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掣》枏木

14、第 14 章

　　钟戎被手机的震动生生震醒，眼睛微肿，梦游一样地冲下楼去门口接游戏仓。客厅黑漆漆的，没有钱水崇的身影，大约他也睡着了。
　　钟戎脚步虚浮地打开门，半梦半醒地给游戏仓身后的工人指路，但游戏仓凭空而起，露出了身后空无一人的楼道。钟戎一个激灵，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但随即游戏仓上面传出了人类的声音：“钟戎先生您好，我是飞掣特派的快递员，编号７０１２４，您可以在电子订单上确认。”
　　钟戎抬起下巴，看见了传来声音的东西——吊着游戏仓的那个小无人机，嘴和脑子一样机械运作：“哦。”
　　无人机本身几乎没有声音，外壳用了融入黑暗的颜料，看上去是为了夜晚运送发明出来的特殊型号。
　　快递员——操控无人机的人——彬彬有礼地问：“需要我帮您运到房间吗？”
　　游戏仓很大，钟戎未必能不出声地运到房间。他想想现在会周公的钱水崇，冲无人机点点头，反正那里有摄像头，快递员能看见他。果然，在他点下头后，那个无人机就动了起来。钟戎给无人机指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没忘记嘱咐一声：“麻烦小点声。”
　　钱水崇借了他两万换游戏仓，对他而言同恩人没差，他还没恶劣到把恩人从睡梦吵醒的程度。
　　无人机动作轻柔起来，悄无声息地飘上楼，进到了钟戎的房间。钟戎关上门，一路紧跟它，等它放置好游戏仓，又跟着它下楼帮它开门。
　　“最后先生，不麻烦的话，麻烦您点评一下这次的服务。”无人机凑近他，黑漆漆的电子屏上突然跳出一个满意度测评。钟戎顺手点了五星，等快递员说完感谢和再见后才关上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睡意现在已经消失殆尽，于是他打算利用现在的时间拆开游戏仓包装设置好，然后去把宝石给阿莱。
　　他先按照说明书安好新的Ｎ３游戏仓，一一把它与自己的其他电子设备配对，确认无误后才放下心，拿起手机确认起消息。
　　阿莱照例给他发了一堆信息，开始还在调笑钟戎肯定是被哪个拍卖会上不怀好意的人给拐走了，慢慢地开始慌张起来，估计是看到了钟戎的下线提示，到最后，三页那么长内塞满了他的问句，都是“你在哪儿”“你还好吗”“咋不回我信息啊兄弟”“靠要我帮你报警吗”之类的。
　　钟戎半叹气般好笑地看着屏幕，挑了几条打趣地回复过去。
　　右上角的时间已经变成了１：３２，但熬夜冠军阿莱应该还没睡。钟戎在原地转了转，等待阿莱回复，顺便回忆自己的梦境。
　　他梦见了他的妈妈、浪潮还有不断的雨幕，但清醒了却又什么都记不清。他捻捻指尖，试图唤醒记忆，捉住那一抹不多的暖意——他妈妈的手常年都是冰的，只有手心有一点点暖意。小时候拉她的手，还能感觉到柔软，再往后，就只能摸到一层老茧。
　　手机一震，把钟戎飘远的思绪给拽了回来。他眨眨眼，试图把模糊的泪意眨走。
　　阿莱：发生啥了？？？
　　阿莱：兄弟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销号了他妈的，我差点头脑一热去给你收尸！
　　阿莱：任务失败了吗？
　　阿莱：你回我啊！
　　钟戎服了，泪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倒是给我时间回你啊！
　　阿莱：我这不是给了吗！所以发生啥了？
　　钟戎耐下心来：上线，我给你解释。在这儿打字打你那么多话都解释不完。
　　他无视掉阿莱发过来几乎淹没整个屏幕的问号，转身走进了游戏仓。新的游戏仓使用感确实更加舒适，闭上眼睛后连接的速度也更快。他几乎没怎么能看清白色铺开，它们就已经连结铺出一片天地了。
　　阿莱随后也出现在工作室，夸张地扭头冲过来，没了打字速度的限制，语速快到说出来的话如果有实形现在已经满当当地堆了一地。钟戎废了半天劲才听清他的话，不得已手动捂住他的嘴：“停！我来说，换我了。”
