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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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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要从数千年前说起。
有个叫秦子川的人,他是既修仙门派的杰出弟子,也是魔界贵族口中的“殿下”。
用现代的话讲,叫黑白两道通吃,放在远古时代,那叫半仙半魔的存在。
他有丰神俊朗的容貌,却没有相媲美的好心肠,传说,他仗着自己魔族的体质,吞噬孤魂野鬼,役使着千万魂魄,屠戮师门。
一袭华美的黑袍彷如太极阴阳炉,藏污纳垢地不断炼化万鬼。他孤独地活着,像一个移动的恶魔城堡,所过之处一片生灵涂炭,从此堕入永寂。
多行不义的后果就被正道人士设计击杀。他被斩成肉泥之时,成千上万的魂魄呼号而出,遮天蔽日,鬼哭之声三日不绝。
而他的魂魄则被镇压至十八层地狱,炼化满九九八十一天就能彻底魂飞魄散。正道人士们严阵以待,唯恐他投胎转世,在人鬼神三界大开杀戒。
可就在第四十九天,他伪造了一道招魂仙令,化成黑龙,头角峥嵘地逃出地府。
他逃得成功而狼狈,虽然未被炼化,他的魂魄却几乎支离破碎,他带着求生的欲望,和对前世一片空白的记忆,跨越千年来到现代。
2018年秋,北方最繁华的大城市A城,已近午夜,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
城郊一处庞大的古城群落,商业化得很彻底,夜幕下游人如织,改建后的古城酒吧一条街,从吉他清唱,到疯狂的摆头摇滚舞曲,声音一浪跟着一浪,摇滚灯光漫射四方。
古城的核心地段,有一座规模庞大的古宅子,命叫慕王府。这会,慕王府的后院灯光明亮,人头攒动。一个古装剧组暂时停止了拍摄,他们刚开机不久,场地是制片人托关系借的,不然慕王府这样的4A景区怎么会给他们这种野鸡剧组拍剧呢。
近来夜里拍戏总不太平,都说慕王府夜里有“脏东西”,他们神通广大的制片人便找了当地的道教委员会,找了尼姑道士来做法事。
制片人心里明白,做法嘛,安定一下活人的心,哪有那么多“脏东西”,比划比划就完事了。
今天请来这位道长姓秦,名叫秦铮,甫一出场就很震撼。他年纪不大,长得十分英俊,但是强行扳着一张脸,踱着四方步,身着洋洋洒洒的道袍,佛尘一甩,倒是比男主角好看。
然而也只是好看,细看的话,道袍之下,同手同脚早就出卖了道长紧张的真实面目。
好在他和身后的小尼姑都穿得花里胡哨,堪称花枝招展,乍看之下,十分晃眼刺激,围观群众一时被晃瞎了眼,看看仙风道骨的道长,再看看那娇嫩俏皮的小尼姑,感觉这排场也算得上是金碧辉煌,就腾不出眼睛细看了。
俏皮小尼姑端着托盘,要笑不笑地盯着眼前的道长。
秦道长不讲话,目不斜视,看起来高深莫测。他东甩一下佛尘,西甩一下佛尘,走了半天冗长的过场,直到最后小尼姑和他挤眉弄眼,他才恍然大悟地接过小尼姑碗里的酒,仰头运足了力气,噗嗤一喷。
酒喷驱魔大宝剑,大宝剑大概是用久了,竟然关键时刻掉漆了,露出塑料的本质。
众人一阵哄笑。
秦道长脸红了一瞬,僵在当场,长长的睫毛垂下去,挡住了害羞的目光。
直到小尼姑暗自怼了怼道长的胳膊肘,秦道长才又活动了起来。
毫无章法地挥动着塑料宝剑,他叨叨咕咕念念有词,众人听不清,小尼姑离得近,可是听出了一二,顿时愁得牙疼,忍不住的皱眉。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 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他那剑很轻便,抡起超级快,围观群众看不懂他路数,都皱着眉躲远远的,一时觉得他这曲调有点耳熟,一时又搞不清他到底在念什么咒。
皓月当空,道长弄剑,古城一景。
就在这时忽然起了一阵狂风,吹得露天的灯泡摇晃破碎,古装演员的裙子纷纷掀起挡住了头脸,露出颜色各异的秋裤、牛仔裤,还有男演员们花里胡哨的大裤衩子。
黑云遮月,大家抱头捂脸,躲避沙尘,一团黑雾从天而降,坠落进了道具箱中。
狂风过后,制片人趁机跳出来带头鼓掌,说秦道长法力高强,你看天地都为你变色了。
秦道长正忙着扶正头顶的假发,撩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刘海,他毫无心理准备地听到这番比狂风还突然的夸奖。
额……他鹌鹑似的垂下目光,脸又红了。
于是法事又继续了下去,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道长。
人群之外,漆黑一片的道具摆放处,站起一团人形黑雾,他摇摇欲坠,东倒西歪地朝人群的后背扑奔过去了——
就在这时,人群一声惊呼,有人指着古城楼上的大喊“有鬼啊!”。
那古城楼上,不知何时站了个白衣长发的女子,二话不说,咕咚一声跳下楼来。
紧跟着,又一名白衣女子出现了,效仿她的前辈咕咚跳下来。一个跳完,还有一个,堪比奥运会花样跳水比赛。
人群炸了,在咕咚咕咚的大头落地声响中,全都吓得四散逃命。奇怪的是,古城的大门忽然关死,怎么都打不开,人急了到处躲,到处钻。
秦道长和那小尼姑“妈呀”一声,喊得比谁声音都大,各自抱头鼠窜。
黑雾扑了个空,愣在当场,他这刚想附个肉身躲躲,人都跑光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才刚穿越时空来到一个新世界,迫切需要一具□□来恢复法力,这界面也太不友好了吧?
