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有药兮》一阁

6、下山

　　“继续查，”他道，“最近有一股盗贼流窜烽燧崖附近，注意警戒。”
　　“是。”馨茶回答。尽管只是对着千里传音符，她还是俯身行了一礼。

　　两人接下来交流了一些府内账务的事情，巫君懒得再听。她溜回房，跟房内的守二打了声招呼。
　　守二心领神会，抬手摇铃，张出一个结界。
　　巫君盘腿坐下来，开始慢慢褪下外衣。罩衣内层湿漉漉的，而里衣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巫君慢慢揭开里衣，露出染血的躯体。表层的皮肤随着血汩汩冒出，而松松地披在肌肉上。一些皮在褪衣的过程中，已经黏在里衣上，等巫君把衣服慢慢揭开时，那皮也轻易的就被撕下来了。
　　其间痛楚，无人可知。

　　可是巫君就如同喝药一样，只是皱紧了眉，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作，仿佛早已习惯。

　　站在一旁的守二，纵然经历过这种场景许多回，仍然不敢，在此时直视巫君。

　　总算是都取下了。巫君一边从备好的盆里拿出新皮，一边哼着小调。

　　她边哼歌边流泪，边流泪边笑。宛若发癫。

　　一旁的守二不得不站得离她远一点，直到巫君自己停下来。
　　她躺进浴桶，感受着那一池浓黑的药水，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手臂闲闲地拨弄水面上漂浮的花瓣，“风撩竹影碎，搅皱一池秋。 ”

　　——*——

　　晨起，易三十三出门的时候，看见了正在门外盘腿坐着的巫君，和站在不远处的守三。
　　对方向他招了招手，“今天，就邀请我去你那儿，喝点茶？”

　　易三十三哪有拒绝的理由，于是顺从地将其请进屋内，用昨天打的井水沏了一碗。守三接过，先用银针验过，再递给巫君。

　　巫君将茶碗拿在手里，左右转转，却并不喝，“猜猜我到这里来的用意？”

　　易三十三想了想，“平常无非是试药，今天特意来问我......莫非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巫君笑眯眯的，“嗯......猜对了，”她摊摊手，“猜对了，有奖励来着。只是下回若是猜错，有惩罚哦。”

　　她把腰上系着的葫芦摘下来，单手拔开木塞，搁在桌子上，“尝尝。”

　　易三十三接过，仰头一口气喝完。放回葫芦时，发现巫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还是微笑。一旁的守三面无表情。
　　他感到稍微有点不自在，“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巫君挑眉，移开目光，“你还记得来这里多久了吗？”
　　“七个月。”易三十三回答，他开始感到有些热。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巫君感慨，“就我估摸，你武功大概只差一点就恢复完好了。”
　　“......”易三十三有些暗自心惊，他分明有刻意掩藏自己的恢复速度，竟然被巫君看出来了。
　　巫君把玩着手里的茶碗，“你的气脉运转基本已经通畅，是以吸收补药的速度会越来越快——不用在意自己哪里表现得有问题，我是从你换药的速度上看出来的。”
　　易三十三只能回答：“是。”一层薄薄的汗慢慢渗出来，见于额端。
　　巫君自然发现了药君的异常，但她只是略微歪头，“既然如此，你再试试运行小周天。”
　　易三十三依言照做，过了一个时辰，发现确实比之前运行得更加通畅了。
　　至此，他的内伤基本上痊愈。

　　易三十三慢慢放松心神，伸手一探。巫君纹丝不动，耳边碎发轻轻一飘，身后的屏风多了一个洞。“唰”的一声，守三腰间的剑已经出鞘，剑尖直指易三十三。
　　“要动手吗？”巫君微笑。
　　“不敢。”易三十三后退行礼。
　　“那擦擦汗吧。”巫君抛给他一方手帕。
　　那是一方素色的方巾，没有任何花纹。
　　易三十三接住，稍微谨慎地抹了抹额头。
　　“好，那这里就没我的事了。”巫君跳下椅子，直接就朝门口走去。守三随之而动。

　　“等等。”当她正要迈过门槛的时候，听到了这句。

　　巫君嘴边笑意扩大。她没有转头，“还有什么事？”
　　易三十三捏了捏手里的方巾，“你......要用我做什么？”

　　“......”巫君终于转过身，定定看着他，“这取决于你。”她示意守三从腰袋里抽出一卷册子，“你大概需要看看这个。”
　　易三十三接过。其上录着朝内外各种势力和相应军力对比。
　　岭南的百里家赫然在上，只是被标注着：内乱中。

　　易三十三翻了翻，没看见易家。
　　巫君似乎知道他在找什么，于是好心补充了一句：“这里写的，都是近五年来的势力情况。”

　　也就是说，现在的易家，已经没资格上这个册子了。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易三十三追问。
　　“药君，”这是时隔几个月，巫君再次如此郑重地唤他——之前都是直接示意他，做这做那儿的，“你可能不知道，在你关在山里的这段时间，世间跟过去相比，出了稍微一点点的区别。”她抬手示意那册子，“有不动的多翻翻。你今后可以下山了，按时点卯就好。”

　　“如果我不想下山呢？”易三十三有点怕这是陷阱，假装退缩，“如今我只需要试药，内伤已好，吃喝不愁。”

　　“由不得你，”巫君歪头看看他，“若我坚持要你呆在山上，只怕有人会急了呢。”
　　她哈哈笑了一下，仿佛是想到了那时的场景，“不用掩饰，我知道你怎么说也该是想问问易家的。”她望着易三十三，“下山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易三十三仿佛被她看透一样，一时开始怀疑自己跟百里家联系的事情是不是暴露了。
　　他无意间展开方巾，发现那帕子被汗水打湿后，右下角隐隐现出，一株兰花。

　　巫君等着他愣住，许久之后，听到他艰涩地从喉中，吐出一个字：“是。”

　　坐轿下山的时候，守三突然开口：“巫君，我看不出来。”
　　巫君正在给自己沏茶，顺便给守三也倒了一杯，“看不出来正常，这样说来，他的容貌多半被大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