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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2010年的春节,我还在C城。

      C城是一个属于北方的小城市,那一年的冬天来的比以往还早一些。春节到来之前便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飘飘而至的雪花堆积在马路上,调皮的包裹着行人们的脚踝,好似在拼命留住他们的行色匆匆。未曾到过北国的人,不知道大雪给人们带来的乐趣。

      很小的时候,我最喜欢下雪的季节了。爸爸会把我包裹成小小圆圆的粽子,升起炉火,直到炉火跳燿成温暖的符号,他便把贪玩的我叫回屋里,大手包着小手在炉火上来回烤着,那时的我总是想挣脱那温暖,因为惦记着门外没堆完的雪人。直到他把早已准备好的涮羊肉端上炉子,我才会停止吵闹,我们围坐在炉火旁享受着美味,在云雾间可以看见彼此间的幸福。

      他常对我说,这就是天伦之乐啊,那时我还嘲笑他说:“你这么年轻就把天伦享完了,等您老了,我可就不伺候您了。”我发誓如果世间上有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说这句话的。

      2010年C城没有炉火,没有涮羊肉,没有大手,有的是大雪和寒意。那年冬天特别冷,现在想起来我仍不知道大年三十那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C城的人会从23点50分就开始放鞭炮来迎接新年,当第一声鞭炮声响起时,我看着从此以后只会出现在照片中的父亲说道:“新年快乐,爸爸。”然后,在照片的反面写上了:如果有来生,我仍想做您女儿。

      2010年2月14日23点59分,这是我留给自己的新年愿望。

      外面的电视机里响起了新年钟声,全世界都在说着新年快乐,我错过了那年春晚,错过了小虎队的重聚,错过了董卿是拖这个被玩了很久的梗,再见到刘谦和贾玲总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火起来的。

      可是那年春节即使我什么都没做,也让我终身难忘,那是我爸爸去世后第一个春节,第二天我就15岁了。

      初三那天,要接姑姑。我的三个姑姑带着她们的丈夫和孩子回来了。

      时间仿佛回到了我爸爸出殡那天,那天我永世难忘。

      晚上,宾客散尽,三个姑姑和大伯父,大伯母坐在正厅,一改丧礼上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道大人们的眼泪为何会干涸的如此快速,嘶吼的喉咙为何还可以发出如此尖锐的声音。

      我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仔细听着。

      大伯父先出的声:“三弟现在走了,丢下尹诺一个小孩子,我们都是他的兄长、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爹妈去世前也叮嘱过我们,要互相照应不是吗?况且,尹诺,还这么小,不靠我们,靠谁啊,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

      大姑姑接过话:“怎么办,什么怎么办,当然是跟你过了,尹诺姓尹,是尹家人,不在尹家,难不成来我们陈家吗?”

      大伯母“哼”了一声,说道:“你就不姓尹了是吧,这么有本事,在陈家受了委屈,老往尹家跑是什么意思啊,大姐。”

      大姑姑气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大伯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当初妈就是被你这张嘴给气死的,”说着大姑姑竟然干嚎起来,一旁的二姑姑赶忙拉住想向大伯母扑去的大姑姑,劝慰道:“姐,好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提它干嘛多伤姑嫂感情啊。”她把大姑姑摁回座椅。

      大姑姑拉着她妹妹的手说:“二妹,想想咱那苦命的妈妈,我就,我就,诶想起来,”大姑姑断断续续还想再说些什么。

      二姑姑连忙打断了,说:“咱们今天就说尹诺的事,大家就事论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都扯出来,那就永远都说不完了。”

      大伯父赶忙打圆场:“对,二妹说的对,今天就说尹诺,来尹诺,到伯父这来,”我慢慢走向他,站在他的隔壁,旁边的大伯母拉起了我的手,但是她的眼睛却是看向大姑姑的。

      这时,小姑姑开口了:“哥,姐,我就直说了,我刚刚结婚两年,宝宝才一岁,我婆婆本就不喜欢我,我们家阿明只是个小小的公务员,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还不够我们家自己吃的呢,我没法照顾尹诺,况且,我是我们中最小的,这件事本就轮不到我。”话一出口,余下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小姑姑如此开门见山的说出来,即使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大姑姑很生气的看着小姑姑:“阿巧,你这么说,就太不讲良心了吧,你忘了,你二哥,可是最疼爱你的了,小时候他什么不是让给你,连你的大学也是他供你读出来的,你枉让尹诺叫你一声姑姑。”小姑姑没做声。