　　阿莱立刻巴巴点头：“你说你说你快点。”
　　钟戎清清嗓，把掉线以及游戏仓的事说出来，随后又把９和替换宝石的事简单给傻眼的阿莱说了一遍。
　　阿莱下巴落地：“复刻红宝石？？这得是什么样变态的信息收集能力啊！”
　　钟戎把兜里的宝石递给他：“这是真品，假货在Ｔ先生那里。你要不研究看看？”
　　阿莱却看上去对复刻宝石的人更感兴趣，接过宝石拿在手里不管不顾，继续问钟戎：“复刻的那人是９吗？”
　　钟戎想了想：“我直觉不是，他跟我说假宝石的时候没用主语，都是直接跟我说这红宝石是复刻的是替换用的。应该是故意省略的。”
　　“那他还有个搭档？”阿莱揉揉下巴，“有意思！”
　　“哦对，”钟戎想起来，“９想跟我组队，你介意队伍多个人吗？”
　　“多也得俩人吧？他还有个搭档。”
　　“对啊，”钟戎眨眨眼，“所以你介意吗？”
　　阿莱仔细想了想：“根据你的描述，９很牛逼，根据咱的经验和你的描述，９的搭档也很牛逼。讲实话，我觉得我这时候讲介意非常的脑子有病。能认识大佬多好啊，我玩这个游戏就没见过太多这么帮你的大佬了。”
　　“那是因为我不需要他们帮，”钟戎翻了个白眼，“那你就是不介意，我明天分给９钱的时候跟他说一声。”
　　“哎，但是，”阿莱顿了下，“组队要互相信任且目标一致的，不如先彻底合作一次，再真的组队？你问过９他要红宝石干嘛吗？”
　　钟戎一愣：“……没有。我明天问一下吧。”
　　阿莱耸耸肩，拿着红宝石走到工作台前，开始分析起这个红宝石：“不过９的搭档肯定没我复制的好。我也试着复制一个好了，到时候你帮我看看真不真。”
　　钟戎无所谓：“行。那我先下线，今天得早睡，明天我去找找工作。”
　　“打工？”
　　“嗯，挣点零花。”
　　阿莱没再多问，冲他晃晃脑袋：“拜拜！”
　　“明天见。”钟戎冲他点点头，点击了下线。这次在游戏里待得时间不久，钟戎走出游戏仓，看了眼时间，走去洗手间洗漱，准备一觉睡到天亮。
　　夏日接近，Ｈ城天亮得很早，等钟戎睁眼，屋内的阳光已经变得刺眼明亮。他揉着眼睛坐起来，习惯性地捞起手机，意外地看见９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见面。
　　钟戎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出去找打工地点应聘加上溜达溜达五个小时也应该够了。阿莱接近六点才下线，估计下午才能醒，按照钟戎的经验，大约下午四五点附近。他特意说晚了一两小时，回复给９：下午六点半。
　　９估计也醒了，回复的很快：鹦鹉螺见？
　　钟戎回给他一个OK表情，打开地图，查看标记过的几个招聘中的酒吧，计划出了一条最快捷方便的路线。他捞上卫衣和长裤，走去洗手间洗澡洗漱。
　　洗手间今天没人，但还是有水雾浮起的热度，贴在人脸上，黏糊糊的不适。钟戎皱皱眉，把衣服丢到一旁的干净筐子里留着一会儿穿上，直接拿着牙膏牙刷和香皂走进玻璃挡住的淋浴间，开始洗澡。
　　水流哗啦啦地下落，玻璃被雾气铺盖，但依然能清晰地看见外面，可能是特制的，不会被水雾影响可视度。钟戎叼着牙刷冲洗头上的泡沫，眯着眼睛看眼前的玻璃，不适应地绷紧肌肉。时时提防会有人进来，把他给看个光。他进来的着急，忘记锁门，现在对着洗手间的门，汗毛都恨不得竖的三米高。
　　这家人变态吗？弄这么块玻璃当淋浴间的门。
　　钟戎洗得飞快，终于平安结束淋浴过程，却死活都找不到干净的毛巾。他明明之前洗澡的时候有看到干净的毛巾挂在玻璃门的门把上，这会儿却没看见。他光着身子在洗手间左右乱窜，什么也没扒拉出来，尴尬地要命，不得已，只好拿起一旁的睡衣凑合凑合草草擦干身上的水。
　　门突然被叩了两声：“钟戎？”
　　是钱水崇，钟戎莫名松了口气：“啊？”
　　“我忘给你挂毛巾了，”钱水崇解释道，“我拿了两条过来，你够用吗？”
　　“够，一条就行了，”钟戎把门打开一条缝，把手伸出去，“给我吧。”
　　钱水崇递给他毛巾：“下回你可以摁一下玻璃门上的选项，旁边墙体有个放备用毛巾的盒子。”
　　钟戎一愣：“玻璃门上的选项？”