地上的白衣女人虫子一样在蠕动,黑雾气得腾空而起,张嘴一声嚎叫:“什么鬼东西,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坏老子的好事,还不快滚!”
他那大嘴山洞一般阴森巨大,地上的女鬼立时打了个哆嗦,也不爬了,水一般淡去消失了。
黑雾很无奈,拖着步子往古宅里走。不能在院子里等天亮,太阳出来,那滋味不亚于火焰地狱。
他得赶紧找个人身躲起来,死的活的都行,他不挑。
第二天天亮,救护车在A城大道上呼啸而过。那个英俊的道长秦铮,□□晾肚皮似的躺在救护车里,两腿蹬直,死不瞑目。
人们在古楼里发现他时,他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下,没有呼吸,一副肝胆具裂的表情,眼中充满恐惧。
谁也不知道他人生的最后一眼看到了什么,以至于吓得心跳骤停,当场死亡。
堂妹秦妮,就是昨晚那个俏皮尼姑,一边垂泪,一边用湿纸巾给秦铮擦拭。堂哥走了,不能走得这么脏这么狼狈。擦着擦着,秦妮动作顿住了——
秦铮的手掌血肉模糊,手心手背上的半圆形伤口,合起来看,像是长满锋利的牙齿的大嘴咬的。
她打了个哆嗦,人类是没有那么大的嘴岔的!
医院开了死亡证明,白布一盖,秦铮被推进了太平间。太平间里很太平,一片空荡荡的床位,今天只来了秦铮一位新人。
大门落锁,陷入无边黑暗,墙壁上布满冷柜抽屉,里面躺着那些位也都很冷静,并无起床招呼新朋友的意思。
安静了许久,忽然间,白布动了,宽大的道袍袖子掉落下来。
一团黑雾在袖口探头探脑,露出端倪,缓缓垂落地面,无声无息拔地而起,隐约化成人形。
它定定地“站”在停尸床边,打量床上的秦铮。
大概是端详够了,他化成细细一缕,嗖地一下钻进白布。
片刻之后,一只手在黑暗中缓缓抬起,抹掉脸上的遮挡,秦铮猛地拍床坐起,仿佛憋得狠了,大口的喘息起来。
呼吸平稳了,他抬起手,掌心对冷冻尸体的铁皮柜隔空做出抓握的姿态。
呼隆隆,满墙的抽屉震动不止,噼里啪啦的自动弹了出来。
“一堆肉,”手掌扫过一遍,他低声自言自语,“魂魄都散净了。”
没好气地一甩袖子,沉重的铁抽屉自动回到墙里。
太平间门外站了很多人,都等着看守停尸间的老大爷开门。一名年轻警官带着法医等同僚等着给秦铮做尸检,秦铮的父母接到电话刚刚赶到,尤其秦母,哭得呼天抢地,医院的楼板都要哭塌了。
锁打开,太平间铁皮大门缓缓移动,走廊惨白的光线照进漆黑的太平间。
“儿子啊!”“铮铮!”“哥!”
哭喊声这一刻达到高|潮,又瞬间戛然而止,全世界都静了——
太平间像个阴阳交错的世界,黑黢黢的背景,深不可测的房间,灯光照亮一片惨白,全是空荡荡的停尸床。
在黑暗光明交界处,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一袭色彩鲜艳的道袍,廉价布料在惨白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他抬着手臂,遮掩着脸,也不知是不想别人看他,还是他不想看别人。
门外众人,一片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