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情书》楠愁

9、八

　　他们走着，直到阳光尽散，树木稀疏，湿润的黑泥褪成了灰白的细沙。
　　夏霁的双脚缓缓陷着，微凉的细沙埋葬着她的脚背。天空惨淡地发着白，寂静地笼罩着这片空荡的地方，宛如一片灰白的大海……
　　呼……哈……
　　风奇异地回旋着，似乎永远不会停下。夏霁轻轻张开双臂，凉气像一双无形的手轻轻穿过夏霁的腰间将她环绕。
　　呼……哈……
　　风穿过荒芜的中央，透过一座小镇。呼啦啦的，宛若这座小镇沉沉的呼吸。
　　秦舒怔了怔，看了一眼夏霁，拉紧夏霁的手腕，继续向前走着。
　　这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古镇，眼下一片寂寥。天色似乎临近傍晚，使整个小镇的色调都灰蓝灰蓝的，没有太多色彩。古镇周边的店铺，无一例外的虚掩着门。门内黑洞洞的，隐隐传来一阵木屑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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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材……”
　　夏霁立在石街中央，静静地望着店铺半开的门缝。夏霁的声音不大，却清澈透亮，在寂静的小镇里格外清晰。秦舒听了，心里有些发毛。他用手把住夏霁的背，轻轻推着她前进着，想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夏霁的脑里有些混沌，有什么情绪在她心底酝酿着。
　　他们继续前进着，小镇的路又直又长。天色逐渐变暗，景物的边缘也逐渐为黑暗侵蚀。不知何时，朦朦胧胧的天空开始飘荡起了灰烬一般的东西。很快，原本显露着鹅卵石的街道便被灰白铺满这，看不出原来摸样。
　　“这是……”
　　秦舒弯腰捡起一片，用手指轻轻捻着，却无法将其碾碎。
　　“不是灰啊……”他喃喃道。
　　捻过的手指之间有些黏糊，秦舒低头闻了闻，腐烂刺鼻的味道之后还余有淡淡的一丝香气，总体上却还是有些恶心人的。
　　“雏菊。”夏霁淡淡说道。
　　“雏菊？”秦舒看着满地灰灰白白的残屑，满脸都是惊奇，“你说这是雏菊？”
　　秦舒很惊奇，一是因为这恶心的东西竟然是雏菊的花瓣，而是因为夏霁居然能认出这不成形的东西。
　　夏霁仰头望着茫茫的天，凋谢的雏菊花瓣纷扬地洒着。
　　记忆就在天的那端重现着……
　　“爸爸！”
　　“嗯？”男人漫不经心地应着。他面色憔悴，实际不过二十余岁。他的身材不太高大，却也算比较结实。男人穿着一件白T恤，套了条有些褪色的牛仔裤。他满脸倦意地点燃一支廉价的烟，吊儿郎当的靠在墙角。
　　此时，他正瞟着坐在花店台阶上的女孩。
　　“你来了呀！”女孩低着头，拽着自己浅黄的裙子，笑意直达眼底。
　　“我说你为什么总是要坐在，别人店门口啊？”男人冷冷的面孔终于有所缓和，他轻轻笑着，眼角的纹路深深地映在女孩的心里。
　　“嗯……”女孩长哼着，娇俏地背过身，似乎有一点害羞。
　　“来来来，喜欢哪一朵？”
　　像是听到了期待已久的话，女孩惊喜得两眼发着光。左挑右选着，她选择了一只她认为不太起眼的花。
　　男人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现钱，嘴里叨叨着：“什么破花啊？小雏菊？一朵花这么贵。”

　　女孩将花揽在怀里，她现在也不是很想要这朵花了。
　　“走，回去！”男人走出花店大声说着，尾音有些上扬,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女孩紧紧地跟着，心情也好了起来，她觉得自己似乎也配拥有这朵花了。

　　“你啊，只有我了，我啊也只有你了。”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说着，“他们都不要你，连你妈都不要你！说你是什么爱情的禁果。什么鬼玩意儿！他们走了！想把你丢了！但我不准！我把你留着了！”
　　女孩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只是抬着头应着他的话，被他故意搞怪的语调逗得咯咯直笑。
　　“他们说！我！什么都做不了！更别说养你！确实！我没读过太久的书！我也确实没有什么用！但是我把你养活了……我没有放弃你……不像你妈一样……”
　　男人含着泪把着女孩的肩，手上的力气勒着女孩有些疼。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用力挣扎，只是尽可能甜甜地笑着。
　　爸爸又在说这些话了。女孩想着，有些胆怯，却还是如往常一样聆听着。
　　花店前，女孩再次坐在台阶上等待着。她背着小书包，静静地望着人来人去。她注意到，石街的末尾，有一家店铺，日日夜夜半掩着门户。透过光线，她能看见一口口还未上漆完全的棺材。棺材铺里有一个老人，如果不是在磨棺材，就是端着木凳，抽着旱烟，向她一样坐在那里，看着街上的人群。
　　花店的店长曾邀请她到店内休息。她却像一只受惊的猫儿，吓得蹿进街道人群。店家只觉得女孩脾气怪，却不知道女孩心中，店内店外有着分明的界限。店内的灯光，是店内的，是店内人的。店内的氛围，温暖，却不是她该享受的。她能有的人，在外面，即便那个人什么时候来，她不知道……
　　店家对此也没有太在意，一个小姑娘而已，甚至比一只猫还安静。以致突然有一天，才想起，那个女孩似乎很久都没有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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