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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   “久不弥散的灼烫痛苦之后是永恒的黑暗,冰冷的海水是祭奠他的终章……”
      钟戎睁开双眼,在白茫茫的世界捂住刺痛的头,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
      “他的勇士会如约前来吗?像之前那样,拥抱他、亲吻他……”
      手术室的大门紧闭着,手术中的灯刺眼地亮着,钟戎再也受不了身后传来的噪音,回头怒瞪。一个女孩坐在那里,戴着的耳机漏音严重,做作遣词的有声小说几乎一字不落地闯入钟戎的耳朵,让他心烦意乱。
      女孩不解地看过来,钟戎躲开她打量的眼神,继续盯着手术中三个字。
      记忆悉数回归。这是母亲数不清第几次手术,医生日渐皱紧的眉头显示事态的严重。他是家属,医生早早就把所有可能性的结果都与他说了。按照发展来看,母亲可能撑不过这个春天了。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早春的F城潮湿冰冷,让他冷到骨子里。
      女孩聚精会神地沉浸在故事发展里,猝不及防被突然站起来的钟戎吓了一跳,耳机被扯下一只。噪音更省,耳机开始讲“他”的母亲,钟戎实在不愿再听,转身离开,准备去拿杯咖啡回来止住他被电锯开颅般疼痛的脑子。
      凌晨,只有急救室还灯火通明。钟戎站在自动售卖机前,扫码买单,拿起咖啡捏着鼻子灌下去。热气驱散他胃里的冰冷,他沉默地捏扁纸杯,看向干燥的地面。
      一滴水在地面砸碎,边缘凌厉。
      窗口微开,雨点潲进来,落在他睫毛上,和热气混为一体,顺着早就出现的轨道一路滚到他下巴。钟戎随手抹去它们,避免它们再次粉身碎骨,再顺手将纸杯丢入一旁的垃圾桶。
      窗口被关小,雨被挡在外面,自动售卖机亮着孤独的小灯,目送唯一的客人离开。
      女孩不见了,噪音消失,钟戎站在手术室门外,茫然地涌起一股感觉。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汹涌又干涸,让他想做些什么,可他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他的四肢凉下来,感觉像墨色的海水吞噬他,让他的每条神经都末梢都浸泡在其中、每根血管都被灌满替换。咸湿冰冷的海水代替他的血液,一次次循环,进入到他的心房,满满当当地堵塞住。沉甸甸的重量一路涌上他的泪腺,让他再次安静地流泪。
      脚步声从背后靠近,钟戎下意识转头。
      女孩又回来了,拎着一大包零食,陪着她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医生。他们看见他,都露出了或多或少的惊讶情绪。
      钟戎冷淡地看着他们,没收眼也没怒视。
      女孩耳朵里什么都没有,耳机和搅人清净的有声小说一起消失。
      钟戎眨眼,把模糊的水汽眨落,平静地转身。
      “等等,”女孩叫住他,从零食袋里掏出一个巧克力面包,“你在这里坐很久了,我感觉你会饿。”
      钟戎看着那一袋黑色、皱巴巴的面包,感觉自己的血液回来了些。他静静地眨眼,收敛了拿面包的举动,只是摇头,退开一步从女孩身边离开。
      女孩没再说什么,扯扯出神的男医生:“我们走吧。”
      男医生顿了一下,点点头。钟戎背过身不再看他们,专注于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脚步声由近到远,又由远到近。
      男医生去而复返,一只手揣着兜,另一只手不知道拿着什么。男医生敛眼走到他身边,钟戎注意到那袋被拒绝过的面包又到他手里了。
      钟戎警觉地看过去,但男医生只是冲他温和地笑笑,把面包递到他不得不伸手去接的距离内:“这个很好吃的。”
      钟戎实在没有食欲,但这个男医生堵在他面前,带着笑容和耐心,让他无处可退。
      “还是说你喜欢别的口味?”男医生悄悄问他,“那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买?”
      钟戎奇怪地看他,终于说话:“一起?”
      “小郑要去陪姐姐,我把她送过去就回来,”男医生解释道,“别乱跑,好吗?”
