憋了很久也只出来一句“不客气”。

　　虽然酒店给换了新的池子，但是大家对温泉的兴奋劲儿都过了，都有些心不在焉。女生还在后怕，男生却在戒备着。就这样在水里沉默了十几分钟，周石山干脆起来喊了声：“算了我们不泡了，撸串去不去！”

　　一呼百应，被一顿若有似无的晚饭折腾的一班子人很快达成共识，穿戴整齐打算找整条街上最热闹的烧烤摊。乔林跟着苏淼走在队伍后面，就听苏淼小声说道：“乔哥你刚才有点帅，比如那个过肩摔。”

　　乔林吸了下鼻子，并不在意自己帅不帅，但被夸了还是挺自豪，半推半就地问：“是么？”

　　“帅爆了好吗！你看你动作，多么干净利落，多么从容不迫，多么……一时间想不起来押韵的的词儿了，总之就是好帅。”苏淼说着说着还比划了两下。

　　乔林笑了声，把一直缩外套里的手伸了出来，往苏淼头发上揉了两把，见前面没人注意这边，干脆一用力让他硬靠在自己边上。

　　“我觉得我也可以跟你那样，你看我力度可能不行，但要害我抓得准……”苏淼原本对这亲密的动作没太大感觉，过了一会儿猛地停住了，惊恐的问：“你刚才扇耳光用的哪只手？”

　　乔林挑眉，按在他头上的手掌用了点力。

　　“……”苏淼飞快地把头挣开，往旁边跨了一步问：“洗手没？”

　　“肯定洗了，过来。”
　　苏淼摇头，坚定道：“我不去，你洗了几次？”
　　“……三次？”
　　“你别碰我，再去洗一次。”

　　乔林：“……”他怎么觉得帅这一下亏大了。

　　走了一段后周石山看见了个热闹的摊位，一班子人拼了四张桌子才勉强把人挤到一起，点单跟不要钱似的就差把摊子搬空。大家面对面说话聊天，气氛好歹活了一点。

　　菜上了满满一桌，周石山忙来忙去终于坐下，又叫了两打百威，他给自己开了一罐，站起来看了一眼离他不远的秦瑶瑶，又对着女生们说：“那什么，今天出了点意外，我没处理好，让大伙儿惊吓了一晚上，好好一次聚会还不痛快，我就自罚一罐！”

　　他说完也没等大家回应，仰头把一铝罐的百威一口气干了。

　　赵泽托着下巴抬头笑他：“你当喝水呢？这么猛。”

　　男生不在意喝这两口，女生心思细腻点，立马炸开了。

　　有人不服气道：“这事跟班长有什么关系，那两个变态也不是班长带来的。”
　　大家齐齐附和：“就是，班长你没错。”
　　“而且你让经理来问我们的意见，就已经很尊重我们了，上哪儿去找这么负责的班长？”

　　周石山打了个嗝笑道：“我知道大伙儿不怪我，就是想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
　　他也是个男生，因为自己被反推而没缓过神来，灭了班上男生的气势，如果不是乔林态度强硬，今晚的事情可能都得自认倒霉，他容忍不了这样的失误。

　　周石山正想再开一罐，秦瑶瑶突然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时间大家的视线就全在他俩身上。

　　秦瑶瑶当然不会跟着周石山开罐对吹，只见她拿起杯子给自己倒满了一杯，然后学着周石山的动作，面对他说道：“既然班长这么说了，那我也说一句，就谢谢班长第一个为我们出头，谢谢乔林和大家的保护！”说完她硬是忍着不适一口气闷了。

　　“瑶瑶你别！”周石山都要被吓傻了，阻止都来不及，秦瑶瑶本来就不爱喝酒，一口闷下去脸都给憋红了，放下杯子后又一个劲猛咳。

　　“你真是，不会喝你干嘛硬要喝。”周石山连忙跑出去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着。

　　“那你，咳，谁拿的冰啤，可冻死我了。”秦瑶瑶好不容易不咳了，还不忘先吐槽一句，然后才对着周石山说：“那你压根没错又干嘛要自罚？”

