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玉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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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渊阁是崇阳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齐国素来美酒盛名。向来就有僧避奇缘阁，惧酒耽佛心。而这王孙贵族最爱流连的齐国第一酒楼，今日店里所有的小二和三个掌柜都殷勤地伫立在门外，随时在恭候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未多久，但见东街处先行来了两队挎刀侍卫开路，遇到躲闪地慢的，直接推开，蛮横无理，其后跟着的是八个宫婢并一顶明黄织锦软轿，前四后四，半点也不看路旁瞧热闹的人，提灯引道。轿顶四周坠以缃色流苏，轿门是由十金一尺的江南软布做成，上面用金线绣着皇家图腾，而以品绿玉佩压帘，端地是十分奢华。
轿子一路安安稳稳向奇缘阁开进，谁也不知道轿中又是哪位王孙，但能让常常接待权贵的奇缘阁以如此礼数相迎，身份必然高贵。
轿夫恭恭敬敬地将轿子放在地上，轿门右侧的侍女拿过旁边侍卫递过来的玉凳轻放在轿门前，打起轿帘，“禀公主，奇渊阁到了。”
一只葱白玉手从轿中探了出来，扶着另一旁婢女的手，踩着玉凳缓步出了轿子。四凤衔珠步摇，插在乌云鬓上，垂落下来的珍珠圆润可爱，衬得那人的耳垂也玉雪可人起来。有白纱自耳后蒙住大半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齐国公主目不斜视地扶着侍女的手进入那奇渊阁。而周遭的百姓皆是好奇，那太子死了，据说皇上和那太子妃都缠绵病榻已有几日了。太子妃病也就病了，而九五之尊接连不朝，倒出来一个派头极大的公主来这齐国第一酒楼来，难不成因为太子死了，皇帝病倒，来此奇渊阁借酒浇愁不成？
眼看着被宫婢侍卫一群人围拢着的千娇百贵的公主马上就要进去这奇渊阁，从屋檐上却猛地窜出一只黑猫，身形极快，只是眨眼之间，如闪电一样从墙上直直向那公主扑去。
极突然，极迅猛，如一支拉满的长弓上射出去的黑色箭翎，直直杀向人群之中的金枝玉叶。
没有人能反应过来，这来势太快太猛，侍卫拔刀出来之时，那公主面纱已经落地，细白柔软的丝绢飘落在地上，上面星星点点的红梅触目惊心。
“给我抓住这只畜生！”脸上被黑猫抓破的公主痛得弯腰，捂住了脸，仍有血从指缝间落了下来，原本娇美的面容疼得有些扭曲，那刚刚还目无下尘的娇贵公主现在美目圆睁，眼刀似刃，欲生吞活剥了人一样，“抓不到那只猫，今天死的就是你们！”
侍卫跪地领命，宫婢并奇渊阁掌柜小二哗啦啦跪了一圈，瑟瑟发抖，不敢看被猫抓破了相的玉珍公主。那两个玉珍公主身边稍微得脸的大宫女，上前反手就是给跪在最前面的奇渊阁大掌柜一巴掌，“玉珍公主在你们这里遭逢此难，来此之前已经通知过你们，为什么还会发生此事！此事会通告衙门，看你们如何狡辩！”
而那边黑猫左冲右突，似乎想从包围圈中找出一条出路，前方一个侍卫一剑刺来，黑猫躲了过去，却没有躲过身后侍卫扑下来的手，被直接提了后脖拎到欲回宫的面前，“启禀殿下，此猫已经被抓获，请问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那玉珍公主捂着脸，半侧了脸，盯着那落入侍卫手里依然在扑腾挣扎的猫，那尖利的爪子微微泛着光。她笑了一下，雪白的牙衬着丹唇，还有未擦干净的血，甚是吓人，“给本宫带回宫，丢到暗室里，着人把这猫的指甲给本宫生拔下来，再给本宫从这畜生的四肢开始，将骨头给我打碎。皮扒了给本宫送过来。”
“公主殿下不须如此。”一道春风般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过来，“不敢欺瞒公主殿下，此猫为草民所养，娇养惯了，刚刚准备教训一下时，大概受惊了，这才冲撞了殿下，草民罪该万死。”
那说话之人一身青白直缀，样貌也不甚出挑，青布包发，长眉微展，眼里带笑，仿佛没有看见玉珍公主被袭之后的狼狈，身上还挂着一个药箱，“在下乃是学医的，有一点微薄医术傍身，公主为我的猫所伤。在下难辞其咎，有珍藏的温颜膏，一炷香便可以生肌活肤，与以前别无二致，以赎在下的罪过。”