　　“你不知道？”钱水崇很快反应过来，“没人跟你说过吗？那个门是个智能电子设备，可以调节样貌、打开墙体、监测个人健康数据值等等。”
　　“啊？”钟戎回头去看那个玻璃门，“怎么用啊？”
　　“我给你演示，”钱水崇一下子推开门，“就……”
　　“你干什么！”钟戎迅速反应过来，把毛巾摁在胯上，抬手把门给推回去一半，“我还没穿衣服呢！”
　　钱水崇声音顿了半刻：“……抱歉。”
　　钟戎迅速把毛巾在腰上围好，觉得自己现在有点过于矫情。都是男人，看着就看着，慌什么？他不好意思地拉开门，对门外的钱水崇说：“不，是我反应太大了。”
　　钱水崇看着他光着的上身，眨眨眼：“你不穿衣服了？”
　　“热，”钟戎随手把湿漉漉的刘海向后捋，冲钱水崇说，“你演示吧。”
　　钱水崇点点头，穿着拖鞋走过去，一一给钟戎演示起来。钟戎认真地听着，一会儿就全学会了。他这才知道不是这家人变态才用这么个玻璃门，而是玻璃可以变成任何不透明的门——瓷砖门、铁门、木门等等。
　　钱水崇看上去似乎也是没洗完澡多久，头发软趴趴地搭在额前，带着潮气。钟戎跟他靠得有些近，能闻到他身上不同于自己的沐浴露味。
　　是一种很特殊的香气，钟戎辨认不出来，但又似乎闻到过。他向钱水崇那边靠近，试图搞明白是什么味道，不巧钱水崇演示完，把玻璃关到待机模式，转过头来，一下子，两人靠得极近，嘴唇几乎都要碰触。
　　钟戎瞬间弹开，吓了一跳：“……演示完了？”
　　钱水崇眨眨眼睛：“嗯。”
　　钟戎镇定下来，捞起一旁的衣服，把洗手间的门打开：“那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
　　钱水崇瞥了一眼那堆衣服，顺从地走出去，还不忘提醒他一句：“今天升温，长袖长裤会热。”
　　钟戎皱起眉，想起自己带过来的那一堆长袖长裤，“啧”了一声：“知道了，谢谢。”
　　“没事。”钱水崇看了他一眼，关上门离开了。
　　钟戎最后还是穿着裤子回到房间拿了最薄的长袖穿上，把原本准备好了的卫衣丢回行李箱。他拿着手机，没忘记把游戏仓推出房间。钱水崇正在门口穿鞋，看他出来没有惊讶：“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四五点吧，怎么了？”
　　“那等你回来再联系回收人员吧，让他们来收Ｎ１游戏仓。”钱水崇拿出手机低头操作，把回收人员的电话发给钟戎，顺手把小区的公众号也发给了钟戎，“很多信息都能直接在这上面找到。”
　　钟戎觉得有些麻烦，看向钱水崇：“我能直接问你吗？”
　　钱水崇眨眨眼，又笑起来：“我可能不会回复的很及时，没关系吗？”
　　钟戎摇摇头，钱水崇应下：“那就问我吧。”
　　钟戎把游戏仓放在房间门口，关上了门，快速跑下楼：“我晚上把钱还给你。”
　　钱水崇背起背包：“可以不还的。”
　　“要还的，”钟戎坐在他脚边穿鞋，“我不喜欢占人便宜。”
　　钱水崇顿住，随后笑笑：“这句是什么流行语吗？”
　　“嗯？”钟戎不解抬头。
　　“没事，”钱水崇笑着揉揉钟戎的短发，“走吧。”
　　钟戎看着他打开门，憋不住好奇，开口问：“你要去哪儿吗？上学？”
　　钱水崇冲他摇头：“实习。高中毕业到大学开学的假期很长，没事干会荒废时光。”
　　钟戎愣愣地：“……喔。”
　　钱水崇弯弯眼睛：“那我走了？”
　　钟戎点点头，又觉得哪里奇怪。
　　钱水崇怎么像跟粘人的小宠物狗说话似的！
　　他反应过来，想跟钱水崇理论，钱水崇却早就已经搭上电梯了。钟戎穿好鞋走出家门，跑向电梯，发现钱水崇还没走，这会儿正帮他摁着电梯开门键等他。
　　钟戎不愿意让钱水崇多等，赶紧跑过去：“你怎么在等我？”
　　“不然呢？丢下你？”钱水崇笑起来，“我不是这么坏的人。”
　　“你怎么跟逗小孩儿似的。”钟戎嘟囔。
　　钱水崇耸耸肩，没回话。
　　钟戎也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待电梯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