　　“哦——”愣了两秒钟，班上的人又意味深长地热闹起来。

　　“别闹你们，”周石山把秦瑶瑶装酒的杯子拿走，给她换了杯橙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转移了话题：“大家也知道，过完年我们班有好几位同学去参加艺考集训，所以这次也就当做践行，祝你们成功！”

　　他说完大家起身碰了下杯，乔林也小声说了句谢谢。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大胆了起来，赵泽边上坐着一个艺考的同学，不知两人聊了什么，他突然捏着嗓子起了声：“等你们回来~”结果全桌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货醉了吧？”坐在他旁边的男生哈哈大笑，又往赵泽面前推了一罐，没想到赵泽竟然抓过铝罐就往嘴边凑：“喝！”

　　“真醉了。”男生们没有因为赵泽醉了就放他一马，反而默契地给他灌酒，喝到最后赵泽直接在路边恨不得把胃吐出来。吐完之后他清醒了一点，于是抱紧椅子指着桌边的男生们控诉：“渣男！一群渣男！都是渣男！”

　　众人谁也没理他，片刻后赵泽又拖着椅子爬回了桌面，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欢。

　　喝到最后女生差不多都先回去了，男生一半护送女生回酒店，一半留在这边继续劈酒，到最后好些人都不省人事。

　　周石山结完账一看桌边多了几团烂泥，忍不住骂道：“我去，又不是自助，你们还想要喝回本不成了？”他一边叨叨着，一边跟还清醒的几个人把他们架起来往酒店拖。

　　乔林本想帮忙，周石山眼尖地拦住了，指着苏淼说道：“你跟苏淼一间房，帮忙看着他就行，说不定已经醉了。”

　　乔林一愣，看见了周石山心照不宣的微笑。

　　他一晚上都在照顾边上的苏淼，自己虽然喝得多，但挡不住酒量好，现在还清醒着。苏淼就不一样了，有的人，别看他从头到脚端端正正规规矩矩，事实上他已经醉了。

　　苏淼还乖巧地坐在位子上，衣衫整齐眼睛水灵，但完全不是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崽，别人倒酒他就喝，要不是乔林帮他拦着，准保能把自己喝到桌子底下去。

　　苏淼看着大家一个接一个被抬走哈哈大笑：“我说什么来着，我要成为这桌上的最后一个男人！”

　　乔林都要被他笑出内伤。

　　这群男学生在这边撒酒疯撒到凌晨快一点，终于在老板要收摊的催促下收拾东西离开。乔林有一次拉着苏淼走在最后，并且觉得苏淼醉酒是真的异样，脑子虽然不能转，路却还能好好走。

　　回酒店的路才走一半，晚上的风就凉了好几个度，苏淼被哆嗦得赶紧把自己的衣服裹紧了。

　　快走到酒店门口两人远远地见着那边立着个人，穿着米色短外套和紧身裤，身形高挑，一头长发浸在酒店暖黄的光里。乔林看一眼就认出来，门口这人是提前离开了的秦瑶瑶，苏淼的视力差点儿，加上喝了酒没看清，到了面前才看见，缩着袖口问道：“你还不回去呐？要出门？”

　　秦瑶瑶换了身好看的衣服，还化了淡妆，苏淼没见过她这样，差点都要认不出来。

　　没想到秦瑶瑶对着他开口：“我有事跟你说。”

　　苏淼脑子转得慢，左看右看好几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但又好奇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于是指着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确定地问：“我？”

　　秦瑶瑶点点头。

　　“什么啊这是，我想回去睡觉……”苏淼原本态度散漫，但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因为他发现乔林和秦瑶瑶都在看着自己。

　　他一想觉得不对，以前跟着老妈看过的偶像剧情节在脑子里清明起来，过了一会突然惊道：“你俩不会背着我干嘛了吧？”

　　秦瑶瑶、乔林：“……”

　　“别啊，别这样啊。”苏淼被吓得酒醒了不少，急道：“你们说点什么，告诉我是在开玩笑啊！”

　　“想什么有的没的呢，我成天跟你混，哪来的时间背着你做别的事？”乔林差点被他气笑，看了一眼秦瑶瑶，最后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罩在苏淼身上说道：“你们聊，我进去等你。”

　　他正要走进酒店，又转身提示了秦瑶瑶一句：“他喝醉了，乱说话你别听。”

　　秦瑶瑶拧起了眉，还是轻声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