“一炷香？”没有女子会不在乎自己的容颜，尤其是天潢贵胃，回宫之后也是找太医诊治，还不一定会落下什么隐疤，玉珍看向那男子，“就算太医院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也不敢如此妄称，你可知欺上是当斩的罪行吗？”
“就只需要一炷香，倘若不行，公主殿下一并将草民与这猫就如刚刚殿下所说，从四肢打碎，抽皮剥筋，凭上发落。如果侥幸治好，还请公主殿下高台贵手，饶过我这猫儿一命可好？”
那说话的男子眼里笑意未尽，目光流转之间竟有一些惑人。周围人均对他指指点点，都只说这个人疯了。
普天之下，谁能做到在一炷香之内治好被猫抓破的伤，且和以前一模一样。
但是那个人并不像撒谎，玉珍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圈，“此话当真？”
“草民董明池以命相保。”
“公主殿下，不可轻信一介贱民的胡言乱语，将此人抓起来押往衙门问罪便是，岂可胡乱用药。”
“也好，既然他送上门来送死，就成全了他。召玉，将这人所说的温颜膏拿过来。带路，去给本宫备好的房间。”
那两队侍卫在奇渊楼分散护卫，而有些好事者并未散去。奇渊楼的大门开着，刚刚那个夸下海口安然地坐在大堂里。经过刚刚的事情，奇渊楼的人自然怕惹祸上身，早早地结账回家了。
空荡荡的大堂里只有那董明池一人，玉珍公主与一众侍从已经去了三楼专门为达官贵人开设的厢房里上药。董明池完全没有大祸临头的危机感，向掌柜的要了一盏清茶，随便挑了桌子坐下。
慢慢品茶，从那医箱里拿出一本书，随手翻阅了起来。淡定温和，甚至心情很好的冲被侍卫关在笼子里的黑猫摆了摆手。
那黑猫瞪了他一眼，负气地卧倒，只当看不见对面人气定神闲的姿态。
“我赌那人肯定是要和那黑猫一样被扒皮抽筋了，皇上刚失太子，这玉珍公主和太子同是皇后所出，最是身娇肉贵了。”
“但是你看那个人一点不怕，我赌五文钱这人不会被抓！”
“嘿！那你是信了那人的鬼话不成！我李四今日还就拿出私房钱和你赌了，我崇阳赌王还就没输过！”
“嘿嘿，赌就赌。上次你在赌坊里输的裤子都没了，被你那婆娘撵了一路，当我不知道呢。”
“快别赌了，那侍卫头头已经下来了，是要抓他吗，哎？这可不太像啊...”
大堂里，侍卫统领急急从楼上下来，神态已经再不是上一炷香前的凶神恶煞，他来到董明池落座的案桌前，恭敬地拱手一礼，语气谦卑，“阁下是叫董明池对吗，我们公主这边请您上楼叙事。”
“是公主殿下的容颜恢复了吗？”董明池放下茶盏，苍绿的茶叶在沉碧的茶水中微荡。他合上了书，将书放在医匣里，“如此，还请这位统领带路。”
“你是叫董明池？师承何处，籍贯在哪里？”玉珍公主见到被带进来的董明池，没看旁边宫女阻拦的神色，急急问道，有点失了做公主的规矩。
“师承玄虚子，技艺未精，让公主见笑了。恩师见在下一孤儿，收养草民，云游四海，隐居山林，实在惭愧。”
“倘若这等医术也算技艺未精，那我大齐岂不是无人会医了？但不知怎么会对一只猫竟舍命相护？”
“公主说笑了。”董明池一笑，本只是清俊的面上却好似融入了暖阳的光泽，“我是恩师收养的徒弟，而那黑猫是恩师收养的野猫。所以平时多有纵容，恩师已然仙游，这猫便伴我行走。舍命相护自然是谈不上，一是我有把握，二是毕竟舍不得。”
“我就说！”那玉珍公主突然笑盈盈地上前抓住董明池的袖子，“你大概还没有听说，我父皇因为我大哥的薨逝伤心过度，现下卧床不起，连朝也不能上了呢，我母后忧心如焚。你既然如此厉害，不如随我进宫救救我父皇！”
“公主见笑了。皇上的病情自有太医院照顾。我是一介白身，怎可擅自为皇上查看病情。”
玉珍嗤笑出声，松开了董明池的袖子，撒娇一般，“你再推辞我就要生气啦，你的猫还在我那儿呢。我父皇若是病好了，定然会好好嘉奖你。你治好了我父皇，本宫就去求父皇恩典，让你当太医院院正如何，反正那个徐德之治不好我父皇枉担了这院正的名头，我看你就很好啊。你随我进宫如何？”
董明池不得不苦笑一声，向玉珍行了一礼，“公主厚爱，不敢推辞。但是容在下回跻身之所收拾一下，再随公主进宫可好。”
“这个当然可以。召鲤，你随他去收拾一下。下午晚些时候带他进宫。”伸手拿过一旁召玉低头奉上的平织披风，玉珍抬脚准备离开，忽然想起来的样子，回头向董明池盈盈一笑，“那猫本宫就先行带往宫中了，静候董先生大驾。”
“公主慢走，恕不远送。”董明池垂手立在一侧，看着宫婢簇拥着玉珍鱼贯而出，沉暗的黑色瞳孔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绿。
召鲤在一旁向这位被嫡公主许诺提拔的年轻公子福了福身，“奴婢这边便随公子回家，还望公子能尽快随奴婢进宫复命。”
董明池并不答话，也不将这个侍女放在眼里，拂袖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玉珍