      她看向了我,充满歉意,可对于我来说却什么都不是。

      小姑姑和爸爸关系最好了,以前我以为她对我也是最好的。

      大姑姑看小姑姑不说话,愈发来劲了,她说:“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我看你的良心不知是不是被狗吃了。”

      小姑姑红着眼睛说:“比谁承我二哥的恩多是吗,那你倒是说说,你老公的病时是谁帮你张罗医院,联系医生的,谁掏的五万多的医药费,今天你的良心还在,你把尹诺带身边啊,再不济,你把那五万块拿出来,给尹诺啊。”眼泪流到了小姑姑的脸颊,大姑姑有些羞愧,低着头不知在嘟囔什么。

      大伯父看到场面有些失控,无奈道:“大姐家,本就不容易,谁家都不容易,以后尹诺就养在我家了,你们没事多回来看看她,她一个小孩,没有父母,比我们更不容易。”

      大伯父的决定得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默认,除了他自己的老婆。三个姑姑释然的笑,真是刺眼。

      后来,大伯母和大伯父大吵了一架,场面很混乱。锅碗瓢盆都砸了个遍,那天像又经历了一场丧礼一样,哭声不绝。最后姑姑们同意了将我家的房子卖掉,加上父亲赔偿的钱作为他们培养我的花费,伯母才罢休。

      14岁的我曾试图理解他们,可最后心里除了怨恨什么也没留下。

      2010年的初三,别的孩子都被撵出去玩耍了,只有我陪着这群伪善的大人们。他们在对我嘘寒问暖,仿佛忘记了几个月前他们还像嫌恶垃圾一样把我抛来抛去。

      我不经意间从大伯母那里听说过,姑姑们都很后悔没有收养我,她们没想到建筑公司的赔偿金是笔数目如此之大的钱,爸爸用生命换来的遗产让她们眼馋。

      大伯母夸赞大伯父先见之明,庆幸自己嫁了个好老公,在她的计划里那笔钱够她两个孩子上完大学,儿子取个好媳妇,女儿陪的起好嫁妆,她的计划里没有我,我也不想她在我身上多放一点心思,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当姑姑们对我像得不到的珍宝一样,我觉得恶心,对她们说了“我想吐”,便跑到外面吐了起来,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大姑姑对大伯母说:“你看孩子,被你养成什么样了,不行我就带走了。”

      下面又是一出好戏。

      初四,初五过完,2010年的春节就过去了。在伯母家居住的日子虽没有电视里演得那样寄人篱下残羹剩饭,但是曾经那个开朗的孩子却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得过且过的我。

      别人青春期的时候为爱发愁,而我却在琢磨着死亡是否有意思。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现在作为一个鬼魂的我终于体验了死亡,像是完成了多年夙愿一样。

      2010年春节的悲伤离的太远我已仿佛感觉不到了,大伯姑姑们也好像是陌生人,只是不知对于鬼魂来说,现在我眼角的液体可以称为眼泪吗?

      如果是我告诉你,鬼魂的眼泪很烫,烫到足以灼伤我透明的肌肤,很痛,如果你死了,可千万别流泪。

      “头,醒醒,到了。”一个声音拉回了我长长的思绪。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A城警察总署”。

      “哎呦,我的脖子哟,抽筋了。”

      “没事吧,头。”

      “没事,怎么没事啊,老子要痛死了,”王警官呲牙咧嘴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他捂着脖子下了车,关上车门,趴在车窗上对那个小警察说:“你把尸体运到法医中心,交给法医后,迅速回局里,我还有事交给你办,听到没,别又不见人影了。”

      “YES SIR,保证完成任务。”小警察在座位上行了个军礼,王警官满意的离开了。

      我看着前方的小警察的侧脸,是那个叫张信的年轻人,他们的互动让我本来沉重的心情变得轻飘飘的。

      张信发动了车子,貌似有什么喜事,他吹起了口哨,不知名却很好听的调调。法医中心离他们警察总署并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在他的音乐声中不自觉就到了。

      他们搬动我尸体的时候,我正坐在裹尸袋下的担架上,吊着脚晃荡。看来我不仅没有实体,也没啥重量,他们抬着我的样子毫不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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