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裘》海獭

1、海东青

　　京城里正是雪过后的情形，前一日下了一整个白天的大雪，原本热闹的街市上白茫茫的一片，让人觉得意兴索然，只想偎在家里的炉子边，有那么一点热气也是好的。虽如此，这座城里还有许多人，不出来过营生也难，因此路边支起的小摊子，来往行脚的人不少，晌午还不到就把雪地上踩得泥泞斑驳，那黑的还好，剩下那点洁白部分却是没人愿意看——看了心里就有点惨然。
　　李诚熏立在墙根边看着人来人往，看着雪地，却似和这两件东西完全不相干。他就站在墙角的阴影里，行人唯恐不能晒到太阳，都离他远远的。他用手拭了拭面颊，干的，眼里也终于不再酸涩。那么，不会被看出来的话，就可以回去了，他自虐的想着。向着驿馆走了几步，终究还是慢了下来，能晚点回去也好啊，看着另一个方向茶馆门口灰扑扑的厚棉帘子，李诚熏咬了咬牙，以喝点水看起来会更正常为借口，走进了这个他平时绝不会看一眼的地方。
　　刚一掀帘，那茶馆里的炭火气味、煮吃食的气味还有人身上的汗气混着就扑面而来，若非今天李诚熏一定会摔了帘子就走，可是这会他就是有意要让自己不痛快，一步跨了进去。
　　茶馆大堂门窗都紧关着，不亮。特别是门边，帘子一放他背后就暗了，几个茶客扫了他一眼，看不大清楚也就不看，重新聚精会神的盯紧了北窗下的一局棋。才进来居然便不觉得屋里的气味了，寒意还未退净，他也觉得快暖起来。
　　也没人招呼他，茶馆的那位伙计眼盯着棋，正在算路。棋盘上黑白两色的云子发着微光，李诚熏忽然想到了外面的雪地，便把云泥之别这个词在心里反复玩味了几次。下棋的两人一个面相温柔清俊，一个……颇有分量，两人的眼睛都很亮，虽然和光同尘，却怎么看都和众人有别，因着这个，让李诚熏心中生出一点亲近之意来，他走近几步，也去看棋。
　　窗外全黑了，窗内还在你来我往，终于一只手将白子啪的一声拍上棋盘，定局！
　　茶馆里的人纷纷散去，几个人扔了什么纸片，几个人笑嘻嘻的向另外两个少年手上拿了些散碎银子才走，李诚熏错愕的捡起一张，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黑胜 子常——居然真的是在赌棋。
　　他原本想留下来和这两个棋手论一论几步棋的得失，此时什么都说不出来，窘在当场。
　　那个胖乎乎的棋手不管什么，才不看身边还有别人没有，直接蹭进另一个怀里，一边撒欢一边命令：“常哥常哥，炸酱面去！”
　　李诚熏被这情形触动，想着向秀哉前辈告白失败，这辈子大概也不可能这么向他撒娇一次，险险又要掉下泪来（ORZ）。
　　人在不幸的时候尤其见不得别人开心。既然不能哭出来，那就去攻击，李诚熏正好是这种性子，他大步走到两人面前，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裘扔在桌子上，厉声说：“我和你们下一局，赌这个！”
　　夏子常和罗卿郁都呆了一呆，夏子常赶紧把小猪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小猪心不甘情不愿歪七扭八的站好了，转头去找人吵架，结果看到李诚熏有点发红的眼睛，不知怎么气就消了些，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夏子常惊讶的嗯了一声，小猪顺着他的目光看见李诚熏衣襟上的银羽饰，奇道：“海东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