      “不,不是,”钟戎被他搞晕了,“我问的是为什么我们要一起……”
      “等我。”男医生弯着眼睛摆摆手,和小郑一闪消失在拐角。
      钟戎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停止流泪了,大概是心脏里的海水不再增多。
      面包的包装袋被他一捏,发出声响。钟戎惊醒,去看皱巴巴的面包,犹豫片刻,还是打开包装,咬了一口面包。
      味道不错,苦味不重,夹心甜而不腻,巧克力的醇香更胜。
      面包吃完很久,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钟戎看着打开的手术室门,走上前,熟练地等待医生叙述情况。
      母亲还在麻醉中,但是大体安定下来了。接下来手术不会少,随时……做好准备。
      钟戎被一层膜裹住,几乎透不过气。他捏紧拳,哑声感谢医生,不敢去看插满管子的母亲,低着头跟随她走向病房。
      男医生没出现,面包包装纸轻飘飘地落入垃圾桶。
      男医生是个怪人,来去匆匆,答非所问,还硬给他塞了一个面包。看上去无害,但钟戎不打算再跟他有所交集。他不在乎奇怪的陌生人,他更在意病重的母亲。银行卡余额眼看着要告终,他得再去考虑多几个兼职打工。
      他深吸一口气,心脏再次慢慢被填充沉重。

      钱水崇紧赶慢赶地把郑海送到目的地,被她姐姐拦下好一顿感谢,难以脱身,等再次回到9号手术室门口,钟戎已经不见了。
      他没看见钟戎身上是否有怀表,但和女孩的交谈以及刚才一路的推断……
      无钟可能是钟戎,钟戎可能是无钟。
      钱水崇捏紧手上的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后知后觉真相的冲击。
      这感觉很奇妙,难以形容,好像上一秒短暂接触过的人又在拐角再次遇见,但这次他们很大概率会同路。
      其实仔细想想,无钟和钟戎的相似处的确不少,在最初见面的时候,两人的刺都是实实在在地张开的,后面慢慢软下来的态度也很相同。只不过钟戎和钱水崇更生疏,无钟和9更亲密,差异一出,就让人想不到了。
      不过,他还以为钟戎每天都是睡得很早才早早熄灯关门。
      钟戎和钱水崇的关系可能真不是一般的生疏,钱水崇撇撇嘴。
      楼梯通道空无一人,钱水崇一阶一阶向下走。女巫出现过的地方对面,地图在墙壁悬挂。昏暗的灯光没照到它,钱水崇晃眼一瞥,没看见什么异常,但还是随时准备让小刀出动。地图被甩在身后,钱水崇握着小刀,开始琢磨着搞明白钟戎是不是无钟的办法。
      首先是怀表,接着是身周细节清晰度。刚才太过震惊,忘记仔细观察细节,但钟戎整个人的确是最清晰的存在。如果怀表在他身上,那么线索的确在幻境,这又出现一个问题,是急着唤醒无钟,还是和他一起寻找宝藏。
      在他这里,唤醒无钟比寻找宝藏的线索要重要,但无钟在竞赛里的拼命显然表现出他对宝藏的看重。再加上MOON和阿莱,他们想要宝藏的同时,都关心无钟。
      问题解决,两个都要,万一出事,放弃宝藏线索。
      钱水崇摩挲刀柄纹路,心中设下倒计时。幻境的一周以内,找到线索,并把无钟唤醒。
      首先,从确认钟戎就是无钟,并找到怀表开始。
      他加快脚步,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在电脑搜索刚结束的手术以及患者所在病房。郑海姐姐做完手术需要住院,同理,钟戎的妈妈也要。新患者的各项基本信息发来,他没来得及搜索,信息就在屏幕上铺满。
      “容芓崎,家属钟戎,病房……603?”钱水崇看着消息一愣。郑海的姐姐就住在603,病房是双人间,另一张床空着。钟戎的母亲住在他负责的区域内。
      他难得的有些后悔,走得应该晚一点,说不定能直接等到钟戎。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钱水崇关掉检索页,起身开门:“出什么事……钟戎?”
