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露传》吉尼尔斯

48、第 48 章

　　孙悟空决定出山去寻长生不老之术，也要习得真正的法术，不单靠蛮力凭借真材实料的本事为花果山撑起一片天。

　　他作出决定的那个下午与微露再次来到那座山峰，晚霞还是那般，一眼便深陷其中，只是今日那猴子不在将目光分给晚霞，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微露的侧脸，好几次猩红的眼眶都被他生生压下。

　　只见他动了动喉咙，从怀里拿出一条链子递了过去，东泽的眼眸沉了一分，他知道那石铃是怎么做成的，是那猴子的半颗石心，石心带着心头血的纹路，雕刻的笨拙，挂在石链子上的石铃大小不一，却是那猴子的半条命。

　　“给你。”猴子握住微露纤细的脚踝替她带上，他低着头，微露只能看见他黄色的发顶，看不见他难得温柔似溢的眼。

　　“怎么突然送我首饰？”微露瞪着双眼，爱不释手的拨弄着铃铛，清脆的声音却犹如一把刺向东泽胸口的利剑，每响一声他的胸口便钻心刺骨的通上一分。

　　他忽然意识到，他能顺利在蒻水河畔保下微露的心魂也许全靠这猴子以命相抵的石铃，石心不死，难怪那石铃能跟着他们一同进入梦境，又能将微露带出来，先人种下参天大树，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位在树荫下乘凉的后人罢了。

　　他自诩深情，而今一比他算的了什么呢？他欺她，瞒她，而那猴子护她，守她，甚至将命都给了她。

　　“不是你说那几个狐媚子整天有用不完的首饰吗？”猴子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故作强硬的要将石铃取回来，“你不喜欢就还我。”

　　“喜欢，喜欢，我可喜欢了。”微露将腿蜷起死死护住铃铛脸上笑颜如花。

　　“尾巴，你可要好好保管它，这石铃费了我好大的功夫，就算你丢了它也不能丢。”

　　“有你在，我怎么会丢呢？”

　　“若我不在呢？”

　　微露眨眨眼，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随即笑着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孙悟空的额头，“你忘啦，我们说好的，你去哪，我去哪，我们不会分开。”

　　“我要走了。”孙悟空平静的看着微露的眼睛，“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次不会带着你。”

　　他太过认真，没有笑嘻嘻的，没有吊儿郎当的拍拍她的脑袋，微露张开口要说什么，可是在嗓子眼里卡了半天却又闭上嘴。

　　东泽本以为她会急的跳起来去质问，会闹或者会哭，出乎意料的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固执的转过头默默的看着晚霞。

　　那猴子的眼眶再次猩红，他的腮动了一下却也一样不可置否的望着天，他们相识相知相互搀扶，却从未有一个晚上像今天这般相对无言。

　　夜里寂静的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和不绝如缕的蝉鸣，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微露抬起僵硬的发麻的手臂，让阳光透过指缝铺洒在自己的脸上，她闭上眼感受暖意泪水也落下。

　　微露吸吸鼻子，声音闷闷的沉默了一整晚再开口只问了一句：“你走了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孙悟空的声音也闷闷的，他拂去微露脸颊的泪水，“我需要能力，需要了解很多很多这世上我并不知道的东西，我才能保护你们。”

　　“那你去多久。”

　　“我保证最迟十年。”他信誓旦旦，“我保证矮矮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

　　“我等你。”微露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泪水一滴一滴的打在孙悟空的手指，泪水滚烫，烫在他的心尖，“那你要记得这里才是你的家，外面在好在热闹也是外面，外面没有我，没有猴子猴孙，只有花果山才会有我们。”

　　“好。”

　　“就十年，十年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不等你了，我也不要这里了，”

　　“好。”

　　“可是。”微露声音梗咽，“真的不能带上我吗？”

　　“外面很危险，花果山也需要一个我最信任的人留在这里，微露，我从来不会骗你，也绝不会丢下你，我说十年就是十年。”

　　那猴子走的那天，是个大晴天，长老用最坚固的木头为他做了竹筏，顺着河流借着风独自一人慢慢消失在了茫茫河川。

　　微露没去送他，她自顾自的坐在山峰拨弄着石铃，血红色的纹路鲜艳无比，东泽缓缓在她身旁坐下，坐在孙悟空常常坐的位置，他深知为她擦泪不过徒劳，眼见着泪水穿过他的手指掉进土壤，微露敛着眸子一直在看脚踝，远处河流上顺游而下的木筏早已消失不见。

　　孙悟空走的第四天，矮矮死了，毛茸茸的小手终是没能握住生的希望，微露哭的撕心裂肺，可再也不会有人笑着拍她的头顶，不断安慰了。

　　花果山的瘟疫开始大面积扩散，微露听了灵猴长老的话，将花果山分成了两个区域，一个区域是健康的猴子，另一个全是染了疫症面色痛苦的猴子，微露将自己与他们关在一起，同吃同住，她的真身乃是植物，有水就能活，疫症无法伤害她，却在一点点吞噬着她的心。

　　她时常一个人来到那个山峰，一坐就是一夜，她不在看天，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条川流不息的河，她不在哭，渐渐的也学着独挡一面，猴子一个接一个的只少不多。

　　孙悟空走的第四个月，花果山已经少了小半数的猴子，微露握紧拳头再次来到了狐狸洞，狐狸洞大门紧闭，瞧见是微露才咧开一个小缝隙。

　　微露的心跟着沉了沉，可她明白瘟疫来势汹汹，人人自危。

　　“狐狸姐姐，可有法子让他们活下来？”

　　她虚弱的靠在门边，声音轻飘飘的，狐狸不忍，“尾巴，就连人间都没办法，我们尚且靠着内丹续命，何况是那些并未修行的普通猴子。”

　　“除非。。。”那狐狸话说的吞吐，“除非你去月川山那里能。。。。”

　　“阿玉！住嘴！”有一位狐狸姐姐把话及时打断，她将阿玉拉开赔笑道：“尾巴，我这个妹妹最会骗人，你别听她的。”

　　“狐狸姐姐，我们相识数年，你深知花果山对我的重要，若是没能保护好他们，我不如也随他们一并去了，那猴子走时要我照顾好花果山，而今山里一团糟，我不能食言。”

　　那狐狸叹了口气，“尾巴，你何必呢？外面危险人心深不可测，那猴子也许已经。。。。”

　　“他不会，他一定能回来，他从不骗我。”微露想也没想，对那猴子除了相信从没有别的什么。

　　狐狸嗔怒：“死脑筋。”

　　“那狐狸姐姐，月川山到底是做什么的？能救他们的命吗？”微露哀求，死死扒着门，眼里燃起无尽希望。

　　“你当真要去？”狐狸眼神躲闪，“尾巴，我这是在害你。”

　　东泽眯起眼，月川山原来并不叫月川山，而叫川山，里边镇压邪术，可借助内丹将别人的命换到其他人身上，上古时期，有邪祟习得此术以凡子命续自身命脉，他以神力灭了邪祟，将那邪术借月光镇压，后来被世人称为月川。

　　世人万千，命数乃天定之事，若运用此逆天之术必得天诛，东泽眉头紧皱，心下紧张，可他分明记得那邪术并未在往后的日子被人动过。

　　那狐狸将月川之事说的差一不二，可微露还是充耳不闻，谢别狐狸洞后，只身一人前往月川。

　　古时山川相依，到达月川不过翻过八座山脉，微露昼夜不分终是来到了月川山脚下，她抬起头发觉那山峰还不如他们常去的那座山峰高耸，只不过无论是青天白日或是夜晚，总有一轮硕大的圆月一刻不停的照耀，被那光打过，皮肤犹如被烈火灼烧。

　　即便身上的皮肤开始干裂，她也从未有过一刻放弃的念头，想到花果山，想到那猴子交代给自己的事，她奋力的向山顶爬去。

　　到达山顶，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洁白无瑕的皮肤，满是皱皱巴巴的裂纹，离那本邪术越近，她的周身越几近透明，可她死死握住书本的一角，无论无任何都没有放手，东泽颤抖的在她身后大喊叫她放手，可她听不见，即便听见了也不会放。

　　一同被关在这里的妖祟声音稀稀疏疏不知再跟谁说话，它们吵吵嚷嚷。

　　“她不是完整的。”

　　“她是妖，她的内丹却是白色的。”

　　“她能救我们出去吗？”

　　“她不能，她不是完整的。”

　　“但她以后可以！”

　　“所以，她还不能死。”

　　耳边的声音从清晰再到模糊，东泽看见一团团黑乎乎的影子绕着她不断打转，她的呼吸微乎其微，却还是将所有的力气放在手上，因为手里紧握着的是那本能救整座山的逆天邪术。

　　越来越多的影子像她靠拢，只听轰隆一声，所有的月光照耀过来，看着自己当年设下的结界，东泽第一次后悔，他下意识的用自己透明的身体将微露护在身前，光芒却并未如期而至。

　　那些黑乎乎的影子一个接着一个纷纷挡在他们身前，将那月光遮住，严丝缝合，那些邪祟以自己的身体将光芒生生抗下，微露睁大双眼，那月光她一路受过，是何等疼痛难忍，而今这些与她未曾谋面的邪物却愿如此舍身救她。

　　微露胸腔跟着振动，只觉得窒息般的难过，白色的内丹在她几近透明的胸腔中闪了又闪，不知谁用尖锐难听的声音尖叫着大喊，“快跑啊，再不跑我们就白死了。”

　　月光愈来愈烈，邪祟支起和屏障却坚不可摧，微露将邪术揣进怀里，一口气跑出山洞，却在洞口蓦的顿住，她深深地回身望去，向洞中的邪祟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我，无名无姓，一不跪天，二不跪地，而今在此立誓，虽不知各位为何舍命帮我，但我绝不会让各位白死。”

　　洞里发出狞笑，再次嘈杂。

　　“她发誓了，我们不会白死。”

　　“她会成功吗？”

　　“不知道，等她变完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快了。”

　　“快了。”

　　“快了。”

　　“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