      钟戎抬眼对上他,也有些吃惊。
      正好。钱水崇迅速微笑:“怎么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钟戎愣了一两秒,那对黑亮的眼睛晃了晃,最终被睫毛挡住:“李护士长让我把这个给钱医生。”
      他递过来一个小袋子,像是礼物。钱水崇轻轻接过,看着钟戎睫毛洒下的阴影:“面包好吃吗?”
      钟戎睫毛一颤:“……别忘了把这个给钱医生。再见。”
      “等等,”钱水崇飞速想着能留钟戎一会儿的话题,“容芓崎患者是你的母亲吗?”
      钟戎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你怎么知道我叫钟戎的?我都没见过你。”
      钱水崇晃了晃礼物袋子:“我姓钱。”
      钟戎这才注意到他的胸牌,干巴巴地说:“……哦。”
      “你母亲之前都在五楼住院,这次调到了这边,可能不会太适应,”钱水崇不急着软化钟戎的态度,一边慢慢跟他说,一边悄悄扫描他的口袋,“这层地图跟五层不太一样。”
      “我知道,”钟戎说,双手抱在胸前,严肃地问,“我妈妈有什么情况吗?”
      钱水崇顿住,钟戎皱眉:“您不用兜圈子,我妈的状况很多医生都说过,我已经知道最坏的情况,您说实话就好了。”
      他把钱水崇费力找话题留人的行为当成了医生不知道该怎么通知患者家属坏消息的反应,钱水崇心一揪,想起容芓崎的病情通知:“你母亲……的状况确实不是很乐观。”
      何止不乐观,通知上的数据连他这个业外人士都能看出来很糟糕,恐怕撑一个月就是极限了。
      “但是你也要休息好,”钱水崇拍拍愣住的钟戎,“你妈妈醒来看你黑眼圈这么重会心疼。”
      钟戎呆呆地待在那,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口袋糖:“你干什么?”
      “夜宵,”钱水崇弯弯眼睛,揉一把钟戎的头发,“替你妈妈给你的。”
      钟戎眼圈猝然一红:“……我不要。”
      他这个样子又让钱水崇想起他在手术室门口落泪的模样。钱水崇突然好奇,那天雨夜,他送钟戎回到F城的家时,钟戎也哭得这么漂亮吗?
      光太暗,他那时只感觉到钟戎浓重的悲伤,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记得。
      钟戎抬眼:“钱医生?”
      “拿着吧,我也不爱吃糖,”钱水崇回神,随口扯道,“之前我在儿科工作才随身带着糖。”
      钟戎低头把棒棒糖挑出来还给钱水崇:“我不抽烟。”
      钱水崇诧异一瞬,反应过来。钱如估计抽烟,钟戎可能察觉到这点。只是他确定自己现在身上没有烟味,不知道钟戎是靠什么知道这点的。钟戎不抽烟,那可能就是他周围有经常抽烟的参考物。
      钱水崇没说什么,结果那几根棒棒糖,再次冲钟戎浅笑:“去睡觉吧,很晚了。”
      钟戎的眼睛不再看着钱水崇,水光红圈还有其它情绪一齐被睫毛挡住。他在门口沉默着转身,手揣进兜里走出门。
      钱水崇攥着棒棒糖,目送钟戎关门离开,放松下来。
      棒棒糖的包装纸在钟戎离开的这一路不断削减细节,同理是所有钟戎路过的东西,例如门框和墙、钱水崇自己的外衣。
      钱水崇看着棒棒糖。他把那一把糖塞进钟戎唯一一个看似装有东西的兜里时,指头只撞到了一个手机和一团耳机,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怀表没出现,但钟戎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性会是无钟,只剩下最后的确认。
      或许怀表藏在什么角落?或是分散了,等待重组,像是竞赛里的那个手表一样?
      钱水崇一转身,礼物袋打在他的大腿,他才注意到这个包装极简的礼物袋。
      钟戎说这是李护士长让他带过来的,李护士长是谁?这个礼物是什么?钟戎和李护士长很熟的样子,李护士长会是重要NPC吗?或许怀表的零件在她身上?
      钱水崇收起糖果,把礼物放在办公桌上,思考的同时把礼物拆开。
      丝带滑落,钱水崇打开盒子,看清礼物本身,惊讶挑眉。
      金属反光一闪,怀表静静躺在那里,彻底确定了钟戎的身份。
      他就是无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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